“全赖郞君策应。”
弥之恒揖礼谦卑着说,又小心从包衭里取出竹简:“此次父亲让我来朝歌除了是向郞君问好之外,也是让我抄录一份司寇判决结果,送来于郎君过目。”
管家接了竹简送到案几摊开,弥子暇一目十行扫过,却是并未多言只表示知道了。
本来还有好些话要说的弥子恒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半晌憋了句:“父亲言说判决服役的族人他会一直派人关注,只要服役期满自会接回族里,如果有心做事父亲也会不计前嫌好生引导;挨了板子的族人也会请良医照看,好了之后该归还的家产自当还会归还。”
眼见弥之暇未言,又说:“如果郞君有吩咐只管言说,我父亲一定照办。”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是怕他意见相左?还是怕他干涉族内事务?弥子暇心里失笑,不置可否道:“你父亲是族长身皆族内兴衰,日后这些族内事务自然由他作主,无需再报于我。”
朝歌城已经足够他舞了,数百里之外的弥氏就算了吧。
只要对方不作妖,弥氏族长他可以当到死。
当然,只要对方能当好这个族长不给他惹事,也不介意给些好处。比如眼前这个。
“我记得你是家中排行第三,前头两个兄弟皆已成家,怎么没让你父亲予你寻门好亲事?”
弥子恒略带三分惨淡的笑了下:“不怕郞君取笑。自两年前及冠,父亲母亲就找人相看过。原本有一户人家已经相谈合适就要下聘,但临了被二叔搅黄了。当初事情闹的挺难看的,父亲母亲被气的不轻,我也就憩了心思,耽误到现在。”
二叔就是前任族长,可见人与人之间的顷扎不仅仅在朝堂,连一族内部也会存在。不过弥子暇更想的是八卦一下闹的怎么个难看法,只是看对方惨淡神色想想自己还是做个人吧。
八封固然好听,当面揭人伤疤实非君子行为。
大不了回头让管家八卦一下。
想到这弥子暇心虚的喝口茶,不走心的劝了句:“大丈夫何患无妻。世人都道夫妻姻缘讲究缘份,之前的姻亲未成,许是缘份没到。”
又问:“对了之前你说两年前及冠,那今年便是二十三,可曾做过什么差事?做过多久?”
“惭愧。”弥之恒谦卑应道,又说:“自辞别夫子,在友人的介绍下在旁的私塾当了三个月的助学先生,后来母亲病重回家待疾两月,之后便花了半年时间四处游学,再后便回了族里帮着理理账,处理一些杂务。”
懂了,回族里帮着父亲跟前任族长斗。
弥子暇回乡处理母亲丧仪时,对族内争斗亦是有所察觉。这也是他直接雷霆手段把前任族长压下去的原因,因为‘族长’ 这个位置并不是无人顶替。
职场亘古不变的大忌之一,能被顶替的职位永远不是安全的。想要安全,那就让自已永远无可替代。
很显然,前任族长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回族内帮你父亲打理族务?”
“族内事务有两位兄长帮衬父亲已经足够了。”弥之恒说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从案几后绕了出来,隆重冲弥之暇行了跪拜大礼。
按理俩人当属同辈不该行此大礼,但弥之恒深知自己有求于人,再则对方身份地位确是高不可攀,两边相加行个大礼也不算过于越份。
弥子暇佯装不解,狐疑道:“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转尔又冲管家招手,言说:“快把人扶起来。”
其实弥子暇不说管家也是打算去扶人的,当下加快两步扶了上去,眼角褶子都堆起来了,忙不迭道:“小郎君这是做甚?快快起来。你与我家大人当属一族,又是同辈,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何属行此大礼?”
年轻人脸皮还嫩,弥之恒一想到自己要求的事顿时耳朵根都红了,脸上神情也是窘迫,最终还是敌不过管家力大被扶了起来,隆重躬身行礼说:“小民想求郞君予我在朝歌寻一差事。”
“哦?”弥子暇束起双手,借助宽大的衣袖玩起手指。
这是他玩味感兴趣的下意识举动,套句现代白话‘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想寻什么样的差事?”
“只要是差事小民都不挑。”
弥之暇看着他:“这是你父亲让你来求我的?”
弥氏族人求他帮忙寻个差事不能说陌生,只能说太熟悉了。
更正一点,是前身太熟悉了。但前身或许是寡母一手带大过早尝进人情冷暖的原因,对于族人并没想象中的亲近,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同意。
别说在朝歌安排差事,就算在老家也从没找过当地衙司。
这也是前任族长对他颇为微词的原因之一。
“不,这是小民自己想的。”求人的话一但说出口,之后的便容易多了。弥之恒抿唇道:“恰恰相反,来时父亲左右交待不要小民与郞君开口,还许诺小民说待我回去便予我寻门好亲事。成亲立业,一辈子不说大富大贵,但能保一生平安喜乐。”
“可小民读圣贤书识文断字,也算游历诸多地域,知晓人文异差天地博广,不敢言说知识多么渊博,更不敢与当世天才英杰相比,但小民实是不甘心自此遵从父亲之命,永远守在方寸之地。”
“在父亲来看或许是一生平安喜乐,可在小民来看,又何其不是一生碌碌无为?”
说到这,脸上不无苦笑:“见识过天地博广,再一想之后几十年都要困在方寸之地碌碌无为,夜深人静时,小民几乎心生惶恐。”
“惶恐?惶恐什么?”弥之暇好整以暇问。
弥之恒敛眼行礼:“惶恐小民无知无觉浪费大好时间,也惶恐在最好的年纪选择一条最为平顺的道路,更惶恐那条被我错失的路途中或许存在的炫烂光景。”
这种直白把‘野心’说出来的行为也就弥之恒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能说出来的了,但凡他被现实毒打的再老辣一点都不会说的这般堂而皇之。
就差把‘野心’俩字写在脸上了。
但在弥之暇来看,不就是小年轻害怕‘英年早婚’嘛?理解。非常理解。
不过理解之前还是要跟他说明白。
“圣人都道‘平安喜乐’是难得的福气,你到好,到手的福气还不要的。”弥之暇玩味看他,薄唇轻勾:“你就确定另一条道有炫烂光景?有可能是你难以理解的崎岖跟坚难。要知道‘选择’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选择’之后的结果,你确定你能承担后果?或许若干年后,被崎岖道路折磨的你看到旁人平安喜乐的一生又会心生悔意,只是到时候你可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人都是种害怕苦难喜欢欢乐的物种。
谁会放着平顺欢喜的日子不过,偏去翻山越岭找虐呢?
“小民,”弥之恒伏身再拜,道:“无悔。”
语气之坚定,神色之虔诚,连旁边管家都深受触动。并一边给上座的弥之暇打眼色。
——大人您就应下吧,以前老奴就说过尽可挑些族内可用的小郎君培养,就算当个城墙守门的小角色也好过您一人在这略大朝歌城单打独斗不是?
——哪个贵族人家在朝中关系不是盘根错结?旁人是削尖了脑袋找机会塞人,您到好,这么多年愣是一个字都不提,像话吗?!
——您要吸取教训!没见之前传言失宠那会门庭冷雀的样子,您想想要是前几年您就提携族人往各司塞人,怎不至于一个帮助说话的人都没有?!
弥之暇:“。。。。。。”
总感觉管家说了一大筐话,但他没证据。
管家:“。。。。。。”
我为这个家当真是操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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