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汇聚,村长阿岁先道:“这......说来话长。但除祟不是什么易事,小兄弟你......”
林念双手交叠,鞠了一躬道:“在下姓林,字义谦。从小跟着家父学习除祟之术,如今已二十余载。既然邪祟迟迟不能驱除,那多一分可能的战力也是好事。”
“你叫什么?你说......你姓林?”
林念回望过去,那位年长的侠士正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
“正是。”他说道。
那侠士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就好像面前正站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林念熟知这样的眼神,也十分厌恶这么被人盯着,但他想那人这么盯着自己大概是有其他的误会,“林念”这个名字可还没在道上达到声名远扬的程度呢。
“村长,我觉得可行!”侠士收回眼神继而态度一变,竟道,“林公子!我们回客栈详谈吧!”
林念没有接话,心里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村长阿岁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看,而后颇有些卑微地对那年长的侠士说道:“你说行就是行,我们再想想办法。走!回客栈!”
“村长!你还要信他们?”
“那就是一个小毛孩子......我看他也......”
村长阿岁护着林念几人,艰难地走向不远处的客栈。方才他们一出门就被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害得客栈掌柜也躲在钱柜后头瑟瑟发抖。这下又看着他们走回来了,掌柜哆哆嗦嗦站起来,又赶紧跑去关紧了门。“咚”地一声落了门闩,隔开了屋外的喧哗,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门外的大家依旧有些聒噪不歇,看着那些不知轻重就往大门上招呼的拍手,掌柜唤来小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大厅里多余的空桌子、空凳子移过去挡在门前。
掌柜松了口气,撞破门闩突破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发生第二次。他向村长阿岁点头致意,带着小二让开了空间,急吼吼去到了后厨退让。
林念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又摘下斗笠倚在一边,这才注意到带他进来的村长并不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而实际上只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大叔,只是雨雾迷蒙看不真切,下意识就将满头白发的人归为“老人家”了。
村长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客气地对着林念行了个礼,道:“这位公子,我是江曲镇夕梁村的村长阿岁,看你配着剑,想必也是懂些除祟之术的。我们村里情况有些复杂,还望小公子能出手相助。”
林念回礼道:“村长不必在意,我既踏足此村,本身也正有帮忙的意思。”
阿岁连声道好,又介绍道:“这两位是昨日来到我们村帮忙除祟的侠士,萧大人和萧少爷。”
林念顺着阿岁指尖望过去,年长的那位同他对视,竟是立刻脱口而出着问道:“林公子,你的本名是什么?”
林念有些意外,想着一上来就问本名的还真是从未遇见到过,不由觉得有些冒犯。不过他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早就在一年前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他心里是何种想法,至少他看起来都得有个彬彬有礼的模样,这样才能更容易接近他想知道的秘密。于是他如实说道:“单名一个念字,乃是思念的念。”
年长的那位一下子来了精神,比方才还坐的直了些。“久仰林公子大名,我名为萧复,来自青竹镇,只是受到了恩人点拨,才对除祟一事略通一二。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
……您?
林念当即一愣,这人看起来十分熟悉他,不但知道自己的名字,竟对自己还有着无视辈分的尊敬,落在旁人眼里倒是显得自己有些高高在上了。但林念万分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面前这个人,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弄错了对象?
他开口问道:“您认识我吗?”
萧复在他问话下停顿了一瞬,答道:“其实……公子和我一位故人长得十分相像。”
林念了然地点点头,心道果然是这人自己弄错了,于是便自然而然将视线又转到了一旁青年的身上。萧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身旁人的背上,说道
“这是我儿子,名叫萧游。林公子不用和我们客气,直接叫本名就好。”
“没想到萧侠士还是个自来熟。”林念上抬嘴角笑道,“您是我长辈,我还是得用尊称的,如果是同辈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萧游对上他的视线,点过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只是碰巧路过了这里,对此前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下意识觉得这里有些不太对劲。刚刚听你们所说......这里是有很难对付的邪祟吗?”
萧复坦诚道:“是有的,我们遇到麻烦了。我们原先以为这里出现的只是普通的浊灵,但没想到这里还藏着鬼兽。”
“嗯?鬼兽?”
村长阿岁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就是像是野兽,又不是野兽的东西!那家伙......那家伙还会吃人!”
这完全就是外行的说法,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萧复安抚了村长阿岁,接过来解释。
“人生于世,避免不了接触各种各样的东西,在接触外物中所形成的气,就是浊气,浊气乃是后天之气。好的那一部分能修行自身,而坏的那一部分则会受到人本的影响排出躯干,零散的浊气停留在人间,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团聚成浊灵,所谓除祟,除的就是团聚起来的浊灵。若是放任它们不管,浊灵便会化作人样危害世间。浊气无色无味,浊灵也只有双眼能够瞧见辨别。如果只是简单浊灵的话,我和阿游两人就绰绰有余了,但现在这个村子里出现的却是鬼兽,我们从来没碰见过,因此根本无从下手。”萧复说道,“鬼兽有着野兽般的体型,同样是由浊气汇聚而成,但无论在速度还是危险性上都远远超出普通的浊灵。在这里逗留的两天里,我们确实屡次捕捉过它的踪迹,但可惜都在动手前不慎被它偷溜逃走了。”
“鬼兽”这词林念还从没听过,对他而言,这样陌生的词汇出现可是个稀奇事,不由好奇问道:“那只鬼兽大致长什么样子?”
“像是豺狼,但是它背脊突出,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我也许表达得不清楚,总之,没法在现实中找到它的同类物种。”
林念低头沉默不语,村长阿岁见他这般模样,怀有希冀地问道:“林公子?你能解决这个怪物吗?”
“我只是听说,之前从来没见到过。”林念摇头道,“抱歉,在鬼兽这个问题上,我也只是个不够格的新手。”
“大人!”掌柜突然从里屋冲了出来,“我刚刚在后厨听到外面的人说,南边的王婆家两个儿媳都染上疯症了!”
萧复回过身子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疑点。从接触过的那几次来看,鬼兽较浊灵更加危险,它是以撕咬人类的血肉,在扯开皮肉的同时吸食人类的真气为目的而存在着的。与之相对浊灵只是依附于人体捣乱,最多只会损害人的神智,断然不会使人经受皮肉分离之苦。我之前推断这里有鬼兽,也正是因为当地的确出现了分尸的惨案,并且,我和阿游两个人分头找了整整一天,鉴别浊灵的符纸贴遍了整村,竟也丝毫没有发现浊灵的踪迹......可就是如此奇怪,那些中了疯症的妇人身上,分明就体现出了撞邪的特征!”
“就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附着到人身上了!”村长阿岁插嘴道,“人就像突然发疯了一样!”
“捉不出来吗......”林念自语道,“难道真是鬼兽的影响吗?”
“公子说什么?”萧复没能听清,只好又道,“我们现在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林念摇头道:“没有什么。萧侠士,能不能带我亲眼去看看?至于那个符纸......”
“叫我萧叔就好。”萧复站起身道,“跟我来吧,我本就打算带你去七妇人家看看的。”
七妇人是夕梁村一位普通的村民,她爹原本是外地的一个富商,听说是在当地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后拖家带口逃到了这里。一路上长途跋涉,该扔的扔,没扔掉的也被抢得剩不下什么了,故而堂堂昔日富商最终到达夕梁村时也变得两手空空,狼狈地几乎与流浪汉无异。在七妇人出生之前,她们家已经生养过六个儿子了。七妇人家的观念十分传统,她的亲爹就常常祈祷这位“七子”的性别一定要是个“带把的”,好凑成“天上七仙女,地下七元宝”的佳话。但是男是女到底不是说说就能更改的,七妇人出生当天,掀起襁褓确认性别的那一瞬,她的亲爹就当即甩手愤然离去,竟是连个乳名也不愿替她取。她娘不敢反抗,自己又没什么学识,干脆就“七女”、“七女”,叫到长大。直到七女五岁那年,家里似乎得罪了大人物,一夜之间就散尽了家产。无处可撒气的老爷便将七女当作出气筒,认为是生养了这个女儿才败坏了家族的财运,更是带头全家都将她称为“扫把星”。可没想到那七女竟是个能忍之人。她在家人的拳打脚踢下硬生生扛了过来,又跟随他们一路来到夕梁村。夕梁村的村民们心疼她们的遭遇,便施舍了粥饭以果腹。结果第二天一早,当村民们前去关心新邻居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全家九口人,唯有七女一人活了下来。
七女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死去的几人身上也并无打斗、刀杀的痕迹。村民们没有过多深究,只当那几人命薄,还没重新开始就给活活累死在了半道。此事过去许久之后,七女渐渐在夕梁村站稳了脚跟。往后的十几年间,她与村里另外一位男子成了家,又很快育有了一儿一女。
“七妇人这个人......”村长阿岁同林念咬耳朵道,“有点麻烦,是个叫人看不透的狠角色。”
“我们是查事,又不是查这个人。”林念道,“她也是受害者,她也染上疯症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那东西其实是最先出现在她们院子里的......我往坏的那方面想也很正常的吧?”
林念点头道:“当然没错,可以作为一种推测。”
带头的萧复在一间破烂屋子前停了下来,道:“到了,就是这里。”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整座房屋的根基完全不稳,似乎风一吹就能整个倒塌。林念心道,看来七妇人在夕梁村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
“我来我来!”村长阿岁主动上前敲门道,“七妇人!你在家吗?”
无人应答,风一吹反倒将木框窗户“咣”地一下砸在了墙上。村长猛地一颤,随后嘟囔道:“又在装了……”
好像他还挺习以为常的?
村长阿岁毫不避讳,直接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仅有的一扇窗户也不能放进太多的光线,整个房间都显得格外地压抑沉闷。村长阿岁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走了一圈,向屋外的三人摇头道:“还真不在,我们随便看看吧。”
萧复冲他点头,而后两步一跨,直接跃过了旁边的栅栏。林念犹豫了一瞬,在萧游的注视下也跟着翻了进去。
一眼望过去,这或许就是一块普通的草地,但但凡看上第二眼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正对那棵树下的杂草未免也长得太高了些。
萧复蹲下的时候,杂草几乎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林公子。”萧复说道,“我想给你看的东西就在这里。”
“是什么?”林念远远地站着并没有靠近,他问道,“和鬼兽有关吗?”
“应该是的,这个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草怎么会长成这样的?”
“嗯......我想,应该是和这个东西有关吧?”
萧复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回答,奇怪道,“林公子?”
冰凉的刃器抵在脖颈,林念被迫微微仰头,他斜眼瞧着身旁举剑的的萧游,对方眼神冷冽,比起方才瞧他那时更甚。
终于来了。林念想道,对方的面具终于揭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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