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躲好,我们不要再跑了。”
“可是姐姐,不是有人在追我们吗?”
“嘘!小点声……我们先在这里躲一阵,我快没力气了……”
说话的人喘着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很快就带动了周围一连串的响声,她捂着耳朵逃避现实,游离了片刻后才想起来要伸手阻拦。摸到的东西是一个长条的形状,质地坚硬,甚至拿在手中还很有份量,黑色的帘子被她掀起一角,原来后头藏着的是一大片一大片首尾相连的玉片子。
这可是富贵人家才玩得起的东西,虽然在龙吟镇上算不了稀奇事,但也足够罕见了。
“糟了,好像不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莅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东西啊?逃跑的时候不是应该都扔掉的吗?”
狭小的空间里容纳两人绰绰有余,可再加上几个大包裹就又另当别论了。两人被挤在一个小角落中,原本并不充裕的空间更多地被包袱占据,他们缩在覆盖之下,乍一眼倒还起到了些遮挡的作用。
“小傻瓜,有些东西能扔,有些东西可扔不得。”成莅轻声说道,“爹不是已经教过我们很多遍了吗?这些古籍都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是人命丢了都不能弄丢的东西,你现在压着的是我们祖爷爷祖奶奶花费了几十年、几百年琢磨出的特殊药方,没了他们,我们的医术也要倒退百年!”
“啊?这么厉害啊?”稚嫩的成笙说道,“爹拿给我看过,可我一点也看不懂。”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能懂了,到时候……到时候也许只能靠你自己琢磨了。”
成笙从包裹底下抽出小腿,短时间的压制已经让他有了难忍发麻的感觉。成笙小心翼翼把腿挪到不起眼的缝隙中,他对方才发生的场景还未全部领悟,只知道自家突然着起了火,而爹娘不忍他们劳累参与灭火,便拜托他们将宝贵的藏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除此之外,他从未料想过这一别就是永别。
短暂的沉默过后,成笙小幅度地碰撞着脚尖,问道:“火灭了没有呀?如果娘来找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就用再跑了?”
成莅脸色有点奇怪,可年龄还小的成笙并不能看出其中复杂的心理,还只当姐姐只是身体疲惫。“恐怕还得再跑远一些……”成莅尽量压着嗓音说话道,“刚才方伯去为我们挡追兵了,等他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出发……嘶!笙儿你在做什么?”
成笙顶着灰扑扑的头发抬起脑袋,眼眶里已经盛着泪水:“姐姐你受伤了,我认识这个伤口,是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被火烧到了吧?”
成莅将那盖着玉片子的黑布扯下,动作间又带起了一片细碎的清响声。成莅口中一边嘟囔着“风声,都是风声”,一边弯着手臂将黑布盖在了她的伤口之上。被火牙狠狠舔过的地方又痒又热,如若再晚些处理,恐怕就不是上药自愈就能解决得了的。成莅短暂幻想一下剔肉的场面,在那一瞬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家圈里待宰的蠢猪,被烧焦的坏肉没人欣赏,只为剔除之后获取里头的嫩肉,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下咬咬牙将伤口全部裹了起来。
剃自己疗伤的人都是狠人,就算是大男人经历这一遭也得像个懦夫咬着布巾才能忍受,可她身为即将当家作主的成莅,硬是靠咬着后槽牙挺了过去。
只要稍微猜想一下爹娘可能遇到的情况,她就不得不挺起胸膛摆出家主的气势,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很正常,我们习武的身上本来就有很多伤,哪有人不受伤就能成为绝世大侠的?笙儿你知道吗?我听说我们的曾曾曾曾曾祖父最初就是因为这样心疼曾曾曾曾曾祖母,所以才定下了我们现在的家规。”
“男学医,女从武。”
“男学医,女从武。”
姐弟俩一起笑出了声,多少减轻了逃命过程中的紧张。成莅后仰头靠在墙壁上,道:“后来我们家就一直是这样的规矩,有人在前头拼命,有人就在后头支持。相互支撑才能有了今天的成家。这样说起来……我们祖辈好像从来就没有搬离过龙吟镇呢……”
“那万一我们家的姐姐们不想习武怎么办?”
被打断的成莅一愣道:“什么?”
“煎饼摊的小花就只喜欢穿好看的小裙子,她姥姥天天都给她变着花样梳辫子,说小姑娘生得好看就行了,再不济,也要打扮得漂亮。”
“那小花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小花说她姥姥说的都对,舞刀弄枪都是男孩子才能做的事,她也不喜欢这些会让人受伤的武器。”
成莅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呢,被你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应该总会有那种人的吧……或许我们家也曾出现过,因为自己的喜好而选择另一条路的人……啊!成敛舅舅算不算呢?因为觉得女性更有亲和力,所以自愿男扮女装行医问诊,从这种角度来看,也是很有勇气的一个人啊,果然是我一直崇拜的舅舅……”
“姐……姐姐……”
衣服被扯了扯,成莅收回自己的思绪道:“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我感觉有点冷。”成笙露出怯色说道,“而且这附近从刚刚开始,好像就没有人路过了……”
成莅眉心一跳,短暂的温情居然让她忘记了现在应该是多么需要谨慎的时刻,对周围的环境失去警惕和掌控是每一个猎手都不想看到的情况,而对于“猎物”来讲,更是最最糟糕的。成莅在心中暗暗唾骂了自己几声,她扎紧了脚上的布条踉跄着站起身,又凑到成笙跟前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交待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方伯离开这么久,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娘的月牙刺还在你身上吧?”
成笙急忙将它握在手中点了点头。
“很好,不要让人靠近你,不要相信靠近你的任何一个人。”成莅极不放心地揉上他的小脸,“保护好我们家的宝物,如果有任何人觊觎它们,就是在剽窃我们成家的东西,到时候不要犹豫,用月牙刺解决他吧,娘也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她似是懊恼地叹了口气,又纠正道:“我也不是说只有这种情况下才能用到月牙刺,如果有人要杀你,你要记得用它们自保……笙儿,你听进去了没有?”
成笙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了,你们说的话我都有听进去。”
“那就好……别怕。”成莅拥抱着他道,“爱你的人会找到你的。”
嘶啦……嘶啦……
浦弦拖着这人的领子已经走了不少的路,身后流下的血绘成了一副诡异的地图,就像一道结界一样,自然驱赶着害怕的人群。明明血越流越多,可尸体却越拖越重,又过了一道弯道口后浦弦终于宣告放弃,一撒手就将尸体摔在了地上。
碰。
尸体宛若一摊死猪肉重重砸在地上。
“你是池子磬身边的人吧?”
浦弦冷面看着迎面走来的人。
“你是他们家的仆人?我听舅舅提到过你,你名叫浦弦……一个奇怪的名字。”
“我和你们有着不一样的血统。”
“那又如何?本质都是冷血无情的罪人。”
“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浦弦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这个啊……”成莅举起手道,“我弟弟的脑袋。”
浦弦微张着嘴,惊讶道:“你……杀了他?”
“不是我杀的,是被那场火烧死的。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我弟弟被房梁砸到了头骨,脑浆都迸出来了,华佗在世都救不了他。”
“然后你就把他脑袋给砍下来了?一死人脑袋还要珍藏,我看你们这群从医的应该先看看自己的脑子。”
“我砍下来是因为……”成莅不动声色地扫过地上的方伯,极其淡定地说道,“浦弦,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浦弦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家主人要的是什么,但我爹娘可没有做过得罪人的事情。你别看我舞刀弄枪的,我也不是只会这个,成家的医术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成莅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成笙“被砍下的头颅”在里头跟着“蹦”了几下。“刚砍下来的脑袋最新鲜,没准正好能治你家主人的‘病’。”
末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迸出去的脑浆我尽可能都捡回来了,量,管够。你小心点拿,在回去前可千万别打开,免得路上洒得一干二净。”
浦弦却道:“你知道他的病?”
“我只知道一个万能的治愈方式。”成莅又抖了抖手道,“就在这里,一颗幼小的脑袋就能救下你家主人。”
浦弦眯起眼睛,他半信半疑,可面对面的气势却执着地吓人:“只要脑袋的话可不值得我和你交易,你知不知道现在在成家到底有多少脑袋?”
“三个!足足有三个!”浦弦夸张地比着手势道:“加上你弟弟的话,你们成家可就贡献出了四个药罐子啦!”
成莅脸色一沉,反手掏出一把短刀向浦弦肩头刺去。
“有腰上的长剑不用,居然想着要拿小刀就来干掉我。为什么?就因为我是池子磬的仆人,你就可以看轻我了吗?”浦弦两下将小刀握在自己的手中,短暂的交手瞬间,他甚至将成莅反剪压倒在墙上。他躯身压向成莅的后背,两人的心跳通过胸腔传达,居然在各怀鬼胎的情况下跳动着同样快速的频率。
“小刀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在这种攻击上,我不可能输给任何一个人。”
成莅咬着嘴唇大喊道:“你把我们家的人怎么了?!”
“嘘嘘……不要把不相干的招惹过来。”小刀贴在成莅的后颈上,浦弦甚至能分出手指点着细数道,“你爹、你娘、你舅舅,哦,还有你亲手解决的弟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成家居然只剩你这一根独苗苗啦?”
成莅浑身颤抖,嘴上倔强道:“我不信你!”
“你也看到了,我家主人现在谁也控制不了,我以为,你应该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浦弦几乎是贴着她耳旁说道,“那么,我是把你带回去给主人当玩宠,还是干脆就在这里送你去见家人?哎……你可别咬舌自尽啊。”
“怎会让你如愿以偿……”成莅强硬地转过脖子,那股眼神里的狠劲就要将浦弦完全吞噬,“下地狱去吧!”
喉头腥甜,浦弦噗地一下吐出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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