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明明是往外喷的,可却也溅到了他自己的脸上。
“好脏。”浦弦伸出舌尖轻触了一下,而后十分厌弃地吐到了地上。
腹部的刀伤对他来讲算不了什么,从外表看起来也不像是能要命的样子。浦弦放任那把刀插着,他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罪魁祸首,一言难尽地甩了甩手上的刀子。
在他看来,成莅没有自杀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家里人都被杀死而自愿求死,她当真就不管剩下的小弟弟了吗?
想到这个,浦弦走到黑袋子旁,被随意搁置在地上的浊物,其开口处已经能隐约看见里头的东西,他用刀尖将开口又挑开了些,一些棕色的长毛冲在前头,随后一些鸡血气跟着飘了出来,又骚又臭。
里头装的果然不是亲弟弟的头颅,成莅这一招不可谓高明,但多少还是让他有了些许动摇。
成家两子,如今只余一子。
成莅的头偏向一侧,仿佛永远也流淌不尽的鲜红正如涌泉般从脖颈的切口处滚滚而出。血是温热的,一次又一次,几乎要将浦弦的鞋底也染上温度。浦弦仰天叹了口气,手腕遮挡在眼眶上似在沉思。他看着成莅来时的方向,心中盘算着能在道路尽头捕捉到漏网之鱼的可能性。
突然,撞着死鸡的袋子抖了一抖,浦弦被它吸引着目光,反手小刀掷出,穿破袋子,插了进去。
“算了。”浦弦这么嘟囔道。
林念站在成宅中心,大火过后,留下的只是一片焦炭。他们没能等来一场救下成家的大雨,但幸得成家一直以来的好口碑,这场家火是靠无数挺身而出的百姓们一齐提着水桶浇灭下来的。可大火终有熄灭的那天,人却没了再次重生的可能,人们纷纷绕开地上的尸体行走,最后的最后,也唯有林汉霄和宁微顾不发一言地料理后事。
浦弦提着袋子、拖着尸体往回走,那正是林汉霄一掌打在池子磬胸口的时刻。只听见浦弦发出一声大叫,不管不顾就冲上去接住了摔倒的池子磬。而后他在众目睽睽下当众拔出了小刀,又在林汉霄愤怒与懊悔的眼神下施展了术法。林念着实没有想到这刀子在二十年前居然就已经充当起了浦弦的通传物,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原地只留下了坠于空中的血滴子,引发这一场闹剧的中心人物就这样直接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他……已经练成了?”
林念转头望着林汉霄,对方的痛苦溢于言表,各种悔恨和绝望混杂在一起,都是让人难以开口安慰的脸色……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开始距离跳动着,起初他还以为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难以接受,但很快这跳动的频率甚至开始让灵体状态的自己也感到了极大的不适。林念狠狠从脑内甩出一些不安的感觉,方才贴近卫一笑时感受到的痛苦和过去、又在池子磬身上察觉到的浊气,似乎围绕着他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碰撞。于是他下意识往林汉霄身边凑去,可一向能在父亲身边体会到的安心和安定感却突然消失不见。林念打着哆嗦立在他身边,在一片烟尘灰烬中敏锐地抓住了围绕在他身侧黑色的那条线。
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在第一次触碰到曲鳐时,他曾摊开手掌在同样的感觉上抚过……
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也沾染上了浊气?
那些浊气化为十条细丝,在眨眼间顺着林念的指尖被他吸了进去,这番痛苦宛若十指插入银针,林念控制不住地大叫着,甚至都忘却了弯曲手指阻挡进入。痛苦的时间很长,发生的时间很短,满头冷汗才刚起,那团围绕在林汉霄身边的浊气已经被他全部吸进了体内。
现在,在他身体里打架的,便是三团浊气了。
整个身体都像是要被撕裂开来,不同气息横冲直撞,对着他的五脏六腑施展着不同的招数。林念痛得在地上打滚,感觉自己的器官全部都在这场混战中调换了位置,体内的痛楚完全更有甚于外部的创伤,林念刚在脑中蹦出个五马分尸的想象,而后再也抵达不住,竟是直接痛晕了过去……
这一次进入忘忧石幻境,似乎从莫名其妙的昏迷再到突然清醒快要成了家常便饭。林念摸着脑袋坐起身子,甚至还有闲情感叹一句这一次转换场地的方式实在让他体会了一把钻心剜骨的感觉。
他暂时总结不出特殊的理由,只能将这一次的遭遇归结为——忘忧石不太满意他带来的花。
这一次醒来仍是像前两次一样以灵体的形式飘在空中,林念四周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熟人,便找了个小角落躲在下面,回想着昏过去之前在林汉霄身上发生的怪事。
独自一人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个在他过去百般嫌弃、却在如今非常想要看到的人出现了,并且这个人的到来也向他简明扼要地传达了现在的时间和地点。
来者仍是一袭青色长衫,在回溯过去的时光中,这个人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跟在同一个人身后。当时与他处于同等地位的林念倒是没有其他过多的感受,分析最多的反倒是——他不会只有这一件衣服吧?
“叩——叩——”
浦弦伸手扣了两下。
如今已经来到了秋季,浦弦的身形在这夜色凉风中稍许显得有些单薄。他静等了一会儿,习惯性紧了紧身上的外衫,然而眼前这扇大门依旧没有人为他打开。
“叩——叩——”
林念瞧着他十指指尖有些通红,远看像是泛着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冰霜,可硬要说是冻伤也未免太过离谱。浦弦又一次叩响了大门,他把双手插入另一边的衣袖,看上去想用衣物为暴露在外的皮肤取取暖。
他不知道浦弦为何会离开池子磬来到这不知名的地方,但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顽固。他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而后又一次面不改色地叩响了大门。
“叩——叩——”
“你回去吧。”
屋子里头的人似乎正是等着这第三声响,当三响落下便急不可待地开口道:“我们家主人不会见你的。”
“我有要事同他商量,麻烦你进去传句话。”浦弦贴着大门说道,“事关他的知己好友,我相信他是不会拒绝我的。”
“主人已经说了不会见你,我们没有理由放你进来。”
“拜托你再去说一下,就说……现在还有方法能挽回一切,或许有可能……回到最初。”
门里头的声音停下了,或许是浦弦的不依不饶把人家烦透了,又或许是那句“回到最初”打动了对方,只听到一双脚步声渐渐行远。要么彻底离去,要么带着好消息回来,浦弦后退两步等着门内的审判,而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熟悉的脚步声才重新响起,林念就想,或许浦弦这一次压对了。
“我家主人请你进去。”还是刚才那个男声说话,“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大门只被开了一小道缝隙,浦弦只能抓着机会凑上前去:“只有我,我是一个人。”
那门又推开了些,浦弦侧着身子钻了进去。
墙体只能阻拦实物,像林念如今的灵体即便不做翻墙而进的高难度动作,哪怕是选择穿墙而过也是轻轻松松。他跟在浦弦的后头飘进了这户人家,这儿的气场让人感到熟悉和温馨,偶有一些清冷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身边的挚友,他正感叹着这边的巧合,走在前头引路的男子就转过身道:“主人在里面等你。”
现在,林念甚至觉得这位家仆有些眼熟了,但他没有多想,紧跟着浦弦进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桌上两根烛台孤零零地摆在桌子上。烛火微微颤动,时不时因为气息剧烈震颤一下,这里可视范围并不是很广,可也正是不断抖动的烛火才能证明,一定有一人正为了隐藏些什么而躲在黑暗之中。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藏在黑暗之中的男人开口了,林念跟在后头大吃一惊,着实没想到浦弦居然会孤身一人前来同吴笙何会面。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浦弦站在离门口极近的位置,就这样开口道,“现在是特殊情况……若非如此,我想我也没资格和你这样说话。”
吴笙何冷哼一声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就好,现在我还肯见你,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知道,我倍感珍惜这次会面的机会,我起初在门外承诺的也并不算假,这份换来进屋的筹码并非是我胡编乱造的……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没准真的有机会能回到最初。”
吴笙何手指落在桌面上发出“叩、叩”的声响,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你说说看。”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宝相花吗?”
“记得。”
“那你也知道吧?他的果实——被称作为百相果的东西,是一种为人追寻的仙丹。”
“作为亲历者,我只能说永生难忘。”
“除了你们在一起拿到的那几颗仙丹,我家少爷在机缘巧合之下,还额外获得了一颗。”
“谁给他的?什么时候?”
“前不久,一个算命的。”
“算命的能找到仙丹?”吴笙何思索片刻后又道,“那这颗仙丹又有何作用?”
“这事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我认为却很值得尝试。”浦弦听起来像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当时我家少爷想用这颗仙丹来复活安评章,但又觉得这有违伦理,所以参考了另外的意见,选择先由自己将这颗仙丹吞下,待到体内融合化尽,将这份力量熟练于心,再将其与真气一起渡到安评章的体内,实现复活。但没想到当中出了岔子,我家少爷受浊气影响,在接纳力量的最初被浊气迷失了心智,这才会做出这一系列不人不鬼的错事。总而言之……这并不是他的本意……我想说的就是这些,那颗有着复活人本事的仙丹现在就在我家少爷体内,因此你们非但不能放任不管,更要帮助他摆脱现在的心魔!”
“这就是你说的回到最初吗?”
“当然。”浦弦肯定道,“只要我家少爷恢复如初,那剩下已经逝去了的几位便也有可能重新活过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吴笙何吹熄了其中一支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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