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歌将手上的传讯纸鹤翻来覆去,那点点散发的莹绿光芒变作了转瞬的记忆已经全数飞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又想到托付在纸鹤中的这段记忆,他惊诧于纸鹤中的讯息居然还未被成笙读完,也觉得公子将这留给他有些稀奇,可也隐约有些想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至少他现在看到无名村的村民们,已经无法单纯地把他们视为“被浊灵附体的可怜人”了。亲人和亲人之间的联系,或许他们的羁绊无论何时都不是能让外人来评判的东西。
“所以我想,如果他们的异常多少和我有关,那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也算是和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浊……家人,和平共处过好长一段时间了。你明白吗?好像只是因为我,才让一件他们认为的‘好事’开始往绝对相反的方向发展了,那这个时候我们除祟师就不会是百姓里驱除邪恶的‘好人’了,而是不顾他们的请求,自作主张的‘自大而傲慢的特权者’,用着秀技一样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好往自己脸上贴光。”萧歌说道,“我有些钻牛角了,我忘记了最根本的东西,我不能忽视被帮助人的声音,他们说的话应该被放在合理范围内重新考量,这样选择的结果才会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念哥哥在纸鹤里原来说了这么多吗?”
“他其实没有说这些。”萧歌笑道,“只是他的声音一下让我找回了短暂失去的东西,大约除祟也是个两面性的事情,不存在唯一的答案。”
易儿微仰着头道:“那这么多浊灵,我们就要视而不见了吗?”
“不是没看见,而是充分放在了心里。”萧歌道,“现在我的水平不足以解决这些事,但未来有一天或许我们能够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觉得你很帅。”易儿好长时间之后才如此评价道,“虽然有点像站在了浊灵这一边,但是为他们着想,我觉得很帅。”
萧歌愣了愣,而后猛搓了他的脑袋道:“你也说了很帅的话啊!”
三天为期,重新碰面的时机很快就来临了。萧歌带着易儿,在破晓之时等候在了后山脚下,他们背对着初升的太阳站了一会儿,迎着日光前来的成笙有些姗姗来迟,但他一点儿也不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萧歌面前,和萧歌第一次见到他时完全是两种感觉。
“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话是成笙说的,可也好巧不巧,萧歌心中也正有所感。
“哪里不一样?”
“感觉。”
“那你的感觉是对的。”预感到对方要问些什么的萧歌迫不及待地交代道,“那些人身上确实有浊灵,而且这些浊灵十分特殊,竟都是他们生前的家人,共存的两者会因为真气的催发在相同部位长出胎记,虽然还没有过多的了解,但是我猜等那胎记越来越大,也就表明了两者将会逐渐融为一体!”
“原来如此,那你像阿念那样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吗?”
“没解决。”萧歌十分自豪地说道,“他们不希望这样,所以我暂时就当没发生过。”
成笙愣了愣道:“没……没发生过?”
“只是暂时的。和亲人分别是很痛苦的事情,因为这个,最近我也开始想是否真的有把一切都赶尽杀绝的必要,凡事都有其特殊性……”萧歌道,“这可不是逃避,我只是用我的方式解决了。”
成笙只得点点头道:“既然是你深思熟虑后做的选择……那我还是相信你吧。如果你有其他办法那自然最好,能够选择不一样道路的人都很了不起。”
“那你呢?留了张字条不告而别,是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成笙似是松了口气,道:“那日晚上这么响的异声,大约是你们二人都太过疲惫,居然都没发现。那会儿我们在庙里,听到预言山山脚下的某个位置突然传来的‘哆’、‘哆’一样的的声响,像是和尚在敲木鱼……”
“木鱼?”萧歌举手示意自己的发言,“不会是先知庙里的假和尚明镜吧?”
“这么远的距离,哪能从山上传到山下?而且他既然是假的,又怎么会像真的一样还有闲情捻珠念经?那晚一看你们睡得熟,二又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我一人循着声音找去,发现预言山山脚下都有个被我们忽视的角落,在那里有着一种硬壳子果子,它的外表堪比铜墙铁壁,剑击不穿、刀砍不破,落雨滴下砸在其上,就能发出铁器碰撞间钝物独有的闷响,其回音荡彻山谷,仿佛在耳中来了场斗武。放眼十几个硬壳子,因为雨歇之后的落雨交错而发出层层叠叠的响声,在夜里颇有些扰人清梦,我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村里来了个人,背着个大箩筐,看我站在那里没敢接近,好像有些忌惮被我看见他即将要做的事……我向他表示我没有恶意,他才走上来同我说,这种硬壳子生砍硬剥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是要从根出发,它的根脆而软,指甲那么一掐,就能掉落下来,没了连接的地方,那把一切都阻挡在外的硬壳子便自然软化了,将它拿在手中没有份量,落雨滴上也只是顺着表面滑下去,就好像失去了养分,它也就失去了生命。”成笙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它同众人心中想象的不同,光看外表只能联想到普通的莓果,根本无法将它同成笙口中的“不可思议的果子”结合起来。“亲眼见到真觉得稀奇,采下来后算是光彩尽失。可惜我若要带给你们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那村民还告诉我,这种硬壳子不会真正消失,它扎在土里的部分,就算无名村所有男人加在一起也无力拔出。他们为了让硬壳子彻底消失,还试过拿火烧、用水淹……可这玩意儿生命力惊人,无论怎么折腾都长势‘喜人’,他们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将它们摘下,可在下一次雨季来临之前,硬壳子又陆陆续续地长回了原来的大小。有些人痛恨这麻烦的果子,有些人却觉得神奇,还想着放到嘴里尝尝味儿,于是硬壳子在某一日以后变成了盘中食物,其味道有甜有咸有酸有辣,有的甚至根本尝不出味道,吃它的人每次都得带着十足的好奇心。又因为这硬壳子总共也就十几株苗,所以整个村的人轮上一遍还得排队。我遇到那人就是每次负责收集硬壳子的人。”
“那这……”萧歌突然有些惊慌地问道,“是你偷偷带出来的?”
“想什么呢?”成笙道,“当然是我正大光明求来的!”
萧歌点点头道:“倒没想到这里还有这般奇怪的果子,我还以为……百相果就是我遇到最奇怪的果子了。”
“而且硬壳子好像并不是无名村土生土长的果子 。”成笙道,“最重要的一点,硬壳子是在某一日经过‘天狗食月’的天象后,突然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
“十几年前?!”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吧。”
“我治好了……”
成笙点了点头。
“而伴随着那一日,除了突然出现的硬壳子外,亲人的浊灵来到自己身上……也是同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不太想相信,但好像……确实能搭上联系。”
萧歌想了想道:“这硬壳子当真只有十几个?”
成笙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打了个响指道:“我就猜到你们也会对这个感兴趣,实际除了刚才那个,我还要到了另外一个。但是我并没有如此将它保存下来,而是试着捻成了粉状……”
成笙打开一个小盒子,掀盖的那一瞬间突然涌出一阵清香。“很奇怪吧?外表坚硬,尝起来又五花八门的东西,当切开它以后居然有着淡雅而又统一的香味,第一次闻它时我就觉得清澈通透,再闻更是能提到提神醒脑的作用,所以我把香味保留了下来,或许有点用处……萧歌,特别是你,我直觉这东西大概会派上大用。”
“对我?”
“你知道那一天快来了吧,我和你说过。”成笙道,“身上多一点关联的东西,总不会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而且阿念也和我讲过,你也对香味非常敏感。”
居然搬出公子来讲话,萧歌只得跟着点了点头。
易儿道:“我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
这话猛地击中了萧歌,也正驱散了他方才那一点异样感。“是很熟悉!”他顿时激动道,“先知庙里的假和尚!明镜那人身上也有着相同的气味!”
成笙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小盒道,“就是这个?”
“熟悉!村民们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对吧?”
成笙想了想道:“好像确实如此。”
萧歌猛地一拍手道:“硬壳子可是只有后山脚下才有的吧?!明镜果然在撒谎!他明明下来过后山!”
成笙思索道:“会有这个味道……难道是因为吃过的关系吗?”
萧歌坚定道:“肯定是!”
“那你闻一闻我身上的。”成笙撩起袖管就凑到萧歌鼻尖道,“我吃过硬壳子,按理说,我也应该变得和他们很像!”
易儿惊呼一声:“哥哥你居然拿走了三个硬壳子!”
“一半吃了,一半碾成了粉。”
“原来如此。”
“可你身上没有味道呀。”萧歌抬起头道,“你们都说我对香味敏感,可是你身上的我根本闻不到,有也只是淡淡的皂味,会不会是因为吃得太少才……”
萧歌突然止住了话,成笙有些奇怪地叫了他一声。
“可是明镜身上的味道却很浓,那说明他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萧歌回忆道,“川和宽口中的第三个人,莫非就是……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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