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收住了动作,有些惊讶对方居然会在这时给他回信。
落入深谷之后,他和成笙虽有联系,却并不频繁。他渴望知道朋友们的动向,次次询问却不总能得到准确的答复。他们在信中会聊一些新发现,除此之外便是彼此的加油鼓劲,追究开始,他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何就在收信人里选择了成笙,可当传讯纸鹤每一次停在他手中,他意识到那关乎于对方一种独有的魅力。
大约成笙是医者的关系,他的身上总是带有着他人身上所没有的,一种特别而又强大的安心感。
而来信的对象在偶有一天中发生了改变,对面不再是那个只会听着自己倾诉的成笙,而是如同涓涓细流一般不断对他倾倒着思念的萧歌。那个小子同他分享着路上的所见所闻,像是新生儿一样对世上所有的生物都展现出了好奇,就连易儿哪一天多吃了一个馒头也被他编进了话里。林念听进心里却不觉厌烦,他独自在遥遥岛上已经待了许久了,在于晚舒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几乎要活成一个哑巴了。
一封信读完,林念照常写了几段新的话进去。这一年间放飞传讯纸鹤的动作比他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做的多,如今都可能变成了他最擅长的术法了。
阳光透过“琉璃”顶洒进来,在地面上拼接着斑驳的碎片,其中最属光柱眷顾的区域最为惹眼。林念私自将它划分为了琉璃宫中的禁区,追究其原因还要归属于一段并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他走上平台,绕着光柱转了一圈,这是他每天都要做上好几遍的动作,却没有一次真的触碰到它。光柱照射的方向是一个张开的五指印,它印在平台中间,几乎是坦诚地表明着这里是一个可以触碰的开关,明晃晃地勾着所有到访者的好奇心。
林念伸手比划了一下,又情不自禁想要拔出腰间的弥望剑,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来面对过去留下的恐惧,却又觉得自己的实力相差甚远,想要全身而退还远远不够。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琉璃宫,也是第一次发现宫中最中心的平台中央有着一个五指印的凹陷。没有考虑过后果的他胆子大地按了下去,耳边传来了像是机关卡槽一样的“咔嚓”声,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他原以为是自己听糊涂了,可顺着来路返回走到外界,才发现外头多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怪物。
这些怪物有着透明的躯体,野林中的猛兽那般大小,它们有的匍匐在地上,有的躲藏在石头后露出个头脚,有的甚至在天空盘旋,俯视着底下的怪人。最为奇怪的还是它们的躯体,一头一尾正是由两个毫不相关的动物组成的,蛇首鸟身、猴首犬身……拼接而成的怪物自如自在地在地面上行动着,好像它们的存在一点儿也不怪,是理所当然生活在遥遥岛上的生物。
林念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首先排除这来源于自己的幻想,又排除了这是一群浊灵的可能,之后将这一怪象归结于曾经那个让他颇为头疼的存在——鬼兽。
曾经的鬼兽由阵法变出让他们吃尽苦头,又在他们想要采摘百相果时百般阻挠,可前几次见到的鬼兽大都没有长得如此离谱,它们虽然并不一定有着世上生物该有的模样,可也不至于将两者缝合,叫人一看就恶心得不行。
但脱离鬼兽之外,在林念能够想明白的领域里也未能寻到其他解释了。林念寻着每一只鬼兽身上的动物,发现它们无一例外存在着两种特征。
怎么这么奇怪?琉璃宫的五指印所触发的机关,就是这种令人作呕的恶心东西吗?
而很快他就找到了鬼兽存在的原因,在遥遥岛的巨大花田外,鬼兽们正围拢在外围,它们两两相互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看上去极其和睦地挤在一起,它们将头部朝外、屁股朝里,或站或坐,看着皆是在守护着那一片花田。
能让叫人闻风丧胆的鬼兽只会守护一种东西——自由宝相花内结出的百相果。
林念摸了摸弥望剑的剑柄,作为人类这一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兹——”
那鼠首鹅身的东西正抖着胡子冲他龇着牙,随后它身旁的两个鬼兽也开始站起身对他警觉,像是林念的突破立刻就唤醒了三个守护者,他们正警告着林念不要靠近宝相花田。
林念退后几步,那鼠首鹅身的鬼兽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只是林念现在已经被鬼兽们盯上,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被迫承受着众多的视线。那五指印到底为什么会设置在琉璃宫的中央?它对遥遥岛很重要吗?将鬼兽们释放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宝相花田正随着来风整齐地摇曳着,林念突然想起林汉霄曾经对鬼兽的评价——“守护着百相果的鬼兽,只是觊觎宝物的偷袭者。”
是这样吗?它们出现在这里是在等着宝相花开吗?
林念发呆到处想着,突然眉间一跳叫他回过神来,在他毫无目的神游的这段时间里,方才还坐的鬼兽们居然个个精神着站了起来!
林念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鬼兽们前进了一步。
不好!鬼兽们还是反应过来了!
黑压压一片顷刻倒来,非亲眼目睹难以体会其如山海般风起云涌的架势和同等袭来的恐慌。林念立刻抽出弥望剑,可拔剑出鞘的声音仿佛变成了鬼兽们定格动作的启动开关,几乎是同一时间,距离林念极近的鬼兽飞扑上前,张着獠牙就要向林念扑去。上一次抵抗数量众多的鬼兽,还是符命刀在手才得以解决,那一次几乎耗空了他好几天的体力,疲惫程度到如今依旧记忆犹新。可再次遭遇同样的情景,即便林念甘愿付出同等的代价,能与鬼兽相抗衡的符命刀也并不在自己手上。他双手握着弥望剑,推力挡下了面前的鬼兽,然而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比起敌“人”更懂得钻着空子进攻,没一会儿全身都挂了彩。林念向着四周挥砍为自己创造出了勉强能够扭身的空间,他双脚一点地,使着轻功暂且飞出了包围圈。
虽然并不怎么帅气,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林念一路飞越到琉璃宫门口,转身就见鬼兽们颇为乖巧地停下了。
一排又一排的鬼兽露着獠牙,却像听话的家犬一般坐在了琉璃宫门口。
原来整个琉璃宫就是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只要待在其中就是进入了保护的牢笼。林念钻入琉璃宫中,迫不及待地趴着去看那五指印,当他踏上平台的那刻,耳边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咔嚓”声,随后他亲眼见到那凹陷下去的五指印竟然重新弹了回来。
机关归位,被机关所操控的一切都会停止。林念坚定着自己的猜测,跑出琉璃宫外果然不见任何鬼兽。放置在五指印上的术法消失,那场魔幻制造的混乱场面也随之不见,若不是伤口处隐隐作痛,绯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物,又一次被鬼兽们围追堵截的场景仿佛只是场回忆带来的噩梦。
在那一日之后,即使林念天天惦记着这事,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再把那五指印按下一次。
他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再来一次”。林念的长发如今梳起也能垂荡在腰间,手臂也比一年前紧实不少,他在琉璃宫中吸收着这里日夜浇灌的充沛灵气,不断洗灌着日益强大的真气。他自认自己能够应付一二,目前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好像外在勇气的叠加才能让他重新开启挑战。
林念再次将手放在五指印上,他就这样腾空放着,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林念直起身,理了理衣服向琉璃宫外走去。
“师父。”
十几步开外,于晚舒正提着个篮子阔步走来。林念上岛之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点东西过来,十分守时,从未缺席。
于晚舒走近了,将一篮子满满当当的苹果放在了他脚边。
“怎么又是苹果?”林念十分嫌弃地说了句,“日日吃,夜夜吃,再吃,我都要变成苹果了。”
“爱吃不吃,岛上只有这个东西。”
谁不知道那果林是由你说了算?林念这么想着做了个表情,而他的内心戏立刻就被于晚舒看穿,对方毫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你最近怎么样?剑练得怎么样了?修炼的真气到什么程度了?今天收到信了吗?五指印有胆子按下去了吗?”于晚舒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上次给你送的苹果吃完了吗?别又是喂给蚂蚁吃了。”
“吃了,都吃了,我的头已经变成苹果了。”林念摆摆手道,“我就那样吧,今天比昨天更厉害一点,就知足了。”
“懒懒散散,我是管不了你了。”于晚舒双手一叉腰,林念见她这个动作,就知道自己又得挨一顿批。于是他抢先一步掌控了话题:“五指印那个啊……我每天都在看,就是还没准备好。”
于晚舒道:“你还真是实诚,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骗我让我高兴一下。你如果害怕第一次,就永远也开始不了第二次。”
“不是,我不是因为害怕。”
“那是因为什么?”
林念张嘴闭嘴好几次,已是支支吾吾接不上话,因此他改为勾住于晚舒的手臂,颇为软糯地同对方说道:“师父,这次你可不太守时,以往你都是半月一来,怎么这次还让我多等了一天。”
话锋一转,有些梗住的反倒换成了于晚舒。于晚舒拨开林念的手臂,转了个方向同他面对面,林念这才发现于晚舒放下了笑意盈盈,十分严肃地同自己说道:“我最近在观察迢迢谷。”
林念顿时也紧张道:“观察?迢迢谷怎么了?”
“我在迢迢谷生活了很长时间,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异样。那日我采苹果,明明苹果扔进了竹篮,可我定睛一看,那竹篮居然是颠倒着的,口朝下,底朝天,而苹果却在竹篮里卡着,一个都没掉下来!”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是最近太累了吗?”
“和我的眼睛没关系。”于晚舒道,“但恐怕还是要注意一些。林念,迢迢谷好像正在脱离我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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