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求求我，小顺拐，”周熹说话的功夫将可乐喝完，把糖推到赵知霖面前，“这个你留着吃吧，我不爱吃糖。”
赵知霖又将糖推回去，灵动的眼睛看着她格外认真地说：“不行，给你买的，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周熹拿起校服外套。
“随便你。”
以前怎么没觉得她的眼睛这么好看，态度也比以前好，刚来的时候赵知霖光站在那，就让周熹感到一种学霸对混子的深深的蔑视。
赵知霖问： “你要回宿舍吗？等我一下。”
说着急匆匆回到座位收拾东西，周熹没回答反问道。
“今天不背单词？”
“今天洗澡，得早点回去。”
周熹对她灿烂一笑，说“那你自己走吧，我可不想和讨厌的人一起走。”
“啊，”赵知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行，那我先回去了。”
她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班里空荡荡的，楼道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周熹坐在课桌上一圈圈转动可乐瓶。她看着面前个性随便的女孩，犹豫着将心声说出：“你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想帮就帮了，不是因为你，”说着她坐在桌子上指了指挂在后黑板的钟表，“再不走就洗不了了。”
看着赵知霖匆匆离开，周熹也慢悠悠的拿着空的可乐瓶走出去。
没过一会，又像是忘了什么似的走回来，将三条硬糖揣进兜里。
切，不吃白不吃。
初秋水气氤氲，夜间的薄雾蒸腾着升起，赵知霖小跑着下楼梯，心里后知后觉翻涌起异样的激动，眼中裹挟着夜色的薄雾也变得深浅参半，看着教学楼前秋日聚成团的小飞虫在路灯下打转，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直到眼中的的水汽融化成泪滴滑下。
她想起在曾经的某一天也是这样微风习习，杨柳婆娑。傍晚幽暗的老式居民楼里，被蒲韵反锁在卧室里，被一巴掌打穿耳膜，数日像锁链缠绕在耳边的杂音将她身上的刺拔得干干净净。
“你就一天都安生不了，我养你有什么用，”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吹胡子瞪眼，焦躁的在病房来回打转，“小兔崽子你让我把脸往哪搁？”
“医院里全是我的同事，你当初就因该让你妈把你带走……”
旁边那个瘦小微微佝偻着背部，明显露出老态的女人用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水说：“知霖已经做的够好了，如果知霖不从二楼跳下去，人都被糟蹋了。”
“奶奶，你说什么？”她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分不清是姗姗来迟的善意还是压死她的稻草。
后来赵知霖一次次复盘当初的行为，才明白自己跳楼到底有多蠢。
哪怕鱼死网破，哪怕身败名裂，也总比伤害自己守着忠贞要强。
泪水刚刚滑下就被蒸发，脸上留下一片干涩的痕迹，赵知霖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冲破黑夜大步向前跑去……
“凭什么要休学的人是我，凭什么我要像过街老鼠一样躲在家里？”十四岁的周熹对着周琛歇斯底里地喊，指甲深陷在他小臂的肉里，留下长长的血痕。
“是她们扒了我的衣服，拍我的视频，我为什么不能反击啊……”
周琛同样满面痛苦的低低俯视着她，眼圈里布满血丝，好像马上就要流出炙热的泪水，疲惫，温情，爱护，在周熹记忆里这是少见的不含审视质疑的眼神。就连梁思琦的面容也好像在一瞬间老去，过去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强人也在这一刻激发了所有的温柔与母爱，任谁都对她下一秒说出的话不可置信。
“熹熹，我的宝贝，算爸爸妈妈求你了，再忍忍……”
“……原谅我这一次，熹熹……”
“疯了你们都？！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周熹后退一步，近乎尖叫癫狂的语气对他们说。
周母满脸的眼泪，将眼妆粉底晕染的一塌糊涂，如同不忍看到周熹癫狂的模样般，固执冲上来伸出双臂环抱着她，将她的脸紧紧拥在胸口。
一个接一个温暖柔软的吻落在她的头顶，周熹蓦地感受到三个人一齐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啊！”
周熹又一次从梦里惊醒，宿舍里回荡着剧烈的喘息声，额前的凌乱的发丝被冷汗浸湿。她努力眯起眼睛仔细分辨黑夜里的虚晃朦胧的光源，直到眼睛不再干涩。
叶晨睡眼惺忪的半坐起来，揉着眼睛小声询问她。
“周熹，你不舒服吗？”
“……没事……做噩梦了，”周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正在发颤，“你快睡吧，我去洗把脸。”
凉水扑在脸上，周熹清醒不少，水房没有镜子，但她大概知道自己狼狈的模样。窗外天空微微亮，显得灰扑扑的，日月同时出现在同一片苍穹，应该已经凌晨四五钟了。
厕所隔间的门悄然打开，周熹木楞着又往脸上泼了一把水，门彻底打开，一个单薄的身影走出来，边走着还将手里的试卷和碳素笔折好塞进睡衣里，周熹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系列动作下意识以为是赵知霖。
“赵知霖？”
没有回应，等到她彻底睁开眼才发现那个带着厚重的黑色边框眼镜的人是陈玫。
不愧是前后桌，都爱来这一套。
回宿舍时手还在抑制不住的抖，周熹平躺在床上，在枕头低下摸出一瓶□□丙嗪片，就着口水吞下一片，药片干涩地滑下咽喉，残余的苦味在舌尖上蔓延，她将药瓶塞回枕头底下，小指突然碰到一块长条形的物体。她脑袋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赵知霖买的硬糖。
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在她心里发芽，好像一只温软而有力的手在抚平她激动的心跳，她抹黑剥开一块含在嘴里，抹茶奶糖。
周熹闭上眼，嘴里回味着淡淡的抹茶香，更多的是奶味。
有点太甜了。
但是还挺好吃。
那么瘦小的人，叮叮当当的揣着零食机器猫一样走出食堂，又叮叮当当的小跑回教室，眼睛还会忍不住心虚的乱飘……
她想起走廊里赵知霖鼓囊着口袋在她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怂包，”静悄悄的，周熹嘴角上提，弯到好看的弧度，将这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小声说出来。
数学老师面前人满为患，周熹排在末尾思考那堆复杂的符号，不在的那几天落下的公式都已经补上，可是课上讲的大部分知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明明知道转学不会有结果，去干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把原来半瓶子水也晃荡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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