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夜店写剧本,这在谢漪白听来是天方夜谭。
人对于自己不相信的事物,总想着一探究竟,所以他很顺从地跟着盛柯走入包间。
里面的灯光是浓郁的玫瑰色,空无一人,没有音乐声,桌上摆着丰盛的果盘和洋酒,还有一台轻薄的工作本、一部备用手机,都连接着充电插头,卷曲缠绕的数据线越过沙发上,沙发上丢着一个黑色背包。
盛柯从包里拿出一只保温杯,放在电脑旁,对他说:“坐吧,外面太吵了,还是这里好说话。”
谢漪白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奇葩,“你找家咖啡厅也比来夜店安静吧?”
“我是来收集素材的。”盛柯解除电脑屏保,整理着桌面散落的文件,“我约了人,说好的八点到,他迟到了四十分钟,我刚想去外面接他,却找到了你。”
“什么人?制片人吗?”
“不,是一个风评很好的头牌。”
头牌的指向意义太明显了,谢漪白因为过于震惊,口不择言道:“你找鸭子收集素材?”
“嗯,不行么?”
“你新电影的男主角,是鸭啊?”
盛柯说:“对,给你写的角色。所以我才说巧了,你正好在场,就一起见见素材来源吧。”
谢漪白拍桌道:“谁说我要演了?”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以清纯高冷的形象而闻名的翩翩公子啊!而且盛柯这是什么意思?对他明嘲暗讽吗?他和邹延都没有发展出那方面的关系,怎么能用鸭来污蔑他!
“不是你说的不想演一辈子偶像剧吗?那就要学会走出舒适区,尝试一些有挑战性的角色。”盛柯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温热的白水,并问他,“你要喝点什么吗?”
谢漪白欠身挑了一瓶啤酒,因为内心不爽,没用起子,牙齿顶开瓶盖,举起瓶子灌了自己一口。
盛柯称赞道:“很传神,我就说我眼光准,你是适合的。”
谢漪白不明白这是说笑还是谈正事,盛柯的嘴和心一样坏,又不是头一回戏弄他了。他不说话,只冷眼旁观此人要搞什么花样。
两分钟后,一位染着浅紫色头发,穿香奈儿外套的男青年推开门,和他们面面相觑道:“9号包间,是这里吗?”
盛柯:“是,过来吧,等你好久了。”
以谢漪白的苛刻的审美标准来看,这位头牌长得确有几分姿色,妆偏浓,但皮肤是真好,难得的是没整过,五官组合起来很顺眼。
头牌平时接待的来寻欢作乐的女主顾更多,面对一个像在加班的男人,和一个雌雄莫辨的人,展露出无所适从的局促,秉持着敬业精神说道:“对不起,半路上车出了点状况,叫我小潜就好。”
“你是从别的店赶来的吗?”盛柯问。
“对,先前在陪一个客户吃饭。”小潜问一句答一句,长相妖艳,性格却朴实无华,和谢漪白想象中能说会道的男公关差距很大。
“你一天有几场?一般都陪客人玩什么?”盛柯点开空白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小潜审慎地问:“这是在采访吗?有录音吗?”
盛柯:“不是采访,我只是在做调查,不想回答的你可以不说。你顺其自然,不用紧张,我会按你的时薪付钱。”
“你们是做自媒体的吗?不会要把我写成一篇报道发到公众号上吧?”小潜问得很细。
“不是,我记录的文字材料是非公开的,也不会侵犯到你的**,只是些很常规的问题,你不用怕。”
谢漪白这时才觉察到盛柯和邹延是全然迥异的两种人。如果换邹延,根本不会暴露来意,在说笑玩乐中就能把该套的话套出来;而盛柯的实事求是更像一种不知变通,但想要成事,这份真诚和踏实又是不可或缺的品质。
难怪这二人是搭档,互补了。
小潜强调道:“好,但不能录像拍照,我是兼职,还在上学,传出去影响不好。”
谢漪白说:“这么厉害啊,兼职都能做到头牌!”
小潜谦逊道:“没有,都是熟客捧场。我基本每天都有单,周末生意好的时候一晚上三场,主要是陪客人喝酒、唱歌、玩游戏之类的。”
盛柯啪啪地敲着键盘,“那你很能喝啊,白天起得来上课吗?”
“勉强起得来,但上课会打瞌睡,起不来就请代课咯。”
“那期末考试怎么办?请代考?”
小潜抠抠脑袋,不愿回答。
盛柯换下一问道:“你的业务只局限于酒桌上吗?做不做别的?比如跟客人出去?”
“那要看情况,我不贪心,不会给钱够多就跟客人睡觉,除非是我喜欢的类型。”
谢漪白:“你还要挑客人?不喜欢的就推了?”
小潜笑道:“我是头牌嘛。”
“你跟客人玩游戏的尺度如何?会脱吗?”
“不会,尺度就是可以摸我的手和脸什么的……不能亲,不能碰私密部位。”
盛柯指谢漪白道:“你试一试跟他玩游戏,我看看。”
“干吗!?我同意了吗你就安排上了?”谢漪白说,“我不玩!”
小潜看不穿他们是什么人,说同事不大像合作关系,说朋友又没有默契,只讲分内的话道:“就是常见的劝酒游戏,玩桌游也行的,赢了输了都是我喝。”
还有这种好事?谢漪白立马想到了他伟大的母亲。
“等会儿,”他问始作俑者,“是你买单吧?”
“是啊。”盛柯道,“我还能叫你AA不成?”
何荔梅的体力始终比不得二十岁的小姑娘,蹦了一个小时,就累得站不动了。她告别花枝招展的舞台男模,坐到卡座上吃着水果和小零食;她谨遵儿子嘱咐,没喝酒,喝的气泡饮料。
但问题来了——她儿子不见了。
儿子不见了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她的手机被拿走了!
好在谢漪白很快回来了,牵起她的手道:“走,带你去玩头牌。”
何荔梅瞬间振奋了,她还觉得奇怪呢,儿子的性取向也是男,怎么会对帅哥无动于衷呢?原来是眼光高,只瞧得上头牌!
谢漪白跟她约定道:“等进了包间,我就说你是我的上司,老板姐,你要对我凶点,就像我是你的狗腿子。别让人看出咱俩是母子,传出去多惊世骇俗啊。”
何荔梅打包票道:“安心吧!你妈也是有演技的!”
离开喧闹的舞池,进入清静的包间,犹如踏足世外桃源。世外的男孩子穿得严严实实,坐得也端正。
何荔梅看看那个浅色头发、无领粗花呢上衣,精雕细琢般的美少年;再看看另一个黑发黑眼,穿着简约的年轻人。她惊喜道:“谁是头牌?两个都是吗?”
哈哈哈哈哈!还得是妈妈,一张嘴就替他报仇雪恨了。
谢漪白内心狂笑,故作平静道:“不是,染头发的那个才是。”
“哦,”何荔梅仍然没摸清状况,望着盛柯说,“这个也很帅啊,行情不够好吗?”
客观地讲,盛柯是不沾一点脂粉气的,肤色健康,身型瘦高,整个人修长而精干,但那张脸蛋惹眼,生人勿近的气质突出,被误解为以色事人,也是合理的。
谢漪白怕他妈再说下去,就要坏事儿了,道:“不是的何总!这是我朋友,他来这里是有公事要办。”
何荔梅发出和他相同的疑问道:“来夜店办公?”
盛柯拿出涵养,向她颔首致意。
“来何总,我您你介绍下,这是小潜,今晚他陪您玩儿。”谢漪白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女总裁的小跟班。
何荔梅摆出女老板的架子,斜睨着小潜,豪气道:“玩什么?你决定吧!”
遇见女客人,小潜终于找回主场,秒变男夹子,讨好地说:“姐姐喜欢摇色子吗?”
这声姐姐,喊得何荔梅心都化了。她在舞池里已习得怎样和男模玩耍,掐着小潜的下巴,逗狗狗似的摇晃他的小脸,道:“姐姐都喜欢,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谢漪白警告道:“我老板不能碰酒精,赢了输了都是你喝。”
小潜无比温顺地依从道:“好,我等姐姐给我灌酒。”
盛柯合上电脑不记了,只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小潜和女客人的互动。
谁能容忍自己的妈妈被这样看,谢漪白抬手遮挡盛柯的眼睛,搅乱对方的视线,“你盯什么啊?玩色子没见过吗?”
“你不要胡闹,”盛柯拿开他的手,“我真的需要知道,他们的工作内容和流程。”
为了不妨碍何荔梅的乐趣,谢漪白说得很小声,“那你怎么不亲身体验呢?那不是更有感触吗?”
盛柯降低话音道:“我是导演,我要掌镜,我只能做第三方视角。说到体验,我看过你的所有剧,你演戏的最大误区是只表现人设,不表现人;这里有最活生生的人,你多看看,能加深你对角色的理解。”
谢漪白想驳斥你有什么资格教我演戏,可盛柯还真有这个资格。他又不痛快了,说:“早知道要遇到你,我就不该来。”
盛柯宽慰地拍拍他,“来都来了,学点东西再走。”
谢漪白的样貌和个性处处遗传他妈,一犯倔,谁的话都不听;他逆反地玩起手机,仿佛事不关己。
然而手机里有邹延,他刷个视频也不得安宁。
邹延:电影看完了吗?
谢漪白粗略估算着时间,回复:看完了!你的话剧也看完了?
邹延:没,看一半我走了,真难看
不是给朋友捧场吗?
邹延:朋友拍烂剧我也不会捧场,难看就是难看
哈哈哈哈哈
邹延:想不想吃个宵夜?我去接你?
不是很想……晚饭吃得很饱
邹延:/难过/难过
邹延:就当陪我不行吗
谢漪白急得抓耳挠腮,扯着盛柯的袖子嚎叫道:“他怎么不约你啊?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盛柯窥见他们的聊天记录,云淡风轻道:“你不是在跟他暧昧吗,他有空当然约你了。”
谢漪白病急乱投医,说:“不管啦,你替我想个借口,我这样子丑得惨绝人寰,我是不会去的!你最了解他,你想想什么理由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盛柯道:“他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你这副造型,他只会觉得你可爱。”
“我不要我不要!”谢漪白生气道,“我有偶像包袱!”
“直说不想去好了。”
“那不会显得我在拿乔吗?”
盛柯笑着,帮他认清现实道:“你跟邹延也不是两情相悦啊,拿乔怎么了,你拿得还少吗?”
话糙理不糙。谢漪白鼓起勇气回复:对不起延哥,我今天困困的,想早点睡
邹延:那晚安
他欺骗了邹延,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跟盛柯说:“咱们只是偶遇,谁也不想的,你不许说出去!”
“那封口费呢?你打算用什么收买我?”盛柯盘算道。
谢漪白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全身气压沉下去,大不了鱼死网破吧!
盛柯目睹着他的情绪转变,改口道:“好吧,我不会说的,你也不必于心有愧,我们只是偶遇,又不是在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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