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门铃在寂静的屋子里乍然响起。
我皱起眉,非常疑惑,谁会来敲门?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个不停,见没人回应,又开始敲门,我想透过猫眼看去,发现猫眼竟然是坏的,情急之下匆匆走到阳台抓起扫把,准备开门后情况有任何不对就打过去。
门一开,还没完全见到人,就先听到一道清冽干净的声音。
“hi!邻居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
我抬眼看去,说话的人是个......长得还不错,不,很帅的男生。白色运动短裤下两条腿笔直,上身浅蓝色T恤,明亮得像外面的蓝天,一张脸俊逸出彩,笑容非常明媚,张开五指挥手和我打招呼。
哪里冒出来的人?邻居?
我抿着唇,隔着厚厚的刘海,抱紧手里的扫帚,打量审视着他,没说话。
“我们今天刚搬来,房子有点乱,想找你借点东西打扫卫生。”男生笑着说,目光落到我身前,我正疑惑他在看什么,下一秒就听他说,“对对,就是扫把,能借我一下吗?过会儿我就还你。”
找我借扫把?
如果他知道这扫把是要打他的,他还能这么笑吗?
不过这话我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我犹豫着把扫帚递出去一点,男生见状,抓过扫把就跑到了隔壁,声音在我们两家之间的走廊回荡:“谢了啊邻居,一会儿还你!”
非常奇怪,怎么多出来了一个人?
不过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细想,满脑子盘算着去跳.楼这件事,在扫把被夺走的时候顺势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睡衣,开始担心起这一身太过随便,打算去换一下,至少走也得走得体面点。
只是等我换了衣服出来,门铃又响了。
我打开门,就看到刚刚那个男生又站在门口,露出八颗牙齿,笑得不怀好意地问我:“邻居,你有畚箕吗?就是把垃圾装起来的那个。”
他是当我弱智吗?
我不动声色地皱起眉,盯着他看了两秒,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来,转身去阳台把角落的畚箕拿出来递给了他,在他要开口前就毫不留情关上了门。
当我坐在玄关换好鞋,门铃不响了,改成了敲门。
我面无表情打开门,果然,刚刚那个男生又来了。
怎么我想出门去跳个楼就这么难呢……
“邻居,能再借一块擦东西的毛巾吗?”显然他也觉得借太多次了,大高个站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虽然有点烦,还是走进厨房,在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块新的抹布给他。
“谢谢你!”男生谢完,又没影了。
我关上门,低头满意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白色T恤,牛仔长裤,还有一双已经水洗到发黄的白色球鞋,整个人虽然不漂亮,但好歹穿得干净整齐,可以上路了。
我从没有这么一刻喜欢过“上路”这个词,它像是一个开关、一个按钮,按下去,屏幕上就跳出【game over】,然后一片寂静,一切都结束了。
我解脱了。
终于可以不用忍受疼痛了。
我终于露出一点笑,为即将到来的解脱。
而此时的我正是因为太过沉迷于解脱这件事,才忽略了身体的变化。
可就在我放下心里沉重的石头,轻快地握上门把,准备打开离开时,门铃又响了。
叮咚的铃声宛如一道雷劈了下来。
我站在门前,被炭烤,被烧焦,不知作何反应。
刚刚的几次交流已经把我精力耗尽,我现在出去,就会正面对上那个男生,只要他还一次次来找我,我就走不掉。
可是,我该怎么拒绝呢?
拒绝真是太难了,我虽然已经28岁,但哪怕我38岁,58岁,108岁,我都还是会讨厌“拒绝”这件事。
不过为了更轻松的离开,我必须要拒绝,让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并且非常重要。
我在心里天人交战八百回,终于做好准备,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深呼吸一口准备打开门就输出狂风暴雨。
在我天人交战的两分钟里,门铃停了,但并没有换成急促的拍门。
我有些疑惑,轻轻拉开了大门。
门一开,我的原计划是等对方开口说完再拒绝,没想到一抬头对上了两张面孔,女人慈眉善目温柔漂亮,男生......有鼻子有眼的吧,帅归帅,实在是太闹腾了。
“你好,我们是新搬来的,就住在隔壁。家里用品用具还不齐全,我儿子不懂事总找你借,想问问你,方便带他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吗?”温柔漂亮的女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犹如春风拂面。
看着她柔和的眉眼,我的那声拒绝卡在喉咙里,像被石头堵住一样,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都比我大,对着长辈说拒绝,不太好。
拒绝的话最后沉回肚子里,漂亮温柔的女人给了她聒噪的儿子三百块钱,嘱咐他先把清洁工具买了,再给我买点零食感谢一下我。
我慌张摆手就要拒绝,我带完路就要去死了,没必要给我,只是这话不好说,正想着推辞呢抬眼就看到男生对着我挤眉弄眼。
他脸部是有什么问题吗?比如面部突然抽搐症?
我就这样无奈答应下来,带着男生下了楼。
我们这个小区虽然不算大,但也是五脏俱全。刚刚想起一些记忆,走到楼下,看到那些弯弯绕绕的鹅卵石路,一些路线也随之记了起来。
小区一共五栋,以超市和小公园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在五个角,我住二号楼,得走过一个长廊才能到超市。
烈日当空,好在长廊上爬满了风车茉莉,绿叶白花,繁荣茂密,挡下骄阳的同时,风一吹还能送来丝丝甜香。
不过尽管有荫蔽遮挡,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晒出一些汗,和厚重的刘海混在一起,黏糊糊地贴在额头。我顾不上难受,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十分怪异并疑点重重的事。
我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是有一个前提的。我的疼痛不是突发,而是长期伴随,只不过这会儿强那会儿弱的区别。我难以忍受这种疼痛,也不想再继续忍受,并且因为发现生命没有意义,而走上了和世界say bye 的路。
但此时此刻,我走在这个男生身边,惊奇地发现我不疼了,整个人浑身上下像是被太阳晒过一样舒畅,没有半点不适,耳边会幻听的滴答声都没了,骨头血肉仿佛都在奇迹般愈合。
而且如果记忆没出错,我隔壁是没有邻居的。
怎么一朝重生,突然多了个新邻居?
莫非——我不是重生,而是一朝死亡,灵魂穿去了平行世界?
而我或许因为宿命,或者隐形的系统,和朝阳产生了绑定,导致我在他身边就不会疼痛?
不会真的这么离奇吧?
可我确实是跳楼又重新活了过来,这点毋庸置疑。
世界奇妙,或许我真的来到了一个奇妙的平行世界。
如果是平行世界,那产生些变化也就能说得通了。
或许这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找到那段黑暗记忆中痛苦的真相。又或许,这个世界的“我”不会再面对那些黑暗,会有很多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那段被遗失的记忆不再黑暗,我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万一会好,不去不就错过了吗?
于是为了一个摇曳的机会和不确定的可能,我选择再活一段时间,万一不好,那时候再死也来得及。
想着想着,被自己的愚不可及逗笑,明明已经死过一次,竟然还敢抱有天真的幻想,可因为这点变化,代表死亡的山头下冒出了一根小草,小草支撑着整座山,它摇摇欲坠,也力能扛鼎。
“你在笑什么?”男生侧目,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吗?”
弟弟,如果我说我在纠结早点死还是晚点死,你会被我吓跑的吧?
“没有。”我收起笑,板起脸,一本正经带着他往前走。
云城的夏天非常热,太阳晒过来能把人烤焦,我不停冒虚汗,刘海已经被打湿,汗水划过我的眼睫,我抬手准备用手背抹去。
“我有纸巾。”男生适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他先抽了张给我,又拿了张给自己擦。
纸都递到手里了,再拒绝也不太好,我抿唇,低着声音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你叫什么名字啊?”男生好像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名字,“刚刚家里兵荒马乱,我忙着借东西还没好好介绍,我叫朝阳,朝气蓬勃的朝,阳光的阳。”
妈呀,连名字都这么有朝气,难怪今天这么热,原来有两个太阳,得晒出人命吧。
“温笙晖。”我边擦汗,边小声回答。
“熠熠生辉,好名字。”朝阳张口就是夸赞。
“是竹字头加一个生命的生,晖是一个日一个军。”我纠正他。
“哇,好漂亮的名字。”朝阳换个角度继续夸。
“你......”我有点想反驳或者找茬,却又哑口无言,从来没人夸我这是个好名字,也没人会说这是个漂亮的名字。
朝阳的夸奖,像突然朝我泼来的一盆水,我全身湿漉,浑身不适,无所适从。
其实我最开始的名字不叫这个,在孤儿院时,我记得我的名字叫小灰,灰扑扑的灰。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烈日当空,荒地野草疯长,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穿着孤儿院统一发的粉裙子,一个穿着灰色背带裤的男孩站在我面前,伸手折了一只千纸鹤给我,嗓音稚嫩却坚定:“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你的名字很可爱,《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灰太狼和红太狼的孩子就叫小灰灰,你和小灰灰一样可爱。”
这个画面刚刚不曾出现过,我试图再回忆,却想不起更多有关那个男孩,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是否被领养,不过他嘴那么甜,肯定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家庭吧。
“你怎么又发呆了?”朝阳在我面前挥挥手,“你还记得我刚刚说什么吗?”
这人真烦,我发呆关他什么事?我冷冷地说:“没听见。”
“我说,你喜欢吃什么呀?刚刚在我妈面前,我给你使眼色呢,你要是拒绝我妈就不让我买零食了。”朝阳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淡,他拎起衣领口抖了抖,仿佛热得不行,下一秒扭头朝我吐了吐舌,说,“幸好你答应了,一会儿我们可以多买点零食吃。”
我......我那是没来得及拒绝......
我彻底无言以对,这位小朋友却像是个话痨,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只能加快步伐,两条腿快出残影。将他带到超市,我就抬脚准备离开。
“诶!温笙晖,你等等我,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我服了,彻底服了。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只说:“你快点。”
“好好好!”朝阳飞快地在货架之间穿梭,像一只鸟,一会儿停在这人衔起这根树枝,一会儿叼住那片树叶,总之,十五分钟后,他站到了收银台前。
我悄悄看了眼,清理打扫的东西几乎买齐了,其中甚至还夹杂了两包薯片,一盒巧克力,一瓶饮料和两只冰棍。
还真是爱吃零食啊。
“我好了!我们走吧!”朝阳结完账说。
我上下打量着他,一只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另一只手拎着水桶,里面着垃圾桶、拖把扫把,还有一个倒放的畚箕。
“你拿得下?”我怀疑地问,出于人道主义,打算帮他拿点什么。
不料他身子一侧避开了,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说:“轻轻松松。”说完左手晃了晃袋子,说,“里面有冰棍,给你买的,这么热的天,消消暑。”
我看都没看,拒绝了。
他看了我两眼,下一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那你吃薯片和巧克力吧。”
莫名其妙,我没理,转身走出了超市。
回去的路上,我依然沉默,他依然聒噪。
走到四楼,我看到家门那一刻简直要哭泣,因为朝阳真的太吵了,跟我说他搬来路上多么多么艰辛,就在楼下他最爱的自行车还摔坏了。
可我并不感兴趣,我又不骑自行车。
现在聒噪就要结束了,回到家门一关,我马上就可以享受自己的清净。
“爸——快来拿东西,我要重死了!”朝阳在楼梯口就开始喊。
我脚步不停,看到一个英俊儒雅的男人从大开的屋子里走出来,笑着调侃朝阳,“亏你还说自己是个男子汉,这点东西就不行了。”
我听到,没忍住提了下嘴角,哪里是男子汉,明明就是个大知了,不过我只在心里想想,面上平静地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温笙晖你等下。”朝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背脊一僵,拿着钥匙的手都不稳了,身后仿佛是洪水猛兽,但我越想开门,门就越是和我作对,光是对准钥匙孔都变得困难。
“温笙晖,给!”在我开门这几秒,朝阳已经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两包薯片和一盒巧克力,“今天谢谢你了,你吃吧。”
“不用。”我低着头,继续和这扇微微老旧的门僵持。
“我来帮你开,你就收下吧。”朝阳自来熟地伸手捏住钥匙前端去对准锁孔,和我手指的距离只有一厘米,他低着头,轻而易举将钥匙插进了孔里,啪嗒——
没拿稳的零食掉到地上,我闻到了他身上干净的清香,是丁香花的味道。
我吓了一跳,转动钥匙,而朝阳也已经捡起了薯片和巧克力。
“你就收下吧。”见我还推辞,朝阳着急起来,又不好意思硬塞,整个人都很无措,和我一块儿站在门口,像根好看的树桩。
“是呀,你就收下吧,我们今天刚搬过来,多亏了你借给我们工具打扫卫生呢,而且大家都是邻居,这没什么的。”那个温柔的女人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温和的目光像月亮一样,柔和地对我说。
和方才一样,我又丧失了拒绝的本领。
只好从朝阳手中接过,抬头看向他们,努力露出一个友好和善的笑,说:“谢谢。”
说完,门打开,我机械般走进去,机械地关上门,从肺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和人相处、交流、打交道,简直耗尽了我全部的精神。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我坐回书桌前。
电风扇的风呼啦啦吹来,刘海有几缕被打湿,往我的眼睫滴水,被风吹出一些凉意,我用手背一抹,看清了桌上放着的试卷,是暑假作业。
想不到来到平行世界,还得写作业,也不知道那些知识有没有忘。
我认命地拿起笔,对着试卷重新写下温笙晖三个字。
先好好活一阵看看吧,温笙晖。
万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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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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