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萧宏府邸赴宴这一日,春光明媚,和风清朗,东街明珠巷之上花香十里,鸟鸣婉转。一辆辆宝马香车赶来赴宴,长宁城中的贵眷们各个玉面轻粉,巧笑倩兮的自马车上下来,各色绸缎织造的华服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徐轻缳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在打扮上,缠丝镶玉的琉璃头面戴了整整一套,琉璃剔透加上玉质,颜色清淡素朴,看着虽不是亮眼,但胜在雅致大方,用料又极其考究,加上她身上湖蓝色的春装,整个人看着都清丽了不少。
宁颂微不由对她生出了几分赞赏,且不说此人待人接物是什么脾性,但为了自己的目的能苛求细节的人,必然会收到期望的结果。
“二妹妹,怎地没打扮一番?”徐轻缳坐进马车时便笑吟吟的打量着宁颂微。
她以手撑腮懒懒抬眸,“我身子不适,若不是为了徐姐姐,今日这趟我可是不愿来的。”
徐轻缳不由歆羡宁颂微这副好恶由心的洒然之气,“那我便再谢谢二妹妹了。”
“若我中途坚持不下去,寻个由头离开,徐姐姐不会怪我吧。”宁颂微歪头,眼眸澄净的望着徐轻缳。
徐轻缳自然是千万个答应,横竖她已进了宴会,之后如何经营这来之不易结交摄政王府的关系,便看她的手段就是了。
马车穿街过巷,停在萧宏府外,宁颂微和徐轻缳相继下马,驾车的乃是刘达,除了他和素筠外,宁颂微任何人都不相信,若今日有何变故,那她也早就同刘达约好了离开之计。
迎春宴在萧府的花园当中进行,宁颂微和徐轻缳二人走进时,院中已处处都是如花似玉的女眷们三两寒暄。这府上的花园布置考究,百花齐放色彩瑰丽明炫,这样瞧一眼过去,贵眷和春色,两相得宜美不胜收。
徐轻缳的叹息轻轻响起在身边,宁颂微向她望去,见她笑容带了歉意,“这次你当真是为我受累,想必看到这里盛景,人人欢声笑语,你却是难受的吧。”
她倒是善解人意。
宁颂微笑得凉薄,再看一眼这春色满园,正思索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时,说话间,已有一位容色精致眉眼艳丽的夫人在一群官眷的簇拥间迎了上来。
“这位便是青阳郡主吧,”玉夫人声音也如黄莺一般细腻含娇,一双美眸含笑打量着宁颂微,“我还担心,郡主可能不愿来赴宴呢!”
宁颂微收摄心神,也抿出一个得体的笑,“夫人盛情,颂微哪敢拒绝。”她温温婉婉的回答,一边顺势将身边的徐轻缳介绍给了玉夫人。
也不知是出于何等缘由,明明是初次谋面,但玉夫人似是对宁颂微颇有好感,一来就挽着宁颂微向宴会花厅走去,连带着徐轻缳也沾了好处,跟在旁边一同说笑,说的不过是家长里短的事,但比起宁颂微来,徐轻缳显然自如多了,几句话下来便得了玉夫人的注意。
入宴时,宁颂微被玉夫人安排在了长桌宴的左手边上,徐轻缳本不该坐在这,却也因得玉夫人欢心,坐在了宁颂微的左侧。
便有一位夫人开口问宁颂微,“郡主看这府中,定然是觉得与以往大不相同吧。”那夫人笑容和蔼,却是言辞嘲讽,宁颂微听闻从前她并不讨这些长宁城的贵眷欢心,想必有几个人如今更是瞧她不上。
玉夫人垂眸执筷,不紧不慢的拣起盘中鱼肉送至口中,似是对这鱼的味道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于此间那夫人对宁颂微的发难,却是全然当做未注意到。
满桌的视线都落向宁颂微,或是轻讽,或者瞧热闹,当真没有一个人替她不平。徐轻缳不过是四品官员家的女眷,此刻更是不敢插嘴,恨不得别人不要注意到她是和宁颂微一同赴宴的。
宁颂微放下筷子,眉眼间已有了不快之意,冷嘲热讽道,“这位夫人如此笃定与以往不同,想必前朝宁相府上,也请过你不少次吧。”
那夫人被她乍然抢白,脸色一阵尴尬,她当然没被请过,当初宁颂微眼高于顶看不上她们这些官眷,连交往都不曾有,更何况举宴请人。
其余官眷见宁颂微如今不如从前那样风光却还是气焰嚣张,不由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便有一人忍不住笑,“郡主怕是忘了,前朝帝位不正,宁相也不是宁相。”
宴会上一阵附和之声,皆眼带鄙夷之色看向宁颂微,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唇,眼眸冷然扫过桌上诸人,声音带了厉色,“夫人们也怕是忘了,郡主还是郡主,连诰命都没有的朝中女眷,见了郡主,本该是要见礼的,本郡主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倒是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说话间,她已似是愤然不已站起身来,大概是太过匆忙了,手不甚拂过桌上杯盏,那一碗花茶便尽数洒在了裙摆上。她今日穿得是一身妃色裙衫,染上这茶水颜色,格外显眼。原本因她的话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夫人们,此时又是纷纷笑着看起了宁颂微的热闹。
玉夫人这时才像是刚察觉到这一桌热闹,忙拿着帕子俯身来替宁颂微去擦,“这可如何是好?”
宁颂微似是面色窘迫,清眸含了泪,“夫人,颂微可借内院一处,清理一下?”
“去罢,想必你是识得路的,往里走有一处远风阁,设了休息的地方,不会有人打扰你,哎,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玉夫人柔声安抚她,拿着帕子又擦了擦她眸下欲滴的泪。
宁颂微得了允诺,便神色凄楚的离开了宴会花厅,走向内院。垂下的眼眸抬起,被水雾润泽过的剔透眸底含了狡黠笑意。她本还在思索如何寻借口离宴,倒没想到居然有人先行对她发难,喜得她险些就忍不住笑出来。
凭借着脑中铭记的那张地图,她悄然避开府中往来的奴仆向书楼摸索而去,好在今日花园举宴,整个萧府的人都被安排过去宴会,反倒是内院之中不见什么人,这给她行了不少方便,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了书楼外。她并不担心书楼外会安排守卫,此处不过是用于藏书,萧宏若是有隐秘之物,必然也是放在他所居的书房,而她想要的那彤使记档,对他而言却没什么紧要之处。
书楼门未上锁,她轻轻一推,伴随着木门“吱呀”的声响,纤细身影已敏捷闪身进了书楼。
一楼二楼两层,这藏书楼比她想象的要大,布局却是一览无余,堆满了书的木架铺满了四面墙壁,中间处摆放着一张玉石矮桌和竹椅,也不知是萧宏布置的还是从前宁府就有的。
时间紧迫,宁颂微草草走了一圈,一楼藏书多为古作和策论,应当是没有放记档书册或是名录这类。
她脚步不停,走到二楼,二楼藏书便更多了些,一排一排书卷平册堆叠如山,一眼望不到头。
宁颂微咬咬牙,一边屏息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从东边的书架开始一列一列的快速清扫过去。只是这二楼藏书众多,实在是费时,若是耽误的久了,难免玉夫人不会差人来寻她,可入萧宏府一次不易,既然已经开了头,她就势必要拿到想要的东西。
花了两盏茶的时间,她才查看了半间屋子,仍是一无所获。
来时笃定的想法此刻也难免动摇,手上虽然不停地继续翻找,但心底已经在天人交战。若是萧宏并未将那彤使记档带来呢,若是他并未放在书楼呢?踟蹰间,她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响。
这书楼的大门年久未曾修缮,轴承老化,因此一开一合,响动很是明显。
宁颂微翻找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屏息听着来自楼下的脚步声,那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停留或者犹豫,直向二楼而来。她后背生出了冷汗,左右看了看,二楼书架众多,遮蔽视线倒是容易,就是不知道来这里的那个人,要找的书在哪里。
心念飞速转动,她放轻脚步来到南侧墙边,向角落移去。二楼南侧的墙堆满了书,但西侧却是一排矮柜,柜上像是放着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杂书,而西南墙角处,恰好有一个空档处,够她一人隐藏,如若不是要来这西侧的矮柜处拿书,必然看不见她。
宁颂微隐入那空档里,全神贯注的听着那脚步声在一楼走动,她屏息静待着,视线无意识的落在那堆杂书上。
直到那人的脚步声似已踏上楼梯,她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堆书是什么。
《簿书》——幽州。
寻了这么半天,居然就在眼前。她轻手轻脚翻着矮柜上的那些旧书,寻找彤使记档,脚步声趋近二楼,手上翻动的动作虽不徐不疾尽量不发出动静来,但那白瓷般的额角,已生了薄汗出来。
好在这番功夫并未白费,于这堆书册的最下面,一本书页发黄的彤使记档静静地躺在那里。宁颂微喜不自胜,将那册子一把拿出来,实在是太过欣喜了,手上的动作没收好力度,桌上堆积如山的书册顷刻便轰然如山石滚落般,滑落了满地。
楼梯上的脚步声停顿了一刻。
宁颂微认栽地闭了闭眼,手却快速的将那书册塞入衣服内,熨帖在腰腹处,若不细看,只会觉得她腰肢粗了些。做完这一切,她仍未离开那个角落,楼上书册堆放杂乱,倒了也是常事,兴许那人并不会觉得奇怪。
静静等在角落里,那脚步声已是登上了二楼,宁颂微紧张等着,静谧的书楼上,忽然便响起了比风还淡然悠然的嗓音,“出来吧,青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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