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鼓点砸着人的鼓膜,摇动的艳丽光影在曼妙身姿上流转,秦七襄几杯下肚,不自觉地跟着节奏律动。
急促的脆响声,她将骰盅摇成一朵花。啪,拍在桌前,同宋崇朝赌酒。
打开,又输,她抢过一杯橘色的酒,酒液在透明的杯中摇动,气泡咕咕,像是傍晚的云。
仰头欲饮,后颈传来柔软温凉,有人捏上来。她转头去看,人影模糊于橘色云雾,她推开阻碍,叫道:“干什么呀?”
周倬:“襄襄,你喝太多了。”
秦七襄:“宋小狗!你心尖比韩男的唧唧还小。”
她的两颊忽然被掐住,有拇指按在唇瓣上,让她开不了口,耳边落下周倬危险的声音:“别乱说话。”
这一下,她直接就冒了火,又听见身旁笑声不断,她眯眼去看,宋崇朝面目狰狞,几乎要扑上来咬她。
好你个宋小狗,说你一句还敢生气。
她立刻起身,跌跌撞撞要扑过去动手,誓要让宋崇朝知晓究竟谁才是真大王。
有人笑得弯腰直拍宋崇朝,秦七襄一扑过来。
那人立马推开宋崇朝起身避开,贱兮兮地叫了声:“原来你是小狗~~哦~”
宋崇朝被这一推一扑撞得眼冒金星,推开她站起身叫道:“哥是北方草原上一匹狼,你才是小狗,只会发疯的二哈。”
宋崇朝话音未完,手臂被秦七襄扯住。
她张口就咬了上来。
疼得宋崇朝龇牙咧嘴直跺脚,连酒也醒了几分,想要揍她一顿,从魔爪中逃离。
她却被人大力拉起,宋崇朝瞬间恢复了自由。
秦七襄努力睁开眼去看是谁在欺负自己,视线却一片朦胧,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怀抱。
清淡的香气浮动在鼻间,她蹭了蹭对方,直叫:“好香,宋小狗偷藏了什么好东西。”
对方的怀抱突然绷直,紧得让她发疼,似乎是有人想同她比拼抱摔。
抱摔?她从小没输过!
她对着眼前的下巴张口就咬,结结实实咬了一大口,听见一声闷哼,声音好听得令她心都发软。
对方趁机扶上她脑后,脸撞进一片温热的胸膛。原本清淡的香气铺天盖地压下来,像是纯净的山泉水,流进她记忆深处。
这是……好熟悉,好讨厌的味道。
宋崇朝指着她叫:“周哥,你看看她,她咬我,她又欺负我。”
周倬没出声,只扶着秦七襄坐回卡座,端起面前的牛奶喂了她几口,免得她明天酒醒叫着胃疼。
她并不肯乖乖配合,双手乱挥着叫:“啊有毒,宋小狗你总想谋害朕。”
这一声听得周倬脸更冷了几分,抓住她挥舞的双手,按紧在沙发上,低声哄着她把牛奶喝下去。
那声音缠卷反复,秦七襄只觉好像有人在唤她,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歪着头使劲眨眼看,雾般的虚影重叠成璀璨的星辰。
是她最喜欢的星辰啊。
她伸头欲亲。
唇最终从那星辰的耳畔轻轻擦过,周倬偏头躲开了,只给她留下一点柔软清凉。
她舔了舔唇,感觉手被人捏得隐隐作痛,她试图挣扎抽出。
这般胡乱折腾,她的手在周倬掌心留下一阵痒意。
他难以忍耐地开口,嗓音微哑:“襄襄,五年了,你酒品还是这么差。”
秦七襄顿时卸了力,头搭上他的肩,安静下来。
又是这样一句,不过是五年前她也曾借着酒劲,咬过他一口。
唇畔再次递来一杯牛奶,她扭开了头,埋进缝隙,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你真讨厌。”
周倬握杯的手颤了一下:“嗯,先把牛奶喝了。”
那边宋崇朝又有几杯下肚,开始抱着头哼歌。
周倬放下喝完的牛奶杯,才听清宋崇朝在唱什么。
“湘湘,湘湘,‘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湘湘‘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湘湘你知道吗?‘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
他唱着唱着,眼泪掉下来抱头痛哭,只剩下嘴里不断喊着的“湘湘”两字,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目光。
宋崇朝身旁的好友使劲捶着他:“小狗,别哭了,你们都分手多久了,你开情歌演唱会啊。”
襄襄?还念着旧情呢?
周倬舔了舔后槽牙,缓缓开口问另几个同伴:“他喝醉了吗?”
同伴:“好像醉得不清。”
周倬:“回去吧,我送你们。”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宋崇朝扔进车里,周倬扶着秦七襄坐进副驾,替她系上安全带。
听着她沉静的呼吸声,微醺的热气扑在颈间,他也跟着醉。
安全带的插销太滑,他按了半天。系好安全带,退出时,却见她睁着眼,一眨不眨地在看自己。
不由自主地微抬手指,他想要轻轻碰一下她的眼睛,却从她鼻尖旁滑过,将触未触,轻得像烟。
是她扭开了头,闭上眼不再看他。
他的手僵在原地,视线瞥了眼宋崇朝,对方还在哭嚎。
他不知怎么,冷笑了一下,转而探手去揉她的头,接着挂档,启动。
车里回荡着宋崇朝的哭嚎声,周倬抬眼,后视镜里的宋崇朝倒在后排乱滚,嘴里还声声唤着襄襄。
周倬一脚油门踩下,车厢一晃,宋崇朝磕上车门,呜呜哀嚎。
身旁的好友忙扶着宋崇朝说:“周哥慢点,他酒喝多了,别吐你车里。”
周倬眼神凉凉地飘过去,嗯了一声,有些心烦。
到站,停车,他同几人一起将宋扶下车。
接着周倬独立在灯火阑珊中,目送几人离去,直到那些人的影子都消失了,他仍在晚风中静静站立,手指轻轻敲着车门。
晚风渐寒,旁边的楼栋都熄了灯,无边黑暗里,周倬才回到车上,缓缓驶入楼下停车场。
他低头解开身旁人的安全带,听着秦七襄细细的呼吸声往下落,直落进他耳朵里,像蚕蛹钻进鼓膜,要在大脑里长出一只蝶。
蝶翅破茧,刺痛。
露天停车场未装路灯,只剩满天星辉盈满天窗。
星光流动在身旁姑娘的脸上,她闭着眼,睫毛轻颤,睡得香甜。
周倬收回开车门的手,调整车载空调的出风口,气流吹上前挡玻璃又折返,从脸畔经过时,沾染了玻璃外的热,没那么凉。
他从后排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车里也熄了灯,周围再无一点人造光源,他感觉自己像是蛰伏在旷野里。
耳畔听得她轻吟了一声。
秦七襄翻向车门那侧,外套向下滑,露出纤细的吊带和分明的锁骨。
周倬掖住外套两脚,重新替她盖好,掩住了裸露在外的大片细腻皮肤。
她出门前特意换了去酒吧的衣服,低胸露背吊带加短裙,分外大胆。
为了见宋崇朝吗?
像徐姨说的那样特意化了个妆?
周倬凝视着落在她脸上的寥落光影。
光点沾上她湿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细微的呼呼声,像只酣睡小猫。
还是从前的模样,一样会为了喜欢的人特意打扮,却又许多不同。
心忽然跳得飞快,周倬伸手轻轻拭去了她唇上沾的酒液。
指腹传来的弹润触感让他心悸,拇指偷偷碾了一下她的唇角,湿润热气扑上指尖。
周倬似乎被灼了一下,迅速收回手,转开头,呼吸错乱。
视线盯着手指,指尖来回碾磨,碾开粘腻湿意。
喉结滚动,他只敢直视前方黑暗。手指搭上方向盘,轻轻敲击,声似马蹄,阵阵催得人心烦意乱,同四年前那夜一样。
当时,他开着车独行在回家的高速上,满天星光落满车窗,他心情糟乱,只得临停进服务区,坐在车里,一夜到天明。
那要追溯到他在美读书的第一年,许多事情忙忙乱乱折腾了他一年,从生活到学业全都要一个人搞定。
社区警察不怎么管事,街上时不时还有游行,谨防零元购。
他刚来的时候,秦七襄还会给他发些消息,隔着时差,他们同时在线的时间只有早上那两个小时。
他总在赶去学校的路上同她说上两句,街边往往会经过一些混着难闻叶子味的流浪汉。
他就得收起手机,快步离开这些危险的疯子。
这样的联系断断续续了几个月,在某天清晨忽然断在他一句清清淡淡的问候上。
再问过去,对面也没回音。这大概就是她成年后的礼貌离开。
他知道,十三个小时时差意味着,他所有的活动时间里她都在深夜中熟睡,而当他忙碌了一天倒床就着时,她开始醒来。
他们之间的消息,往往隔上十个小时才有后文,加上时常网络不好,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自说自话。
她会疲倦和离开,完全是他预料之内的事。
没人比他更懂这个妹妹。她是静不下心的人,等待于她是难言的痛苦,无趣于她是最大的原罪。
她爱自由,爱变动,爱极限,爱一切危险不可测的事物。
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同他来一场漫长的异国恋?
只是,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想问一个结局。
于是,他终于完成年底考核,趁着圣诞假坐上回国的班机。
他想去见她,至少给自己一个答案。
那时,她还在读大学,他落地不曾回家,寻了个回母校的理由,请她吃饭。
刚下完雪,包厢的落地窗外一片洁白,阳光洒下,雪地上闪耀着碎星般的光。
无瑕雪地被两串黑色脚步破坏,脚步延伸,像是冬日的捕鸟器旁洒下的谷物,终点处他捕获了两个结伴而行的人影。
捕获的人影似有所感,从雪色旷野中抬起头,露出他遥想多日的那张脸。
目光相接时,他突然明悟,原来自己才是被捕获的那只鸟。
很快,包厢门被推开,她姗姗来迟,身旁还带了一个人。
宋崇朝。
虽然他本想要个两人空间,但毕竟三人都是一同长大,他身为兄长,多加一个也无妨。
有些话,可以结束后再问,反正他还有时间。
宋崇朝初见他时,非常热烈,娃娃脸笑成了一朵花,直拉着他叭叭个不停。
他用余光看向秦七襄,她安静地饮着果汁,目光飘向窗外,枯枝在寒风中摇动,有飞鸟掠过天际。
直到宋崇朝坐回她身旁,她望着他开口:“周倬哥,给你介绍一下,崇朝现在是我男友。”
他僵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才扯出一个微笑:“那恭喜你们。”
不自主地捏紧口袋里的礼物盒,方盒的尖角硌得他手指生疼。
有些问题已无需再问出口,难怪会断了联系,原来,是有了新恋情。
这样或许也好,不必吃异国的苦,至少身边有人陪伴,情感有了着落。
她正是年轻活力的时候,每日玩乐正嗨,才不负青春好时光。
饭后,他送他们共同返回,他走在宋崇朝身旁,眼角余光再不敢往她身上落。
当作哥哥也好,他可以收住心,再退回那个位置,一直在那个位置。
送过石桥,他看着桥下清澈水流,停下脚步,将为她准备的对戒送出,却改口,变了本意:“送你们的祝福礼,崇朝,襄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易,互相间要多体谅一些,珍惜善待,天天开心。”
宋崇朝迅速立正担保,在这世上只有秦七襄欺负他,没有他反过来欺负她的时候。
这话逗得她直笑,周倬望着她肩头在不停耸动,转开脸,面向桥下流水。
落日入西山,江面拖曳着金光,像是一片烈焰灼热。他听见自己的沙哑嗓音:“我就不送你们了,今晚我要开车回家。”
他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开车,驶上回家的高速。
漫长的高速公路直延生到天际,天边落日收尽余辉,繁星爬上苍穹。
他心烦意乱,车速时快时慢,最终停进了服务区,坐在车里发呆,手指轻敲方向盘,哒哒声催动着他的心跳,睁着眼,看繁星逐渐坠落,旭日东升。
后来,他返回北美,再不敢打扰她,只通过和家人的通话,侧面了解她的故事。
他知道,以他的野心和执念,多接近她一分都会让三人的平衡彻底失控。
从自己几乎当成弟弟的人手里抢人吗?
他并不在意崇朝的看法、别人的看法,只不过他一向很能忍耐。
就像旷野中蛰伏的野兽,这些年来,他耐心地等着她的恋情分分合合,终于等来了她分手空窗期的消息。
他抛下一切赶回国。结果,再一次见面,她身边围着的还是宋崇朝。
一个两个喝醉了酒,嘴里都只有对方。
周倬想起在酒吧里,那个一遍遍叫着“襄襄”,哭哭啼啼唱着张信哲的男人,闭眼哂笑一声:“你就喜欢这样的?”
她还在身旁熟睡,呼吸声飘散在空气里,他望向她恬静的脸:“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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