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宴捏着手中那本烫金的结婚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凸起的纹路。阳光从民政局大厅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红色封皮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晃得他有些恍惚。
"手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原景行的声音突兀地打破沉默，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黎宴心头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抬眼望去，对方白大褂下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怎么，这么着急？"黎宴听见自己声音里的讥诮，像是要刺穿什么。
原景行的耳尖突然泛起一抹红，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黎宴心头一颤——十多年过去，这个人还是会在紧张时不自觉地脸红，还是那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的模样。
"我最近空闲，你看看你的时间吧。"黎宴移开视线，盯着地面瓷砖的接缝。
"那下周六吧。"原景行推了推眼镜，声音恢复了专业性的平稳，"术前准备到时候我会发给你。"
每个字都像是从医疗手册上直接摘录的，不带一丝温度。黎宴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人在他胸口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
当真是无情啊，黎宴想，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黎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时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心头。黎宴啧啧两声忽然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假笑：
"对了，以后住你家还是我家？我家的地址你知道的。"
当年他爸出事后，他们家的房子抵押了出去，黎宴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再次将房子买了回来。
当年他和原景行关系要好的时候，原景行没少去过他家，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更是一度住在了他的家里。他们也曾一起笑闹着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少年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黎宴在后来的很多年想起那些场景依旧会有些心动。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刺激原景行，看吧，当初他不是看不起他吗，如今还不是和他结了婚。
原景行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黎宴丝毫没错过对方的愕然，勾了勾唇角，眼中不经意带着一丝得意，讥讽道：“看来你不记得了啊，中央豪庭88号，不然还是住我家吧，呐。”黎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从上面拆下来一串抛给原景行，道：“钥匙。”
黎宴故意把钥匙抛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金属在空气中划出冷冽的闪光。原景行条件反射地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始终沉默。
"怎么，都结婚了，难不成原医生还打算继续在外勾三搭四不成？"黎宴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一把钝刀在两人之间来回拉扯。
他知道原景行这人其实很是板正，和女孩子搭话都有些局促，勾三搭四更是不可能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嘲讽两句。
原景行眉头皱得更紧，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黎宴读不懂的情绪："没有。"顿了顿，又颇为认真地补充道："好。"
黎宴微微一顿，对方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真要和他一起住了？
也罢，他倒是要看看原景行到底可以为了孟子沐做到何种程度。
“那行，晚上你过来吧，至于术前准备，你晚上带来好了。”
黎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景行那认真地表情让他招架不住，曾经他不知多少次败在对方那种表情下。
直到出了大厅，坐上了出租车，黎宴的心依旧在不受控地微微颤动。
顺手摸出手机，手机上周霖的未接来电在通知栏中挂了一串，黎宴想了想，对着红本拍了张照片，找到周霖的头像发了过去。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黎宴想，他也算脱了单，虽说原因和过程有些不尽如人意。
发给周霖似乎也不能够分享他此刻的喜悦，黎宴想了想，登陆了微博。
看到早上发的那条下面已经多了几千条回复。
“什么大事啊，宝宝？”外加一个疑惑的符号。
“难不成宝宝要进组了？期待ing～～～”
“我怎么听说宝宝要录综艺啊～～啊 啊 啊，祈祷啊。”
“且，丑人多作怪。”
“有些人眼神不好建议不要带出门，免得丢人现眼。”
“······”
黎宴看了会，心情不错，他有些黑粉，不多，也有一些事业粉，可能也不多，但有那么几个是真心喜欢他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黎宴点开第一条大V粉丝的评论，点击回复：“大事嘛～～如图～”而后将那张红本图片贴了进去。
黎宴心情更好了，作为艺人，特别是长得帅的男艺人，维持单身人设才是固粉的关键。
曾经的他，虽说不过三流明星，但公司为了包装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但如今……什么狗屁单身，他结婚了！
黎宴无暇顾及那张结婚照在网络上掀起的惊涛骇浪，周霖的电话已经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接通电话后刻意将手机拿远了些。果不其然，周霖的咆哮声瞬间穿透听筒：
"操！小宴子你疯了吧？！真领证了？到底是哪路神仙能降得住你这尊大佛？该不会是你那个绯闻女友吧？不对啊，你不是..."周霖的声音突然压低，"等等，你该不会是形婚吧？喂？人呢？说话啊！算了，你在哪？老子现在就杀过去！"
黎宴听着好友逐渐暴躁的声音，忍不住低笑出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另一个男人低沉的安抚：“好了，乖，不要着急，慢慢说。”
周霖哼了声，嘟囔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人？！”周霖嘴上抱怨着，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
“宴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黎宴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影，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叶子："如你所见，我结婚了。"
"废话！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该不会是..."周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操，你该不会被人包养了吧？老子这就.……"
"滚蛋！你才被包养了。"黎宴打断他的胡思乱想，顿了顿，还是对周霖说道：“你认识。周景行。”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死寂。黎宴几乎能想象周霖此刻瞪大眼睛的模样。作为当年唯一知道他暗恋原景行的挚友，周霖对这段往事再清楚不过。
原景行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这是周霖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记忆中的原景行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戴着黑框眼镜，成绩优异，和他们这些学渣根本不可能有交集，但一切谁又能说得准呢，原景行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和他们关系还算不错。不过周霖最看不惯原景行做事一板一眼的高清样子，没少在黎宴耳边念叨。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原景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那段时间，黎宴成了全校的笑柄，之后发生的种种，黎宴的生活更是一落千丈，虽然这一切和原景行关系可能不大，但在周霖看来，原景行就是原罪。
此刻听到原景行的名字，依照周霖的性格，能安安静静地才奇怪了。
半晌，对面狠狠说了声“操！”
“黎宴，你他妈就是缺心眼儿，多少年了，你还惦记那姓周的呢？你俩咋联系上的？那人失踪了这么些年终于不恶心了又窜出来了？靠，不行，老子心里气不过，黎宴，你他妈就是个傻逼！能不能有点出息······”
黎宴听着电话那头连绵不绝的咒骂，看着手机计时器跳到五分钟，不禁莞尔。周霖这张嘴，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如此利索。
他确实是傻，也许有些不甘心，也许也是对原景行余情未了，毕竟他活了近三十年只对原景行动过心。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周霖的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含糊不清的呜咽。黎宴挑眉轻笑："光天化日的白日宣淫，啧啧，注意影响啊。"
挂断电话时，出租车正好驶入中央豪庭。这个曾经名噪一时的豪宅区，如今在夕阳下显露出几分沧桑。斑驳的欧式喷泉静静矗立，仿佛在诉说往日的辉煌。
黎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衣服都没换就栽进被窝。连续36小时没合眼的他，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砰——"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将黎宴从睡梦中惊醒。他茫然地睁开眼，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正要再次闭眼，又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让他瞬间清醒。
私生粉？
这个念头让他后背发凉。多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又浮现在眼前——当他掀开床单，对上一双狂热眼睛时的窒息感。从那以后，他的每个住处都要装上三重锁。
难道公布婚讯刺激了某些极端粉丝？
黎宴抄起床头的水晶花瓶，赤脚冲出卧室。刺眼的灯光让他眼前发黑，怒喝脱口而出："你他妈——"
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客厅中央的原景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脚边是打翻的玻璃杯，晶莹的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两人隔着满地的狼藉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原景行抬起头看着脸色阴晴不定地黎宴，呆愣了片刻。
“你，不是让我住过来吗？”原景行轻声说，目光落在那只险些砸中自己的花瓶上，唇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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