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平常的一个朗日。
许沉语起床没摸到人,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想要打电话斥责质问,而后才迟钝反应过来——今天是季熠阳四岁生日。
宋枳轩应该是一早就往季家去了。
恰时手机响了,宋枳轩的来电。
“醒了?”
“啊。”许沉语还没来得及开口指责他把自己落下一个人先出门,就听见宋枳轩冷淡吩咐。
“醒了就动作赶紧点,你去书房把我上周从国外带回来的那套模型送过来,我早上走得急忘掉了。”
宋枳轩那边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童声。
“熠阳乖,我马上让司机叔叔送来,我真的买到了呢,没骗阳阳……”宋枳轩的声音渐远,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挂掉了。
“……”司机叔叔许沉语怨念满满,“靠,他这个干爹当的比亲爹还亲。”
简单拾掇一番后,许沉语不紧不慢的带着大包小包的贺礼开车去往季家。
车子驶入季家老宅,老远就看到季父季母正在庭院庄园里和来宾热络交谈。
许沉语和两老打了个照面寒暄了几句,就往主楼去了。
玩具室里,宋枳轩正坐在毛毯上陪季熠阳拼积木玩儿。
小孩儿见许沉语来了,大眼睛一亮,哇了一声就笑着朝他扑过去。
“我们阳阳今天这么兴奋啊?嘿呦,还胖了些。”许沉语抱着小孩儿咯吱窝飞转了两圈才把他放下来。
“许叔叔,还要!”季熠阳瘪着小嘴,垫起脚冲许沉语伸出白藕般的小胳膊,嚷着:“还要!”
“阳阳还要什么?”许沉语问。
季熠阳见许沉语不抱他,他又噔噔噔跑过去找宋枳轩要抱。
“阳阳想要什么?”宋枳轩抱起他,也引导着问,“阳阳要说清楚叔叔才知道哦。”
愿望没有得到满足,季熠阳皱着个小脸,很苦恼的模样,思索着说:“阳阳,还要叔叔抱我,要飞圈圈!飞高高!”
“诶,这就对了。”许沉语往小孩儿粉嫩的脸蛋儿上吧唧亲了两口,“我们阳阳真聪明。”
季熠阳两岁半的时候生过一次很严重的病,导致现在说话总是断续的表达不清,如今身边的大人都在有意识地训练修正他的语言系统。
宋枳轩扯了张湿巾给季熠阳擦了擦脸,盯着许沉语的目光十分嫌弃,“说了多少次,不要用你那抽过烟的臭嘴亲熠阳。”
“……”许沉语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这嘴昨晚还嘬过你全身呢,分明昨晚还挺享/受,现在又嫌弃上了。
善变双标的男人。
许沉语拍拍手:“阳阳过来,给许叔再抱抱,明天带你去游乐场玩儿。”
季熠阳乖乖出伸手,“许叔叔抱。”
“我们阳阳真乖。”抱过软呼呼的可爱团子揉捏了好一会儿,许沉语忍住了再嘬一口的冲动,笑道:“你说你一个小a,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眼大睫毛长,白嫩嫩的。啧啧,完美遗传了你爸的好基因,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o。”
旁边宋枳轩轻哼了一声。
许沉语故意挤眉弄眼道:“诶,你看,你觉不觉得阳阳这小脸儿是跟季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觉得。”宋枳轩说:“熠阳更像林莫些。”
“哪儿啊?”许沉语打量着,真心没看出季熠阳更像林莫的地方。
“嘴巴。”宋枳轩说:“唇珠很像。”
“嘁,嘴巴能看出来个啥啊?”许沉语转念一想,不对,“唇珠?这种地方,你是怎么知道像的?”
“因为——”宋枳轩勾着嘴角,淡道:“亲过啊。”
许沉语一愣,当即气急败坏地咆哮:“宋枳轩!我艹你大爷的!”
“爷爷?”季熠阳懵懵地仰头看着他俩。
宋枳轩一巴掌招呼到许沉语嘴上,怒道:“你欠收拾是吗?在小孩儿面前说脏话。”
宋枳轩将季熠阳抱过来,让保姆带他下楼去他爷爷奶奶那儿了。
过了会儿,宋枳轩才道:“我想要带熠阳去国外我朋友那儿去检查看看,你去和季凌风说说,他能同意吗?”
“我说你就别操这份儿心了,你再怎么爱屋及乌,季熠阳也终究姓季,又不是你亲儿子。”瞅见宋枳轩不悦的脸色,许沉语改口:“你就放心吧,他亲爹亲爷爷难道不比咱更宝贝珍重这棵季家独苗?阳阳现在还小呢,慢慢来就好了。”
“你在开玩笑吗?季予?他珍重熠阳?”宋枳轩眉心拧成结,“这小孩儿周岁前,季予亲自照顾过他几次?还有,熠阳为什么生病?难道你不清楚?”
“我看他是真不配当这个亲爹。”宋枳轩恨道:“孩子不如给我带。”
许沉语打着哈哈:“哎呀,你换个角度想想,至少……这两年总归是好了很多了嘛。林莫刚走那年,他有多疯你又不是没看见,他病成那样哪能去照顾孩子?”
许沉语也不是想替自己好兄弟辩解什么,但凡是之前熟悉季予的人都会震撼于他这几年的变化。
在他们这个龙争虎斗的圈子当中的人,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心高气傲?身处于钱权至上,信息素等级为阶层分界线的圈层里,人人惯会捧高踩低,势利虚伪。但哪怕是曾经比季予位阶低的人听闻了他的三两消息,甚至都会对这个昔日里风光前途无限的季家少爷生出几分同情来。
许沉语面色不由有些郑重,颇为感慨道:“你看他这几年……真的也挺不好过的,我看他早年那副死人样儿,就跟吊着最后一口气没什么区别了,如果不是有熠阳……”
宋枳轩没接话,转而问他:“顾之然今天会来吗?”
许沉语摇头:“他托我转交过贺礼了,刚季叔还问了我,问顾之然消气没有。毕竟顾家和季家交际多年,各方面都有来往合作,两人闹掰了,明面上还挺难看的……
“但他和季予这事吧……”许沉语一提到这事也只有叹气,“唉,要怪就怪季予他妈的当初做的太绝,根本是毫无斡旋的余地了。”
宋枳轩沉吟不语,激发两人仇恨至今的那件事他也略有耳闻。
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在林莫去世的头一年,季予那疯得不止一星半点,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但整个人内里精神早就错乱崩溃了,疯狂偏执得可怕。
任谁也没想到,他会去挖林知的坟。
季予固执地坚信林莫没有死,只是不愿意见他,才躲起来了。他无所不用其极的试了好多方法在全国各地找人,不仅徒劳无获不说,反倒是先把自己给逼疯了。
许沉语想,估计季予最后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选择如此不人道的下下策,想要逼迫林莫自己回来。
幸好孽事未全,给他留存了点余德。
季予挖坟挖到一半,顾之然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及时赶来了,冲上去直接拿铲子抡了季予。
季予任他打没有还手。顾之然手下也没有留情,一通汹涌怒火化为暴力发泄下来,打到季予原地站不起身,顾之然才红着眼住了手。
他本以为就这样以暴力阻止了季予一时疯执的荒谬行径。
却没想到听到季予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言语,他说:“只要你没打死我,我还是会挖的。”
顾之然气急攻心,一铲子铲到林莫碑后泥地上,“好啊!你继续闹!你继续挖啊!咱今天就让这两兄弟都一起出来晒晒太阳!谁也别想一个人清静!”
两人都往对方痛点上深戳,主打一个谁也别想谁好过。
顾之然动作不停,泥土很快被翻开。原本被殴打到脱力失血的季予突然原地暴起,冲上去与顾之然扭打在一起。
顾之然嘶吼:“季予!林莫已经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的接受这个事实!!”
季予将顾之然揍倒在地,怒吼:“他没死!!是你们!是你们把他藏起来!”
“你个懦夫!你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林莫死了!”顾之然怒不可遏:“分明就是你把林莫逼死的!”
“你胡说!!”季予抵死不认,“林莫没死!他没死!他绝对!绝对不可能丢下我!”
顾之然满口是血,苦笑:“我是真他妈的看不起你季予!你到底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如果不是你不阻止的默许,林莫会去做变性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臭脾气,林知会死吗?如果林知没死,林莫他会生病吗?!”
季予呆怔住,拳头顿时就握不稳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在意他、轻贱他,他又怎么会瞒着病情不愿意治病?等到他好不容易侥幸逃过了脑癌手术失败的风险,最后还不是因为你败坏的信息素刺激得大出血?”
顾之然这一席话字字诛心,没有任何缓冲,直直插到了季予心动脉里。
“你做的这哪一样事不是在索他的命?就是你害死了他!”
季予顿住动作,眼睛圆瞪,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
“是我的信息素害死了他?!”
他孩童呓语般喃喃重复:“是我吗?……是我害死的林莫?是我……真的……是因为我……”
“没错,就是因为你!毫无担当的懦夫!”顾之然啐了口血,把手机摔到季予跟前。
季予眼神凝滞僵住。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他迟到了一年都没敢去确认观看的死亡视频记录。
他跪坐在林莫的碑前,就那么看着心跳图机上线趋平成一条直线。
林莫离开得很安静,任何挣扎动作都没有,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走了,看起来没有太痛苦。
或许是因为上天眷顾,也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再痛再难熬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他没了力气再去挣扎拼活。
屏幕里那奄奄待毙、被多重病与痛折磨得已到油尽灯枯之人,终于在心跳落下的最后一刻,得以解脱。
曾经那个笑容灿如明阳,永远在他耳边叽喳吵闹不停,生命力蓬勃旺盛的活力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小方盒子,安安静静的埋在了这清净地。
季予捂着心口,颤声:“林莫……,我的、林莫……你怎么不理我了?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他对着空气胡乱言语,像是一副失了神智的痴傻模样。
“林莫!我求你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求你理理我……你不是说过,你会永远爱我吗?你不是说过你绝不会丢下我吗?!那你回来啊!你回来看看我啊!”
“我好疼啊,林莫。我真的好疼啊……求你回来看看我……你不回来,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你不要我们了吗?”
心脏痛得他直不起身,佝偻着腰,眼泪砸落在地,颤声哽咽:“林莫,你怎么……食言了?”
心中痛楚如万仞突起,瞬间穿破了他的心喉,遮天蔽日。
阳光再也照耀不到的地方,是失去了爱意滋养的干涸死地,那是他如今的心房。
那天过后,季予消失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那段时间去做了什么。
许沉语再次见到季予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不要命一样的把自己投入掩埋于工作事业中。他那家国外公司的新能源项目又做起来了,并且做的十分红火,惹得不少人眼红垂涎。
那些曾扬言说,季凌风已有意在培养新的接班人,现如今没了腺体的季家少爷已是丧家之犬,不可能再爬得起来的人通通被打了脸。还有那些曾趁机落井下石,对他进行恶意打压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出了些合理的“意外”,其下产业也被承宇集团迅速蚕食。
如同饿狼反扑,转瞬之间,风向大变,他们口中本已沦落与普通beta为伍的季予,再一次凭借自身的手段实力逆风翻盘,堵住了悠悠众口。
他依旧是那个头脑顶级,手段高超非凡,心狠手辣得让人惹不起的季家大少爷。
一切都貌似在往缓和的方向好起来了——就连季凌风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某个夜晚,季予不知怎么突然又发了神经,抱着发着高烧的季熠阳去了楼顶。
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任素发现及时……
每每想起来这件事,许沉语都感到一阵心悸后怕,他是真没想到,也不明白,原本在季予那儿可有可无的一个普通beta,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在季予心里占了这么大的分量的?
“人在的时候,就放在家里不理不睬的搞冷暴力,可劲儿作人家。”许沉语摇头慨叹:“现在人走了,才知道后悔了,顶个屁用。”
“是呢。顶个屁用。”宋枳轩罕见的赞同许沉语,“就让他后悔一辈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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