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应声而落,惊得众人往后退去。
然而身后是死路,任他们如何躲藏亦不过是负隅顽抗。
“捕头”得了命令,取来麻绳将几人捆了,推搡着带出了牢房。
万红绫主仆二人已软了手脚,说不出话来。
怕什么来什么,昨日将他们几人关进牢房,今日便来提审他们,接下来怕不是要问斩了?
顾连舟扭头看向师兄,小声道:“师兄可有对策?”
宋岐灵被推着往前走,闻言脚下趔趄,抬了抬被捆得死死的双手冲顾连舟示意,“这不是要放我们出去了么,挺好,倒省得我们越狱了。”
顾连舟默了一瞬。
师兄到底是见过大场面,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眼下都快火烧眉毛了,竟还有闲心同他说笑。
被人领着出了地牢,几人终于重见天日,还不等看清外头的景象,一股浓郁的青烟便飘至跟前,迷得人睁不开眼来。
偏偏几人的手脚都被捆得严实,想抬手掩住口鼻亦是艰难无比,只得被迫在烟熏缭绕中看着一只“五彩大公鸡”乱舞。
五彩布条在空气中摇曳,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倏尔,一双臂膀好似刚长出来似的,从彩色布条堆里伸出,五指张开,微微颤动。
宋岐灵眯了眯双眼,勉强认出眼前这位卖力地跳大神的‘东西’应当是个神婆。
只见她头戴白色兽骨,面容被遮去大半,身披彩色长袍,袖口缝制层层叠叠的飘带,挥动时如云雾翻涌,此刻正赤脚踩在地上,舞得人眼花缭乱。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跳舞?你们快给我松绑,你爷爷我今日便要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俞七嗓子虽已沙哑,意志却坚,顽强得像只斗鸡,欲与那神婆一战。
却见那神婆长袖一挥,灰色粉末顷刻间撒出,尽数落在俞七的面门之上。
俞七出师未捷嘴先糊,一时气得在原地蹦了几蹦,若不是一旁的柳岱拦着,怕是要冲上前去与人厮打在一处。
一时间,神婆口中低沉的吟唱、俞七的不满,其间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声,屋内俨然乱成了一锅粥。
宋岐灵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真热闹。”
头戴“官”字纸袋的男人亦不堪其扰,抬手堵住耳朵,不耐地跺了跺脚,身后的“兵”当即心领神会,走上前去,把几个孩子连同俞七的嘴堵上。
须臾间,屋里安静了不少,唯余神婆行走间银铃震荡的“叮铃”之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
烟雾渐渐淡去,屠夫顶着狰狞的猪兽踱步向前,朝宋岐灵一行人跟前走过来。
走过去……
宋岐灵眉梢微抬。
他倒还挑起来了。
眼看着屠夫在几人面前来回踱步,似逢年过节在羊圈中挑选牲口一般,虽看不见他的目光,众人仍能嗅到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到底是沾满鲜血的煞星,没人愿意在此时当出头之鸟,遂纷纷往后躲去。
蓦地,屠夫停下脚步。
宋岐灵循着动静微微侧目。
却见身形高大壮硕的男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黑色猪头居高临下,静静地盯着浑身颤抖的男童。
只顿了顿,那只粗糙脏污的大手便将男童拎起,一路拖拽到磨盘跟前。
宋三眉心一跳。只见那屠夫掐起那稚子,放到了磨盘上,待神婆应允,方扯开那孩子的衣衫,抽出腰间匕首,高高举起!
“呜——呜呜呜——”男童见状剧烈地挣扎起来,双腿在半空乱蹬,破烂的草鞋被甩落在草堆里。
其余几人也乱作一团,于惊骇间赤红了双眼。
尖刀落下,直直插入男孩的胸膛,霎时间,鲜血飞溅向漆黑骇人的猪头,汇成一股,滴向地面。
只听一阵嗡鸣声,血液流入磨盘缝隙之中,“淅淅沥沥”汇入磨盘下方的出口,由一只玉瓶收纳起来。
见状,头戴“官”字纸袋的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迈着四方步走上前去,将玉瓶拾起,封盖之后,顺手揣进袖中。
而磨盘上的男童不知从何时起,已发不出半点动静。
“杀人了,小姐,他们杀人了……”丘儿哆嗦着软了腿脚,踉跄着便要向前摔去。
万红绫瞳孔微颤,惊呼出声,“丘儿,不可!”
眼下众人都安分得像鹌鹑,偏偏丘儿跌出人群,引得屠夫往这边看来,隔着厚重的猪头,那道阴冷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丘儿单薄的身形上。
谁说屠夫今日只取一人鲜血?
若是依着次序将众人取个尽呢?
丘儿此时露怯便是做那出头的鸟儿,不打她打谁?
果不其然,下一瞬,屠夫脚步微转,重新向人群走来。
万红绫登时失了分寸,侧过头去,向宋岐灵求助,“宋术士,求您救救丘儿!”
几人间只有宋术士习得除妖术法,此刻若连他也束手旁观,且不说丘儿的性命,怕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活不过今日。
宋岐灵垂眸看着一双牛皮靴碾过地上那滩尚未凝固的鲜血,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红痕,宛若地狱修罗降临人世。
救人不难,只是又该如何堪破虚相呢?
眼看着屠夫即将走到近前,丘儿面色煞白,已然被吓傻了,竟做不出半点反应。
宋岐灵眉头微蹙。
“等等。”她忽然出声。
空气陡然一静。
万红绫主仆二人眸中流光闪过,似乎重新燃起希望,纷纷扭头看向宋岐灵。
漆黑的猪头亦跟着缓缓转动。
缚手的麻绳滑落,宋岐灵转动手腕,抬眼看向屠夫,咧嘴一笑,“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几道目光齐齐投向声音来处,而后,不约而同地往下,落在那根断裂的麻绳上。
他是何时解开绳结的?
只见屠夫挺了挺脊背,抬手放过颓坐地面的丘儿,转而大步流星地向宋岐灵走去。
这邪祟果真吃激将法!
地面微震,有细尘自房梁上簌簌落下,宋岐灵抬袖掩住口鼻,颇为嫌弃地看着愈发靠近的屠夫。
先前孩童喷溅而出的鲜血将猪兽染红大半,血腥味混杂着屠夫身上的浑浊之气,此时更加臭气熏天,直冲得人脑子发懵。
宋岐灵艰难地睁开眼,一对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转了一圈,而后低声道了句什么,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身旁一人推出。
“既要鲜血,不若挑个健壮的男人。”她冲屠夫狡黠一笑,“孩子女人如何能够,你瞧瞧我师弟如何?”
说罢,她将顾连舟的胳膊拍得“砰砰”作响,一脸得意道:“瞧,多结实啊。”
忽然被自家师兄推出来的顾大少爷与屠夫脖颈上的猪首面面相觑,神情凝滞了片刻后,扭头看向宋岐灵,幽怨道:“师兄……”
万红绫险被惊掉了下巴。
她当宋术士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却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法子……平日里看着这师兄弟二人关系亲昵,情同手足,怎的如今却……
难道她看错了宋术士不成?
“好师弟,你今日替我们挨一刀,算师兄欠你的。”宋岐灵缓了缓手下的力道,面目愈发和善,好言相劝道:“官大人既要血,我们给他便是。”
“唔唔——”遭堵嘴的俞七听见她的浑话登时气得涨红了脸,口中囫囵,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混账混帐混账混账混帐混账混帐混账混账混帐混账混帐混账……
什么至情至性,啊呸!想不到他俞七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宋岐灵目送师弟随着屠夫走向磨盘,而后侧过头去,冲众人讪讪一笑,落在旁人眼中,却多了分小人的奸佞之气。
与孩童不同,顾连舟的身形高出屠夫许多,自然不能像先前那般拎着放到磨盘之上,只见屠夫犹豫了片刻,放弃磨盘上的匕首,转而拾起地上的砍刀,掂量一番后,举手便要向人脖颈上砍去。
这一刀竟是奔着项上人头去的。
只觉一阵罡风直扑面门,电光火石间,顾连舟抬起双手,以缚手的麻绳格挡,然而屠夫使了十成气力,纵使麻绳粗壮,卸去不少力气,砍刀亦撞得人矮下身形,困在磨盘与屠刀之间,难以逃脱。
一时间,刀锋划破绳结,叫顾连舟徒手抓住,掌心登时皮开肉绽。
鲜血浠沥沥地顺着伤口处滑落,溅落在磨盘表面,晕开蛛网般的纹路。
宋岐灵忍不住在心底抹了把冷汗。
此计若是不成,师弟的肉身虽能保全,心神怕是会受损。
如此想着,手指已探入腰间暗袋,捏出一纸黄符。
“喀嚓——”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
猪首微顿,倏尔探头向顾连舟身后看去,静默良久,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竟松开钳制住顾连舟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顾连舟撑着磨盘站直了身体,顺着众人怪异的目光扭头看去。
却见沾染斑驳血痕的磨盘竟震颤起来,一道不起眼裂缝横亘磨盘两端,有愈发扩大的趋势,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
方才还好端端的磨盘竟裂开了。
“哎呀呀呀……”见此情形,官帽老爷宛如叫斗鸡啄了脚后跟,踱着碎步行至跟前,抖了抖宽大的袖袍,双手上下相击,口中噫嘘不停,作出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
许是嫌弃顾连舟碍事,他索性长袖一挥,将人推搡回人群当中,旋即又转过身竖起指头,哆哆嗦嗦地指向屠夫,似乎在埋怨他办事不利。
宋岐灵松了一口气。
磨盘开裂,眼下他怕是无法继续杀人取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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