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宽厚的手掌适时抵住她的后背，将她扶稳。
郁夏不敢再乱动了，只是她眼下恼得很。
于是她换了路数，握拳一个劲地捶裴洺川的后背，“裴洺川你放开我！”
郁夏本不指望他能对她说什么好话。
裴洺川却突然出声，“不放。”
“死都不放。”
*
落地窗后，一直不见踪影的方昱闵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李琛。
方昱闵：“满意了？”
李琛点头，“满意了。”
方昱闵惆怅又释怀地叹了口气，双手抱臂，“你是满意了，对我挺心狠。”
李琛呵呵笑了声，“我提出来的时候，你也没拒绝啊。”
李琛说到倒是没错。
虽然早前没什么联系，他们俩早前就通过重合的圈子互相加了微信。
自从李琛在方昱闵朋友圈，看到他跟郁夏的合照，就开始打起算盘。
他计划得大差不差的时候，去找方昱闵聊过，意外得知他对郁夏有意思，为难地将计划拖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就是前段时间，李琛见裴洺川状态实在不对，郁夏又一副不想再磨磨唧唧纠缠下去的态度，这才莽了一把。
没想到，正好赶上方昱闵对郁夏放下执念，满心想着成全。
方昱闵：“所以你呢？”
李琛：“我什么我？”
“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全自己喜欢的人？”
这下换成李琛脸黑了，“……”
“你管太多。”
方昱闵乐了。
嘻嘻笑了两声。
但视线落回到不远处闹得水火不容的俩人身上，他再次发问，“你说……他俩能行吗，这次？”
“行不行的……我们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再不行，我尽心竭力撮合你俩好吧。”
“好，这话我爱听。”
……
郁夏打了裴洺川一路，他怎么都不松开。
直到她被塞进跑车，系上安全带，裴洺川才松开了她。
郁夏动作迅速解开安全带，想跑。
裴洺川却眼疾手快地从外面锁上了车门，等自己上车时才解锁打开。
郁夏趁着这个时候推开车门往外跑。
裴洺川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拉，上半身站起来，砰地一下合上车门，又上了锁。
她回到椅子上，裴洺川逼近，没头没脑凶巴巴地问了她一句，“你就这么想要回去跟他结婚？”
“他给你下什么药了？”
郁夏一头雾水，卸了劲，懵然看向裴洺川。
裴洺川踩下油门，飞也似地带着她逃离。
郁夏没再打扰他，让他好好开车，撑着头想了想，捋清了个大概。
应该是方昱闵那边跟谁串通好了，拉她配合了一场婚纱骗局。
想清楚后，郁夏有些生气，毕竟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感受到身旁男人的低气压，紧张得进入戒备状态。
郁夏突然又改了主意。
虽然这笔被迫配合演戏的账不可能一笔勾销，但眼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索性配合他们演下去好了。
她也想看看，到了这样的地步，裴洺川是什么态度。
“你要带我去哪？”为了让场景更逼真，郁夏冷声发问。
裴洺川：“你想去哪？”
“放我回去。”郁夏故意激他。
“……”
“做梦。”
裴洺川狠狠咬出这两个字。
刚说完，他的油门踩得更猛。
郁夏侧过头看了眼裴洺川。
此刻他的情绪崩到了最紧，牙关咬紧着，咬肌微微凸起，两只大手握紧方向盘，青筋暴突。
就那一眼，见他情绪崩溃，郁夏突然有些心疼。
但很快她止住了向他告知一切的想法，由他开车在公路上急速飞驶。
十分钟后，跑车刷的一下甩尾停在海边。
郁夏身子跟着跑车晃了两下，远处浪潮哗啦啦作响，郁夏还没坐稳，“啪嗒”一声，耳畔响起安全带扣子解开的声音，下一秒，她便觉得身侧的手腕被捉住。
先是左手，随后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她的右腕又被捉起来，两只手被并在一起，用力向上抵。
裴洺川转过身看着她，眼镜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下滑，镜框边沿触碰着郁夏的鼻梁，是目前唯一站在郁夏这边，替她跟裴洺川拉开距离的物件。
“你跟他试婚纱干什么？”
良久，裴洺川喉间低低问出这一句，像是竭力抑制着伪作平静，可又压不住心底的焦虑。
郁夏试着拧了拧手腕，找不到能够松动的角度，她扬高下巴，“试婚纱能干嘛？”
“结婚啊。”
“你再说一遍，你要跟方昱闵结婚？”
郁夏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再次强调两人现在的关系，“裴洺川你要我提醒你多少次，我们分手了，分手很久了，我给过你那么多次复合的机会……你从来不放在心上，我现在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私事……说好听点，我心情好给你发份结婚请帖就……唔！”
郁夏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洺川用唇堵住，她眼睛瞪大来，想要挣脱他。
可是他现在用的力气更大，她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他的这一个吻霸道又激烈，叫郁夏只有承受的份。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过程中，郁夏因为承不住，用力咬了他一口，裴洺川这回也不忍，贝齿碾了一下她的唇肉，腥甜气息在她口中迸开，他才罢休。
口中疼意漫开，郁夏气极，但她好歹是能喘过气了。
裴洺川的唇角被她咬得发红，她盯着那块地方看了几眼，大概猜出自己唇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气息不稳地发问，“所以裴洺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人间蒸发？”
海浪的声音此刻都变得焦灼，一下一下地扑在她心上，叫她心跳都乱了，急了。
她看着他难得撕破理智，戾气丛生的面庞。
那凶戾与他的五官并不相配，因为他本就不是那么一个人。
不过今天今时今日，他为了她全部破戒了。
郁夏的目光中，逐渐带了些乞求。
说吧……
她在心底暗自道。
她诚心诚意地希望得到他的解释，想要看到他对她敞开心扉。
他的消失虽然不是直接划在她心上的刀伤，但在那个时候，无异于一把盐，铺撒在她本就生疼的伤口上，叫她好一阵子没缓过来，还呼不了痛。
所以他为什么消失，是她必须要弄明白的事情，还有他隐瞒的事情。
但她也知道，四年后他心里设下的防线更加严密紧实。
她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她可以作为朋友心疼他，可以理解他，就是不能作为伴侣接受他的这个行为。
所以在她发现今天一切不过是场局之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来。
因为她知道，他们彼此之间都放不下。
就是这四年间的过往横亘着，叫他们进一步艰难如手握刀匕般疼痛，退一步又如剥皮削骨般不舍。
但要是裴洺川一直一直地决意隐瞒，郁夏不介意果断地割裂掉过往。
海浪声愈演愈烈。
可她等来的还是沉默，无止尽的沉默。
裴洺川垂下了头，缓慢地松开了紧攥着她手腕的手，身子后坐回椅背上，揉揉头发。
他酝酿着，试图说些什么。
郁夏却以为是他再次躲避问题，叹了口气，失望地拉开车门走了。
闻声，裴洺川慌了一瞬，叫她的名字，“郁夏。”
“回来。”
可一提起那些过往，他就害怕，心生退却，声音微小得轻易便被海浪掩盖了过去。
陷入回忆后，他激烈而痛苦地与自己的内心做起了斗争。
他也不管不上郁夏听到没有，回头没有，难受得肩膀内缩，头一仰，抵着椅背，闭上眼，又安静了一会才道：“我出车祸了。”
“真出车祸了。”
*
郁夏回到了兰亭郡府，开进小区前，她靠边停了车，径直走向身后那辆跟在她身后开了一路的车。
那车她眼熟。
是裴洺川前几天开来跟她吃火锅，又被一个小孩泼了红油漆的车。
见她走过去，那边赶忙升起车窗。
郁夏脚步加快，趁他开走之前过去拦在他前面，敲了敲车身。
车里面，李助理跟她对上视线。
郁夏启唇，“下来，聊聊。”
“或者我报警。”
李助理蔫蔫地垂头，打开车门走到郁夏身侧。
“你们裴总的意思？”
郁夏率先发问。
李助理斜倚着车身，犹豫了一会，才缓慢点头。
“对。”
“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说起这个，李助理也有些茫然，“我就是接到命令，然后就执行了嘛。”
“你不好奇？”
“好奇也没用啊，老板不愿说的事情，我们打工人还能撬开老板的嘴还是怎么的……”李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他又道：“但是裴总给我下指令的时候，说的是你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让我跟着你，保护你。”
郁夏闻言警惕起来，要说危险，她这些天只遇到了那个逢冬，但逢冬的事情早就过去了，现在她身边的危险因素还能有什么？
突然想到什么，郁夏挑眉，试着猜，“跟……那个小孩有关？”
“小孩，什么小孩？”李助理迷惑道，“小孩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大概知道，好像是从那天他还车回来，车身被喷了油漆开始，他就让我跟着你了……”
所以还是跟那个小孩有关。
“好，你回去吧。”郁夏对李助理说。
再多的东西，估计李助理也不知道了。
“但……我……”
“不用跟了。”郁夏看着他道，“以你的工作能力，不该把精力浪费在跟着我的事情上，至于我……我也是成年人了，要是真的遇到那种情况……我会想办法报警的。”
“再说了，这是我跟他的事情，贸然把你牵扯进来，让你陷入困境……”郁夏拧了拧眉，“裴洺川也真是的。”
“行了，回去吧。”
……
郁夏坐回车里，刚想给李琛打电话，没想到他动作倒是快一步，几分钟前给她发来了微信。
【怎么样？】
原来另一个主谋是李琛啊。
虽然郁夏早就知道这是个局，但并不知道所有的参与人员。
现在李琛倒是自己把自己供出来了。
郁夏正想着，那边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阿洺把他车祸的事情都跟你说了吧】
郁夏面色一凝，方才挂到嘴边的笑意敛住。
她下意识在对话框打下：车祸？
脑中闪过昨天他打电话把自己叫去时说的话。
——“我出车祸了……”
——“来见见我吧。”
郁夏的手开始发抖。
她心中的困惑担忧在此刻如巨山轰塌一般，将她砸得胸闷心慌。
之前被她以为是恶作剧的借口，没想到是他挣扎一番想要吐露心声的苗头。
她心情忐忑地想要按下发送键，却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时候，停住动作。
郁夏意识到，如果消息直接这么发，李琛就知道裴洺川还不肯松口面对当年的事情了。
李琛是站在裴洺川那边的，要是裴洺川不松口，要想从李琛那得到答案，简直难如登天。
于是她摁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又打下：
Yxxx【有时间吗，请你喝杯咖啡啊，今天你可是功不可没】
那边见状，默认两人已经和好，瞬间弹出了很多消息。
【谢天谢地你们和好了】
【终于啊！】
【但阿洺怎么老是不接电话，怎么回事，他手机没电了吗】
【给我地址】
【我要好好宰你们一顿】
【就只请我喝咖啡吗，喝完咖啡再请一顿饭啊】
……
Yxxx【好啊】
*
李琛找到地方，乐呵呵反手用力一推车门，小步跑着推开咖啡店的门，站在门边扫视一圈，发现桌边只坐了郁夏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笑意僵了一瞬，但视线瞥到郁夏对面的另一杯咖啡，他的笑又扬起来，跑到郁夏旁边的空椅上坐下。
“等很久了吧。”
“阿洺呢，上厕所去了？”
李琛一高兴起来，话就格外多，也没给郁夏说话的间隙，又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这是阿洺的吧，我喝两口，渴死我了。”
郁夏看着他咕咚咕咚几乎喝掉大半杯，才平静道：“裴洺川没来，这就是给你点的。”
咖啡杯底跟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碰撞，李琛僵住了。
“没来？”
“那他干嘛去了？”
郁夏面色严肃地盯着李琛，“说说吧，他到底怎么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你骗我！”李琛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音量控制不住，扬高了问，引起四周的视线。
郁夏淡然道：“你自己看看消息，我只是把你约出来喝咖啡而已，并没有说裴洺川已经跟我全盘交底了啊。”
李琛愤愤地看着郁夏，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
上下划了好一番，他读过那些字眼，发现确实如郁夏所说，她从没给过他肯定的回答，是他理所当然了。
觉得都到了那个时候，激一激裴洺川，他肯定什么都说了。
没想到……
李琛开始担心起裴洺川。
“那你走的时候……阿洺他，他状态怎么样？”
“他啊……今天挺凶的。”郁夏简略回复，“看起来也……挺难受的。”
说到这里，郁夏不忍了，想起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丢下的狠话，十分愧疚。
李琛双手叠着放在桌上，焦急跟她说，“我简略跟你说个大概吧，等会我得去找他一趟，他现在肯定不好受。”
“他出了车祸，江建……阿洺他爸撞得，车祸现场比你想象得更折磨人，总之那件事过后，阿洺就陷入了昏迷，你打来的电话我都看到了，但我没敢接，因为我赶到现场，听到清醒的阿洺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别把他现在的事情告诉你，他想让你好好生活……”
“你不是好奇他为什么这四年来没有任何音讯吗，明明都在安泽，为什么你四年间你们怎么都碰不上。那你又好不好奇，为什么四年一过，你们又那么轻易地就在KTV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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