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市场的尽头是一片露天的杂货区，木箱子和破旧的货架杂乱地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碳灰和油烟的味道。罗斯拎着刚买的修理工具，走在前面，灵珊则慢吞吞地落在后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低头瞥见一个小贩的炉子旁堆着一摞书，那些书被撕开了封面，整齐地摞成一叠，边缘卷曲泛黄。灵珊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落在其中一本书的残破封皮上，心头猛地一紧。
是她的书。
她的名字清晰地印在那皱巴巴的封面上，已经被灰烬熏得模糊，但仍然能辨认出来。火炉旁的贩子用手撕下一页书纸，随手塞进炉膛。火焰舔舐着那些文字，吞噬得又快又彻底，像是迫不及待地抹去它们的存在。
灵珊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的书销量不好，可从没想过它们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连书店的打折区都不愿收留，只能被卖到这里，当作点火的工具。
“你怎么停下了？”罗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灵珊猛地回过神，抬起头，把目光从炉子移开，试图掩饰自己脸上的僵硬。
“没事，”她挤出一个微笑，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只是没想到我的书也有‘新用途’了。”
罗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停下脚步。她注意到那堆书的封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灵珊走上前，弯腰从摊子上随手拿起一本还完好的书。她翻开书页，里面的文字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句子——那些她曾熬夜写下的故事，曾经用全部的热情和信念去构建的世界，如今不过是几张即将化为灰烬的薄纸。
“便宜卖，”小贩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要的话，两块钱一本。”
“两块钱？”灵珊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自嘲，“看来我的故事比纸还廉价。”
罗斯皱起眉头，轻轻拉了一下灵珊的袖子，“别在意，这不是你的问题。”
灵珊直起身，把书放回原处，手在衣角上无意识地揉了揉。她依旧笑着，但眼神里的疲倦和苦涩却让罗斯心里泛起一阵隐隐的疼。
“其实这也不错，”灵珊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至少我的书还能派上点用场，烧火，总比烂在仓库里强。”
罗斯听不下去了，“灵珊，你不用嘲笑自己的，只是没有遇到懂你的读者。”
灵珊回头看了她一眼，眼角微微上扬，露出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的表情。“那我还能怎么做？哭着要求它们回到书架上去？”
罗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很想告诉灵珊，她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掩饰失落，但又怕说出口的话只会让灵珊觉得更加狼狈。最终，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走吧，别看了。”
灵珊点点头，抬脚跟了上去，像是在逃离那个火炉旁的现实。她的步伐轻快，但罗斯能感觉到那笑容里的沉重。
回到蔷薇庄园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灵珊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随身的围巾丢在椅子上，整个人瘫坐在床边。罗斯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可以不用总是这样笑着面对所有事。”罗斯开口，声音低而轻。
灵珊回头，抬起眉毛，“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觉得无所谓。”罗斯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刚才那一刻，你其实很在意，对吧？”
灵珊愣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在意又能怎么样呢？写得不好，卖不出去，这就是现实。”
她的声音淡淡的，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重锤，敲在罗斯心里。罗斯忍不住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
“书的价值，不是这些人的眼光能决定的。”罗斯的语气坚定，但她知道，这种话在灵珊的耳朵里，可能会显得苍白。
灵珊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脸，像是在掩饰什么。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罗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都挺可笑的？”
“怎么说？”罗斯问。
“你一个房东，房子老得快要塌了，我一个写书的，作品还不如废纸值钱。”灵珊抬头看着天花板，笑了一声，“也许我们俩才是真正的好故事，只是没人愿意写下来。”
罗斯转过头看着她，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用自嘲掩饰脆弱的灵珊，心中的丘壑比自己想的要多很多。她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语气温柔而笃定。
“也许没人写，但并不代表它不值得被记住。”
灵珊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嘴角露出一点轻微的笑意。这一次，那笑意少了些自嘲，多了一点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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