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相交之时下了一场雨,细细碎碎的雨丝落在了泛着月光的水洼里,仔细地揉碎了那一地的平静。
这场雨下了多久,纪路舟就在窗边看了多久。
他本来以为能看到窗外那颗柠檬树开花的,可那几朵白色的小花还是在某个不经意间开了,没有在他眼里留下一点儿痕迹。
纪路舟坐在窗边,看着那几朵白色小花出神,静静的,就像是一尊雕刻得极其完美的人偶,虽然好看但没有生气,姿势神态都像是被人摆弄好一样,只是这尊漂亮的人偶看向窗外的眼神里总含着一股被压抑着的悲伤,还有一种向往。
直到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三声节奏有致的敲门声,他才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纪先生?”门外响起小云疑问的声音,她的态度很尊敬,只是这尊敬之中有着十分明显的试探。
小云是仇寒沙派来照顾他的人,准确来说,小云是他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什么东西被拉开的声音,纪路舟眉眼垂了垂,那股无力感再一次涌了心头,如同猛兽一口把他吞咽了下去,尖牙利齿磨得后脖颈上的腺体在隐隐做疼。
接近S级的三A级alpha腺体极为强悍,厉害点儿的三A级alpha的信息素攻击力有时候并不输于S级alpha。
而同为三A级的omega腺体却极为脆弱,只要凑近一些就能闻到来自omega的香甜味道,alpha的利齿只是稍稍一咬就能注入大量的信息素,没有一点儿阻拦。
三A级omega长相也是上乘的,站在那儿就像是从天上翩翩而来的谪仙,为周围暗淡的景色增添一点儿光亮,吸引着众多人的目光。
与S级强自控能力不同的是,三A级的omega尤其依赖自己alpha的信息素,特别是被标记过的三A级omega。
三A级omega在身体里alpha信息素消散时会变得特别焦躁,而这个时候自身腺体就会生理性地释放大量的信息素来引诱自己的alpha释放信息素,而长时间的大量释放信息素的结果就是腺体变得越来越脆弱,变得更需要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依赖到只要少一天的信息素滋养,那脆弱的腺体就会发红发肿发疼。
相比起S级的omega,三A级的omega没有强悍到令alpha都畏惧的信息素,三A级的omega相比起其他级别的信息素来说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香甜,一遍遍标记的过程更是如在云端飞翔般爽快。
并且三A级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有着高度的忠诚,一生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也只受一个alpha支配,更无法离开自己的alpha。
所以即使三A级的omega比S级低,有权有势的的高等级alpha更愿意选择三A级omega,无论是恋爱结婚,还是作为宠物般豢养。
在这个世界,三A级的omega就像是蛋糕店里陈列的精美蛋糕,无时无刻都在经受着被人挑选的目光。
“美是他们的原罪”这一句话形容三A级omega最为合适了。
很不幸,纪路舟就是有着“美丽废物”之称的三A级omega,更不幸的是,他是一个被自己alpha丢弃掉了的三A级omega。
纪路舟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腺体有多吓人,他的腺体已经脆弱到只要利器轻轻一碰就会坏掉的程度,而腺体又关乎着整个身体机能的运作。
换句话来说,如果再没有他的alpha信息素滋养,他就快要死了。
小云从门上的小窗里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纪路舟,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又敲了三下门,这是仇寒沙定下的规矩,无论是谁,敲门必须敲三下,而且节奏还要一致。
可是纪路舟知道有一个人不需要守这样的规矩,他甚至可以不用敲门便可随意出入仇寒沙的书房。
“纪先生?”试探性的话语又一次落在了下来,然后被木板收了音。
纪路舟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腺体,试图缓解那快要干涸的腺体,可是无果,没什么力气地“嗯”了一声。
得到他应声之后,小云才提着食盒,用钥匙开门走了进来。
即使她有钥匙也不可以随意进出这个房间,之前有佣人只是对这位先生言语上有些不尊重,第二天便找不到他人了,那些在行动上欺负过纪路舟的人被送进了庄园的宠园里,那里养了好几匹狼,而那些人再也没出现过。
后续更是有管家也对他们说:“对这位纪先生放尊重点儿,即使他被养在了地下室,那他也是仇先生的omega,不可怠慢。”
即使他们对纪路舟多有轻视之意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一不小心被仇先生看到然后丢了小命,况且她是知道仇寒沙手段有多狠厉,S级alpha的信息素强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就算她是个beta,在那骇人的五天四夜里也能感受到强悍霸道暴厉的信息素在这栋庄园里四处流窜,即使过了好几天,那让人心惊胆战的信息素还极其霸道地笼罩在人们心头,久久不能忘怀。
所以刚刚没有得到纪路舟的回应时,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纪路舟逃跑了。要是这位纪先生再逃走,她就可能会永远停在这个春末与夏初的相交之时了。
小云将餐盒放在餐桌上,从里面拿出四碟小菜和一小碗饭放在了桌上,摆好之后见纪路舟没有回头,于是试探性地往前,手握上了轮椅的把手,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也将他推到餐桌旁。
纪路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收了视线,沉默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饭来。
小云也沉默地站在纪路舟旁边,等着他吃完饭。就像是远古的侍女在等着笼中莺吃食,然后再替它收拾干净。
她被派来照顾纪路舟已经俩年了,就这短短的俩年时间里她也知道纪路舟不好甜食,口味也偏重,不爱寡淡之味,相比起吃素他更偏爱肉。
但不知为何每次这位先生吃肉后总会出现呕吐的现状,但偏偏有肉时这位先生总是会第一个口吃肉,吃完了就吐,吐完了就继续吃,跟自虐一样。
喜欢这些的是明面上的那位,这暗地里的纪先生的饭食是厨房为那位准备过后剩下的。在那位没回来之前,她一度认为仇先生是真的喜欢纪先生的,可是那位回来之后她才恍然明白,之前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碰就没有了。
自从那位回来之后,这位纪路舟先生的一切都被先生收走了,这其中就包括了自由。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知道纪先生的存在吗?
应该不知道吧。
毕竟那位回国消息传出后先生就把庄园里关于纪先生一切痕迹都消除掉了,还把纪先生关在了这个房间里,并且切断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庄园关于纪先生的痕迹少得可怜,即使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但先生还是下令将庄园里所有得陈设换了,没有丝毫留恋,绝情得吓人。
她来这个庄园的时间不长,在那位没回来之前,她一直认为纪先生对先生来说是特别的,先生也是真的喜欢纪先生的,但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可真天真啊,不过先生的演技不做演员真的可惜了,他都能把喜欢演得如此逼真。如果先生进入演艺圈,凭那张脸估计都能引起一片轰动,更别提他那精湛的演技了。
她还听说,纪先生是三A级omega,这种级别的omega无非有俩种极端结局,一种遇上良人恩爱一辈子,一种沦为玩物抵不过天性,或是沉沦般堕落,又或是清醒得堕落。
很显然,纪路舟是后者。
也不知道这位纪先生是那般得堕落,但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不过一个是可怜,另一个是更可怜罢了。
小云瞧见了纪路舟肿胀得似破掉的腺体,还有轮椅上那一摊可疑的水渍,眼里的同情更深了。可是同情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三A级omega的命,是纪路舟无法反抗的命。
小云想得入神,况且纪路舟的声音本来就虚弱,所以也就没有听到纪路舟喊她,是几声被压抑地咳嗽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见纪路舟苍白的面孔染上了大面积不正常的红晕,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不得不说,这位纪先生长得是真好看,三庭五眼都如漫画里的人物那样标志,尤其是那嘴唇,上薄下饱满,有了血色后就像是熟透了殷桃,看上去就香甜极了,只是凑近一点儿都似乎能闻到属于柠檬的清香味道,一丝一缕地萦绕在鼻间,在心头慢慢地流转着。
虽然是个beta,但凑近了还是能闻到点儿omega的香味,心想,不愧是三A级omega,信息素的味道简直令人着迷。
她在上面曾偷偷瞄见那位的长相,虽然也是标志的,但比起这位纪先生还是差远了。
见纪路舟缓了过来,小云开口问道:“纪先生,您刚刚想问我什么?”
纪路舟手按在心口试图缓解疼痛,声音虚弱地说:“我就是想问问现在是几月份了?”
“已经四月了。“小云一时不解,但还是回答了。
她回答完突然想起了什么,越发觉得这位纪先生更可怜了。
纪路舟不是没有察觉到小云眼里的同情和怜悯,但他现在已经学会接受任何眼神了。有什么眼神能比得过自己的alpha在自己发情期时露出来的冷漠神情呢?所以这些同情的,怜悯的,鄙视的,漠视的神情又有什么关系呢,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像是闲聊般问道:“这段时间上面很忙吧?”
这段时间当然很忙了,先生对那位极度重视,婚礼的一切细节都亲自过问,要是有一点儿做得不够好就会引起他的不满,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做错点儿什么。
小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先生曾经警告过他们不准在纪先生面前提起上面那位,也不准在那位面前提起纪先生。
这俩项警告都是为了不让那位受到伤害。
老实说,她并不觉得这位纪先生有什么本事能伤到那位,他连出这个房间都很困难,又何况他双腿已废,站都站不起来。
之前有个多嘴的人在纪先生面前提起了那位的名字,就被直接逐了出去。被仇家逐出去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她只知道再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疯了。
他就像是狗一般被管家提了进来丢到了纪先生身边,先生就坐在高处未说一句话,信息素疯狂地在这个房间里肆虐。她当时双腿都在打颤,脑子偶尔一片空白,偶尔过往种种经历如走马灯一幕幕播放。
这种强悍到令人濒临死亡的信息素直到先生走了之后都还围绕在众人心头,他们都知道这是先生对他们的警告。
小云一想到当时的信息素攻击心头就发颤,原本犹豫的话更加不敢说了。
纪路舟看见了她眼里的恐惧,脸上也多了些歉意,仇寒沙的信息素除了他没有人能承受得了,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因为他们俩信息素契合度高达98%。
他放下筷子,轻声说道:“你先去忙吧。”
“您吃完了?”小云看了眼只动了几口的饭菜,有些震惊。
纪路舟点点头,“已经吃不下了。”
小云只是个佣人,看着风一吹就会倒的纪路舟,虽有担心但也不好说什么,收拾了下便出门了,在锁门的那一刻她听到纪路舟说:“明日帮我带块儿松香吧。”
声音很轻,又很卑微地请求。
纪路舟的松香总是用得很快,因为在这个不大不小却让人感到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一把小提琴与他相伴。
小云锁门的动作顿了顿,说了声:“好的。”
然后手一放,落下了锁。
纪路舟看着小窗里透出来的发顶说:“谢谢。”
小云在门外微微摇头,如果没有先生的默许她也不敢带松香给他。
这个房间隔音太好了,好倒听不到外面任何的声音,就连他的呼吸声都被隔了回来,被无限地放大。他看了眼放在角落里的小提琴,那是仇寒沙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曾经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曾和他阿姐说过,他要做天上翱翔的鹰,飞向更广阔的地方,他心在四方不要为一室所困囿。
可如今他却成了笼中的莺,永远被圈养在一方土地上,他也懂得了为什么阿姐看向他的眼神总是悲伤的了。
所谓天穹鹰不过是笼中莺年少不更事时的口出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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