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女士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毛巾裹住，轻轻附到李钰林脸上。
嘴角的肿块有些消了，额头上的还是鼓得很大，李钰林低下头，双手捂着毛巾压在额头的大包上。
“钰林，来，多吃点，这是今天刚杀的老母鸡，你吃吃看，看看味到位了没？”
李穆咬着筷子，眼不眨地盯着李钰林碗里堆满的肉。
“钰林，这是鸡翅，你喜欢吃吗？没事，还有一个呢，我给你找找看——这还有个小鸡腿，来，钰林，这肉可细滑了。”
李穆磨了磨牙，低头看了眼自己只剩下一片姜的碗。
“来，钰林……”
另一个鸡翅在空中画了个圈，稳稳当当又落到了李钰林碗中。李穆忍无可忍，他盯着李钰林碗里的鸡翅，趁穆女士转过头，“刷”得一下抢过来，塞进了嘴里。
李钰林目光转到他脸上，嚼着肉，盯着他。
李穆龇牙挑衅。他上下牙间还咬着金黄色的翅尖，当着李钰林的面嚼着，眼睛死盯他的眼睛，一下又一下，把吃剩的骨头慢慢吐了出来。
李钰林面无表情，他垂下目光，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肉。
穆女士长勺搅了下砂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她转头看了眼李穆的碗，随便夹了一块肉给他。
李穆嚼着，闷声说：“妈，你还是夹给小屁孩吃吧，他太瘦了，出去风挂一下都能起飞了。”
李钰林抬头，盯着他。
穆女士皱眉瞪他：“喊什么，人家有名字。”
转头立马换了张和蔼的脸：“钰林，吃完了？厨房里还有饭，你吃多大碗？阿姨帮你勺。”
李钰林摇摇头，低声说：“穆阿姨，我吃饱了。”
穆女士放下碗：“好吧，李穆——”
李穆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拿过李钰林的碗，三碗一叠，哒哒抱进了厨房。
没多久，厨房里传来水声，瓷碗相撞发出刺耳的声，李穆洗个碗跟杀猪现场样，穆女士啧了一声，扛着勺子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了穆女士骂人的声音，李钰林低下头，垂下的目光盯着桌子上的小砂锅，清汤上浮着几颗煮得有些烂的红枸杞，他轻轻舔了下唇，拿起锅盖，合上了顶头。
李穆洗完碗出来，看见了已经换好衣服的李钰林。
他规规矩矩站在那，和穿背心人字拖的李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李穆插上钥匙跨上车，李钰林慢吞吞爬上去，穆女士在后面喊着：“李穆！在外头照顾点钰林！”
李穆拉长语调：“知道了——”
穆女士一关屋门，李穆踢了刹撑，半天没感觉到后面有个人，他有些疑惑，扭头看见李钰林乖乖坐着，那手死撑座垫，低着头，一副不想挨着他的样子，离他屁股两三拳距离。
李穆看他：“李木林，你坐那么远干嘛？”
李钰林低着头，不吭声。
李穆磨磨牙，一对单眼皮都要给气出双眼皮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好脾气说：“大少爷，你要抱紧我，不然等会路上，你会被颠下去的。”
李钰林抿紧唇，屁股往前挪了一点。手还是撑在坐垫上，离李穆一拳距离。
李穆低头看了他几秒。
他突然咧嘴笑了一声，一轰油门，瞬间拐到了路上。
车灯□□泥巴颠得乱晃，路都看不清了，李穆扭着方向，专门往最簸的地方开去。
身后的李钰林被抖得上下牙都在打架，他不得不抓紧李穆的衣服，屁股往前坐近了些。
“李木林——颠不颠——”
李钰林不搭理他。
前面有个大陡坡，摩托车“咻”得冲了上去，李穆夹紧车身，笑得张扬，身后的李钰林脸白了一下，整个人被震得瞬间飞了起来。
“李穆！”
车子往下，失重感传来，李钰林整个身子往前倒，牙齿磕到李穆的背，他赶紧抱住李穆，大腿夹紧了他的屁股。
“嘶…”
李穆痛得迷了下眼：“你这门牙还挺硬的啊——”
李钰林不啃声，抱住李穆的手都在抖。
前面路没有那么多坡了，李穆开慢了些，歪歪扭扭，躲过地上的坑洼，李钰林抱得很紧，那手勒紧他肚子，勒得他晚上吃的鸡肉都要吐出来了，李穆我操了一声，大喊：“大少爷，你报复也不能这样报复啊——浪费粮食可是要遭雷劈的——”
李钰林没放手，全身反而抖得越来越厉害。李穆被他带着身子也抖了起来，他有些奇怪，侧头喊了他一声。
李钰林还是抖得厉害，李穆靠边停车，扳李钰林勒他的手，扳了几下，手指刚抬起又被按了下来，李穆抓住他的中指往后扳，中指往后倒得都扭曲了，李钰林还是不吭声，快到手背了，李钰林还是不吭声，他跟不知道痛一样，李穆一松手他又按下来，死死勒紧李穆，李穆被他勒得干呕一声，他捂住嘴，又被李钰林那跟他身板不符的力气惊到了，黑着脸，一脚踢了车撑扳。
“李木林！”
他扯着李钰林下了车，李钰林手往上提，不知道勒到了哪，李穆忍不住了，一低头，站在原地狂吐起来。
李钰林松开手，他还往后退了几步，跟嫌弃李穆一样，李穆面露凶光转身就想打李钰林一顿，接着看见李钰林弯下腰，掐着脖子也吐了起来。
吐得比他还多，看起来比他还难受，他吐着吐着蹲了下来，勒住肚子继续吐。
李穆脾气直接给他给吐没了。
他看着地上单薄的身影，想着这小屁孩看起来长得乖乖的，其实小肚鸡肠，记仇得很，自己讨不到好就要把他给拉下水。
李钰林看起来是要把整个胃都给翻出来吐一遍了。李穆轻啧了一声，从坐箱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水，朝李钰林走去。
地上的长影慢慢盖过李钰林，他回过头，黑框里的一双眼睛红得发亮，眼尾上扬带着点俊气，嘴唇微张，唇色润得发紫。一跟他对视，他眼尾垂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李穆内心感叹，除了穆女士，他还是第一次在别的人身上看到一秒变脸。
他扭开盖子喝了口，蹲下来低声道：“你也喝点，别真把胃给吐出来了。”
李钰林目光移到水瓶上，他看着那瓶水，目光跟着水瓶动着，低下头，盯着上头的瓶口。
等了几秒，李钰林没接，李穆没了耐心，他磨了磨牙，手刚收回一点，李钰林伸手拿过，他站起来，扯着衣摆擦了好几下瓶口，平着倒出了一小半，仰头，咕噜咕噜喝着。
李穆被他一系列嫌弃的动作搞得脸直接垮了下来。
他“嗖”得站起身，一巴掌拍掉水瓶，滋出的水全倒在李钰林脸上，顺着下巴往下滴。
胸口的T恤湿了一片，李钰林目光一转，手还呈握水瓶喝水的姿势。他面无表情，盯着李穆。
李穆对他龇牙，比了个中指，讥笑：“娇气——”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李钰林手慢慢垂下，他盯着李穆，目光转到他身后的呕吐物上，再移回来，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学着他的语气：“娇气——”
火药瞬间爆炸。李穆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甩到摩托车上。
眼镜歪了一下差点摔出去。李钰林拿掉收紧口袋里，他眼神阴冷，反手攥紧他肩就抬膝用力顶向他的腹部。
李穆往前卡住他的腿，他举拳对他的脸迟疑了一下，最后一拳捶向了他的肩。
捶得力度不轻，骨头撞到车架嘎了一声，李钰林牙齿把唇都给咬出印来了，他一声不吭，手指抠住李穆的脸就用力击打他的颧骨！
李穆脸被打得一歪。
他擒住李钰林的手，转过头，看见李钰林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目光瘆人。
李穆擒住他的手用力一甩，李钰林猛得往后退，撞到了摩托车。
摩托车“哐”得倒在了地上，李钰林往旁一个趔趄，反手拽住李穆，拉着他一起往后倒去。
两人从车上打到了地上，李穆后脑勺撞到了地上的硬泥巴，他痛得嘶了一声，刚要爬起来，被李钰林一脚跨坐身上，他屁股压住他的胸膛，不给他起来。
小屁孩学着他，手掌抠住他的脸用力往下压，李穆闻到他掌心上残留的鸡肉味了，他眼神凶狠，抬手往上，手指抓着李钰林裸露在外的大腿，用力抠着！抠到李钰林脸越来越白，额头冒出了冷汗，他耻笑一声，往最痛的大腿内侧掐去，掌心擦过，突然被一条条凸起的线疤割到了，李穆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动作一顿，慢慢松开了手。
李钰林痛得面色狰狞，眼睛里都在喷火。他松开手，掐住李穆的脖子，低下头，喘气粗得跟马上要杀了李穆一样。
视线瞬间开阔了，李穆掀起眼皮看着他。
对上李钰林的目光，他龇牙，突然扬起了一个笑。
眼神戏谑，他握住李钰林的手，低声说：“李木林，你掐脖子的位置不对。”
他仰起头，分明硬朗的下颌线显露。李穆抓住他的手指往下：“你要再往下一点……对，就这里，不过你手用力的方式也不对，要这样——”
他扣住他的手背，压在他的喉结上，手指缓缓用力，李钰林抿紧嘴，直直盯着他。
掌心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李穆露牙笑着，单挑了一下眉。
白色背心和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线条更加深了他身上的一股流氓气息，额上的碎发早在刚刚的打斗中被捋开，李穆侧过头，拉长语调：“弟弟——用力——”
李钰林抖了一下，松开了手。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甩了几下手。
转身走到倒地的摩托车旁边，他弯下腰，把摩托车拉了起来，刚想跨上去，就在轮胎下看见了一只被压着的人字拖。
人字拖孤独地躺在那，上面的鞋带都被压瘪了，鞋头有了轮胎印，李钰林扭过头，看见李穆站起来，单腿蹦着，正四处张望，在找另一只拖鞋。
“我操……我鞋呢……”
李钰林低头看看人字拖，又看看单脚蹦的李穆，最后蹲下来，把鞋从车轮下拉出来，勾住拖带，沙哑喊：“李穆。”
米色人字拖在空中画了个圈，掉地上往前蹦了几下，稳稳当当落在了李穆脚边。
李穆扭过头，跳过去踏上，哒哒哒走过来，拍拍李钰林的肩，咧嘴笑道：“好弟弟！李木林，以后喊我哥，哥都罩着你！”
李钰林没搭理他。
这才个把小时李穆都有些习惯李钰林那张只配五官不会张开回话的嘴了。
他笑呵呵跨上车，等着李钰林爬上去，双手拉住他衣服，李穆打开车灯，准备轰油门开出去时，突然听到身后的李钰林低声说：“我叫李钰林。”
李穆扭头看他。
李钰林抬起头，一字一顿说：“不叫李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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