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奶奶住的地方就在梁盈这边小巷子出去拐角的小区，念书那会儿祝乔仪周末都喜欢到奶奶这儿住两天。
那会儿中医馆还是一间小书屋，收集着各种青春疼痛文学，就乱堆在地上，也没有整理，祝乔仪初中迷上看小说。
每回来，就窝在角落的那张沙发上看。
老板较宅，跟她说自己是个小说迷，这里的书都是自己以前看过的，收集在这儿。
跟她熟了，这一块似乎就成了秘密基地。
上了高中任务重了，来的就少了。
戒断一年后，再一次到这里，发现了梁盈。
那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梁盈这样的学生，也看这种青春小说，坐在她平时坐着的位置上，看她已经看过的《候鸟》。
她当时缓解尴尬，跟梁盈说：“《候鸟》的下册这里没有，没有结局，你可以看看别的，免得觉得很遗憾。”
梁盈当时问她：“看过吗？”
“嗯，没找到下册。”
那天在下雨，祝乔仪湿了裤脚，站在门口迈不出第一步，背阴的台子上挂着她的折叠雨伞。
那把伞的骨架断了，撑起来时总有一角是折进去的。
她记得，那天梁盈听她的真没看候鸟那本书。
找了一本已经泛黄的武侠小说，不是从开头读的，而是直接从中间开始看，她当时就想啊，怎么会有人从中间开始看。
前面的故事打算自行脑补吗？
一整个下午，都做着自己事情，书屋紧闭又潮湿，天色像是打翻的墨汁，笼罩得屋子渐渐变暗。
跟梁盈成为朋友其实准确来讲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天走的时候，她不好意思把伞撑开，等着梁盈先走，但没想到梁盈说：“我看你的伞坏了，你用我的，我住隔壁。”
她陷在暗处，盯着手里的这把伞，清亮得如一捧月色。
那把伞是透明的，注入灰蒙蒙的冷雨里，四周一片枯寂。以至在很久之后，祝乔仪想，忘不掉的不是那个摧枯拉朽的暴雨天，而是那把透明雨伞。
后来啊，关于《候鸟》的下册。
是在半个月以后看到的，梁盈给她的，就在这间屋子里。
一本崭新的未拆封。
祝乔仪问她哪儿买到的，梁盈说她让妈妈帮忙找的，总是看不到下册会觉得有点遗憾。
其实当时，祝乔仪已经快忘记上册的剧情了。
这也并不妨碍她读完了整个故事。
自打在书屋遇见梁盈开始，这里就成了她们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老板空下来还跟她们一块儿三个人斗地主。
什么时候这间书屋没了，祝乔仪能想到的只有几年前，梁盈刚回来的时候，她其实有来过这儿。
那是在中医馆开业没多久的时候。
奶奶说，老板去外地了，不打算再回桉阳，就把房子长租给了梁盈。
她以为这些书或许都扔掉了。
但没想到梁盈留着，藏在这间小屋子里，那些她看过的小说，追过的漫画，全部都在。
陈旧的书有一层朽味，这些意想不到的场面忽然之间闯入她的眼帘里。
祝乔仪沉了沉心脏，慢慢呼吸，静静听着外面讲话，眼帘往下垂。
两个人都不说话。
祝奶奶也是老年协会的，前几天跟着梁奶奶一块儿参加了舞蹈赛。平时关系近，但祝奶奶不打麻将，因此混的多的时间都是在老年协会里边。
“盈盈没在，我看这屋子里灯亮着，这孩子怎么不关灯。”
梁奶奶的声音。
“孩子嘛，我们家孙女也这样，出门老忘记关灯。”
梁奶奶：“那我们盈盈不一样啊，这是头一遭被我抓住，她还是会关灯的，你先坐，就不给你倒茶了，年纪大了喝了睡不着。”
“你天天把你们家盈盈挂嘴边，瞧你骄傲的那样。”
“说得好像你走哪儿不挂孙女名一样。”
两人听到茶台上的烧水壶在响，祝奶奶就问：“平时盈盈喝茶多，早说，我那儿还有上次旅游带回来的好茶，我明天给送过来。”
“她喝的少，你自己留着喝，乔仪不是回来了吗？平时爱不爱喝茶？”
“她不喝的，占点苦味的都不碰。”祝奶奶声音温温和和的。
梁盈听着，低眸看了看祝乔仪，祝乔仪柔和的长睫微微煽动，察觉到被注视，也不抬头看，隔得太近，似乎还能听到梁盈的心跳声。
“那这姑娘好，要说还得你们家乔仪乖，还是念书那会儿我见过几次，长得水灵灵的，别说，我们盈盈那会儿还挺护着乔仪。”
“盈盈性格好，乔仪不惹她都是好的了。”
两个人一人一句地夸着，梁盈和祝乔仪都不好意思往下听了，心脏乱窜跳动着。
梁奶奶问：“乔仪是哪儿不舒服？盈盈不在，我也不会，抓不了药。”
“那我明天再过来找她，乔仪这些年拍戏不注意身体，平常休息也少，脾胃气血不好，我看回来带了挺多东西，估计是不忙了，要休息一段时间，找点中医给瞧瞧，养养身子。”
祝乔仪听着眼神淡下去了，她回来的这段时间没有告诉任何人有退圈打算，这个想法其实并不是短时间内决定的，在去年上半年通告就接的并不多了。
“当明星要上镜好看，吃的苦就不一样，诶对了，前天晚上我看盈盈做了一夜的膏方，轻湿膏，去湿健脾的，回头我给问问在哪儿。”
梁盈眼里的清明坦荡瞬间收干净了，极其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外面噪中显静，格外尴尬。
“你不是跟我说美容养颜？”祝乔仪小声问。
“我忘了。”
“庸医。”
梁盈用那种点到为止的眼神看她，她又怎么不会感觉不出来这其中的东西，只是嘴上硬。
外边的聊天还在继续。
两个人也就在屋子里听，好不容易岔开了，从她们身上转移到了老年协会的事情，她们这才彻底的松下一口气。
听这动静似乎是舞蹈大赛得奖了又要受邀参加全国的老年舞蹈赛。
两个人正商量着选网上年轻人喜欢的舞蹈方向。
梁奶奶：“你回去上网看看，现在网上流行的歌曲比较有活力，时代变了，不能老围着以前的老歌筛选的。”
“哦。”
祝奶奶就给了一个字。
祝乔仪听到后噗嗤笑出声，梁盈马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声音小点。
两个人四目相对，似乎这一刻并没觉得距离太近。
梁盈看着她，眉心蹙了蹙：“声音小点。”
“你知道我奶奶为什么这时候没意见了吗？”
“嗯？”
“因为她不会上网，她手机里边只有打电话，别的都没碰过，以前学的时候还网购，□□买了一堆床上用品，结果洗过一次后锁水用不上了，买东西那地方找不到了，那时候开始她就觉得网上骗子多，不学了。你说好不好笑？”
祝乔仪乐得眉飞色舞的，梁盈看着，小屋里边只有一道微光，从门缝爬进来的，落在眉眼上。
她的眉色定格，又忽然在祝乔仪收笑的时候弹开。
也不做点评，假装没有仔细听，眼眸转转嗯一声后继续听外边，外边已经安静下来了，两人都屏气凝神的听着动静。
老人的声音远了，大门砰一声关上，小屋瞬间黑了一个度。
在看不见对方的时候，气氛就暧昧了。
祝乔仪是挺怕黑的，指甲陷进肉里，垂着睫毛一言不发。
梁盈往前走，一撞，祝乔仪紧挨在她怀里。
她尴尬：“我出去开灯。”
“哦。”祝乔仪也往后让了几步。
直到所有的灯打开，她才觉得好了片刻，眼帘有一瞬间是酸的，从两位老人来打了一转以后，变得很奇怪。
就比如说，梁盈怎么会把书屋的那么多书留下来。
藏在那间屋子里。
又或者说，梁盈哄她的美容养颜寓意在哪儿？
祝乔仪没有问梁盈答案，早早的离开了。
她们之间翻天覆地的不止是外貌和气质，连里子都和三年前不一样了。所以，她不觉得有旧情在。
.
第二天跟陈黛在老百货楼外边喝饮料。
得知祝乔仪搬回了奶奶家，陈黛挺淡定的，不难猜，祝乔仪只要回桉阳家里老各种亲戚去。
有的亲戚祝乔仪都没见过。
听说婶婶让祝乔仪帮忙给孩子找工作，孩子刚大学毕业说找不到工作，希望能到祝乔仪的工作室给安排个事儿做，工资低一点也无所谓。
但祝母先就拒绝了，说祝乔仪工作室暂时不需要人。
陈黛听祝母这么回答的，瞬间诧异了：“不会得罪人吧？我家好多亲戚就这样，上次，我姑跟人起纠纷，我在派出所户籍科，她一个电话打我这儿，让我过去抓人。”
祝乔仪听笑了。
“你别老笑啊，现在有的亲戚就这样。”
陈黛手里的竹签拨弄着碗里的土豆。
“梁盈前天晚上把你带去哪儿了？”陈黛极其自然地看她一眼。
陈黛从高中那会儿开始就挺八卦的，到现在依旧是保持本色。
提到梁盈，祝乔仪的笑收了收，留了一丝在唇角，盖住自己的情绪：“医馆。”
“做什么？”
“没做什么。”祝乔仪咬着吸管也不多说话。
陈黛不解：“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的关系了，这你们不是分手了吗？这是要和好？”
祝乔仪也不回答，喝了冲兑的橙汁，满口都是糖精的味道，大红色的吸管打了个结，看着很有桉阳的味道。
那天晚上梁盈说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得。
什么叫她希望是什么?
要不说聪明的人回答问题都这么有水平。
祝乔仪把吸管从高脚杯里抽出来，扔进垃圾桶，同时说：“已经过去了，也不可能和好。”
陈黛刚撕开饼干还没吃，侧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再次把头抬起来时，眼睛一顿：“话也别说得这么满，你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并非是陈黛看得清，而是太过了解祝乔仪了。
祝乔仪心性傲气，自视清高。就连选对象都挑着最好的，要轰轰烈烈也要两情相悦。
祝乔仪会喜欢梁盈其实在她看来并不奇怪。
反而是梁盈会喜欢上祝乔仪才觉得耐人寻味。
她们是一场双向暗恋，那时候有情饮水饱，祝乔仪火起来那段时间又很忙，经常不在北京。
陈黛在微博好几次看到梁盈周末IP地址在外地。
且不论恋爱那会儿，高中的时候，梁盈也帮祝乔仪顶过包，祝乔仪碰倒了隔壁奶奶的花盆。
是梁盈赔的。
她老想，怎么梁盈就忽然喜欢上祝乔仪了。
爱情来的没有征兆很奇怪。
分手那会儿也是真的让人心疼。
陈黛隔了半响跟祝乔仪说：“年前我见过梁盈妈妈，在派出所来办迁户的事儿，当时她跟梁盈打电话，似乎关系不大好。”
在祝乔仪的印象里，梁盈和梁母的关系看不出特别。
梁母虽然工作很忙，但对梁盈的照顾还是有的。
比如说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检查梁盈的作业，也会随时跟老师沟通梁盈的学习成绩。
她们谈恋爱那会儿也是两天一个电话。
因此，陈黛这么说，感觉找不到理由。
祝乔仪说：“可能是发生了误会。”
除了误会找不到别的原因了。
.
隔天晴，洗手间哗哗水声。
饭桌上放着樱桃小丸子动画片，左欣然习惯了吃饭看动画片，偶尔规矩都是心情好。
祝乔仪正刷牙，声音含糊不清：“收拾书包，别看了。”
说完，听到外边动画片的声音掐断了。
她从厕所出来：“我送你去学校。”
“哈？不用了吧，我约了同学一块。”左欣然声音干干的，说最后半段的时候把头给低下去。
祝乔仪也没戳破，问：“那你同学给你发消息了吗？”
“我看一眼。”左欣然半举着手机，眉毛低下去，情绪也变了，“怎么说好了她不来了啊？”
“谁啊？”
祝乔仪故意问。
“没谁。”
“行了，收拾，我送你去了学校以后还有别的事。”
她送左欣然上课是跟岑瑶说好了，左欣然也不能在庇佑下过一辈子，总是要自己成长。
祝乔仪开着祝母的车送她，不过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一脚油门绕路先到超市门口炫一圈，经过时还不忘打开车窗，对着超市门口的左母打招呼。
左欣然拍了拍她，急了往座位底下钻：“干嘛呀，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妈看到会说我的。”
正好左母亲要出门去城南，一见她欣喜道：“乔仪啊，去哪儿啊？”
“诶，早啊姑，随便逛逛。”
祝乔仪笑笑。
左母：“我这马上要去一趟城南，你要不顺带一脚把我捎下去。”
在左母说完这句话以后，祝乔仪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她维持着笑：“姑等会儿我回来捎你。”
“好好好。”
玩笑是能开，打掩护祝乔仪也是熟练的，毕竟左欣然小时候也没少帮她打掩护。
送完了左欣然，按照约定回去送左欣然的妈妈去城南。
城南车站并不远，以前没有规划的时候县城里只有大巴车，现在不同了，从城南到桉阳火车站差不多十几分钟。
但去市里，大家一般都会选择坐大巴车比较方便。
祝乔仪刚把人送到，摇下车窗跟左母道别：“路上小心。”
“好叻，谢谢乔仪。”左母挎着一个小方包，半敞着的外套露出了脖颈上的黄金项链。
祝乔仪正准备离开，听到旁边有争执声，她皱着眉，慢慢望过去，视线忽然瞥见了前面停车广场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梁盈的奶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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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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