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火燎的大排档闹得很，露天灶台前，老板扯着大嗓门，眯着眼撒调料，一会儿搅动锅里的蛋炒饭，忙得大汗淋漓，实在不行，摘了口罩，侧身仰头喝一口啤酒。
梁盈看着手机的定位，抬起头确认了一下。
红彤彤的棚子做的一个个隔间，浓浓的羊肉串味儿窜上鼻尖。
差不多等到菜上齐了，老板还送了一把羊肉串：“请你们的，你们吃好喝好。味道有什么问题随时喊我。”
“谢谢老板。”岑瑶嗓门大。
塑料红椅圆桌挨得密集，岑瑶左手边摆了一瓶汽水，喝了一口开始剥小龙虾。
梁盈在旁边喝矿泉水，后背靠着椅子，腰上绑着腰带，看她吃。
“再来点？”
“够了。”
餐桌上除了一盘小龙虾还有烧烤，到了位置岑瑶反而没点炸串，吃得舌尖窜上辣味，重油味儿呛得直咳嗽。
“今儿早上在学校看到我，她们大气也不敢出，以前我刚上高中那会儿都没这么闹，大家平常也就爱玩了点，不爱上课，但没闲到这个地步，最早啊我也被那几个堵着，我当时想，行吧，惹我了。”
梁盈像是在听故事，她的高中比较平淡，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做什么了？”
岑瑶喝了一口饮料，满骄傲地说：“我告诉她们，我姐是城南开KTV那个，我妈不是跟那姐姐打过麻将吗，之前她限额，输了用我微信转过一次钱来着，我俩有微信。”
梁盈听得眉头紧锁，隔壁划拳的声音吵得很。
其实晚上她极少来这儿，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桉阳到了十点阶梯长灯已经灭了，整个小城暗下一个度。
岑瑶性子活泼，年纪轻轻的满身江湖气，在某些方面还是和岑婶比较相似的，说话挑着好的讲，不好的也构不成多大的伤害，氛围也热起来。
即使这个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一盘小龙虾吃的差不多了，岑瑶挑着烤串吃，聊左欣然。
梁盈还是在高中的时候见过左欣然一次，那时候左欣然还很小，脖子上挂着一个能打电话的儿童手机。
小时候很腼腆，不熟的人说话也会扭扭捏捏，但只要相处了半个小时以上，话就逐渐开始多起来了。
“我第一次见她对她印象并不好，你猜是在哪儿见过她？”
“别在背后说人坏话，不礼貌。”
梁盈手里的水已经过半。
岑瑶点点一副妥协的样子连说了好几个行。
就把话岔开问：“姐，你不是跟祝乔仪不熟吗？”
岑瑶慢慢嚼着嘴里的东西，也没有八卦的姿态在问她。
这和平时不太一样。
梁盈同样的也没看她：“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不熟了？”
那天她并没有正面的回答岑瑶的问题。
“那你们很熟了？”
“怎么了？”梁盈仍旧是不回答，此刻慢慢看向她。
本来挺轻松的氛围忽然好像偏了道。
岑瑶看着手里的串说：“不然你让我接送左欣然做什么？你好像很在意她？”
梁盈手里的瓶子捏出了声音，脸上是轻松的神情，斟酌着怎么去回答岑瑶的话，想了想说：“我也很在意你的成绩。”
“不一样好吧？”岑瑶眯着眼凑近，表情有点欠揍，“姐，我打听一下，你择偶标准是什么？”
梁盈一时间想不到。
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择偶标准，其实这些东西即使设立，真正找的时候又是另一码事。
见梁盈不说话，岑瑶啊了一声，有点遗憾：“不会是黎老师那种吧？黎老师多闷啊，而且你俩说话特客气，完全就像不熟。”
岑瑶见过黎菁。
是之前在医馆找梁盈的时候见了一面。
“你再乱说话我就走了。”梁盈瞥她一眼，起身椅子往后带。
桌上没剩下两串，岑瑶喊：“不说了不说了行不行，你去哪儿？”
“结账。”
梁盈问她还吃不吃，得了答案在外边结账。
回去喊岑瑶的时候，人正在玩手机。
她说：“走了。”
“好。”
出了大排档到路边，几辆绿色的出租车没亮灯，梁盈没开车，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运气很好，这一路车上只有她跟岑瑶，司机没有搭别的人。
桉阳的出租有时候顺道会拉上别的乘客，起步价五块。
钱都是分开算的。
到巷子口外边，梁盈付了车钱，慢慢挪着身子下车。
岑瑶问：“你腰怎么了？”
“磕了一下。”
梁盈性子温淡，脾气极好，偶尔发火的时候岑瑶都不怎么怕她，手腕搀着她往里走，嘴里念着。
“你小心点嘛，梁奶奶会担心的，我妈平时骂我，但我一个小感冒都得把药端床边看着我吃。盈盈姐，你妈妈呢？”
“在北京。”
小巷子很黑，这条路的路灯坏掉了，维修好了几天后又暗下去了。
索性就只留下了前边的路灯，靠着一点微光照着脚下的路。
“我好像见过一次是吗？快记不清了，我现在脑子里最清楚的就是你那年出事被送去急诊，梁奶奶都给吓哭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妈打我，我都不敢哭，我老怕医院了。”
“这么说，我还是给你当了一次反面教材。”梁盈笑了笑，语调还是温和的。
“我是不敢哭。”岑瑶看向她，胆子越来越大，斟酌思量后问，“你之前的女朋友是祝乔仪吗？”
声音一出，巷子里的狗吠声小了，饮料好似酒，醉人得很，额发在微风里飘着，鼻梁染了红。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梁盈猝不及防，呼吸秉住吐气，今晚岑瑶的问题其实多少都在围着祝乔仪转。
岑瑶平时是挺爱八卦的，经常问她一些**问题，对她很好奇。
但梁盈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被问这个问题，她也需要斟酌怎么回答。
还没等开口，在前方路灯下有一个人，眼睫接了路灯的白光，几分神秘，蹲在路边刷手机，没错，是蹲着。
像混沌世界里的堕仙，不沾世俗的尘埃。
祝乔仪听到声，察觉出来，慢慢转过头起身，白皙的手腕随着动作又被衣袖遮盖住。
岑瑶看一眼梁盈，手松开，道：“那我先上楼了。”
刚刚岑瑶口无遮拦的问题，祝乔仪听到了。
至于听到了多少，梁盈不知道。
她只觉得今夜的小巷比以往都要安静好多。
梁盈也没主动提腰受伤的事儿，她走的后面，打开中医馆的大门，先让祝乔仪进，自己随后。
灯一亮，庭院的蚊虫扑着大灯，祝乔仪视线清明地转向梁盈，氛围有点怪。
“有事？”梁盈没有力气倒茶，顺着椅子坐下。
祝乔仪注意到了，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两个厚厚的信封，往桌上放：“这是轻湿膏的钱，你数数够不够，不够我再补。”
梁盈看一眼，两个崭新的信封重叠起来的，看着是极其干净的，不带一点褶皱。
“就为这件事过来？”梁盈转眸，注意力拉到了祝乔仪的脸上。
祝乔仪沉默着，情绪波动着，像是沉在湖中最深处的泥沙。
她犹豫要怎么跟梁盈说，当然她是还为了左欣然的事情过来，而她很想知道，梁盈到底是为什么哭到进医院。
这一句谢谢有点难说出口。
“嗯？不说我可走咯。”梁盈的眼睛在灯光里婆娑斑斓。
“左欣然的事情，我跟你道谢，我不知道她在学校发生了这么多事。”
“道谢我收了。”
梁盈把信封重新归还到她手里，站起来时扶了一下桌。
昨天后腰撞在桌角不算是特别严重，但睡了一觉起来，反而是开始一碰作痛。
祝乔仪似是看出了问题：“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不知道？”梁盈慢慢吐着气，把疼痛顺过来，绕药柜后边收拾东西。
这么一说，祝乔仪心里有谱。
心里涌起无声的浪潮，其实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没有想使力。
梁盈转过去，抬起头拿高处的东西。
祝乔仪也不说话，默默走近，抬手脚尖踮起，食指勾着锁环拉出来。
“是这个吗？”
梁盈侧眸看她，面容沉静，静静嗯了一声。
没有太多的神情暴露，注意力都落在了祝乔仪帮忙拿的东西上。
“巷子没灯，挺晚了。”
祝乔仪哪听不出来，但她不接话说：“我最近住奶奶那儿，不远。”
听到这句话，梁盈的眼神似静湖，起了层层涟漪。
似乎她对祝乔仪为什么换了地方住心里有谱。
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转口问：“喝什么吗？”
温和的声线里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主要是她的态度太过稳定，让祝乔仪不知道怎么去接下一句。
“不用。”祝乔仪看看周围问，“晚上就你一个人？”
“不然几个人？”梁盈笑，又转头拿东西，手没抬起来便觉得腰上疼，跟祝乔仪说，“帮我拿一下。”
她抿着唇，松了又抿紧，踩着凳子帮梁盈取下高处的东西。
“还需要什么？”
“暂时不需要。”梁盈看着她，“下次别太使劲，撞得挺疼的。”
祝乔仪愕然抬起头：“那.....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拍个片什么的。或者我帮你上网查查是什么情况。”
梁盈那片刻怔了怔，淡笑：“又百度啊？”
不怀好意地嘲了嘲，随后折到了茶台边。
“童彤下午六点下班，最近有几个客户订了膏方，你把我腰给伤了，这单子要延误了。”她唇角慢慢起弧。
“那我过来帮你。”
祝乔仪觉得虽然搬到了奶奶家。
但不免还是会有亲戚过来，大家都是好意想看看她，不过被打扰的感觉真的不好。
与其这样，不如到梁盈这儿来帮忙。
梁盈眉头轻松：“我给不了你的出场费，大明星。”
祝乔仪想了想说：“不用，我免费。你要实在过意不去，我把钱拿回去。”
“好啊。”
这一句应得太干脆了，祝乔仪眉头僵硬，总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有种被套进去的感觉。
梁盈就在等她最后那句话。
“你明天和后天不用过来，这两天医馆休息。”梁盈摘了手套，将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后边准时，别迟到。”
祝乔仪心情忽然就不舒缓了，把钱装回包里，答道：“我字典里没有迟到这两个字，放心。”
“你字典里缺的字儿有点多。”
梁盈也收完了东西要走的架势。
两个人静静站着，空气流动得缓慢，祝乔仪还想说什么，一阵敲门声立马传来，庭院里两个人开始说着话。
门口一阵敲门声打断她的话。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往门口看去，响了两声，便听到庭院的大门“吱”一声被推开。
紧接着是两个老人的声音。
“我记得盈盈这儿是有消食的，养脾胃的你怎么不早点来？”
“哎哟，我那孙女不喝中药的。”
祝乔仪不自觉地往后退上一步，呼吸骤然停了。
说到底是有点心虚的，她通过声音判定其中一个是自家奶奶。
“我奶奶怎么过来了？”
梁盈没有应，第一反应是看祝乔仪的脸色。
下一秒，梁盈自然地握住祝乔仪的手腕把她往里屋带，握住的地方冰冰凉凉的，还有细微的颤抖。
梁盈把祝乔仪塞进小屋子里，跟着进去反锁上门，两个人紧紧贴着：“别出声。”
刚关上，听到大门被推开，她转过去，因为空间小，祝乔仪眼睫一抬，下巴痒痒的，她心脏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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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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