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盈一脚油门直接开回了中医馆,从环城路往下到中医馆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分钟。
而这三分钟里,祝乔仪问了两次带她去哪儿。
梁盈都没有回答。
安全带卡扣一松,梁盈看她:“到了,先下车。”
祝乔仪语气不太好:“送我回去,你这个人有没有礼貌?大晚上的注意分寸好不好?”
而后,僵持着。
不解安全带,端端坐着直视前方,她傲起来时浑身都有股淡淡的娇气劲儿。
梁盈也不问,她了解祝乔仪,这时候要人哄着。但她不合适做这个敲碎糖衣的人。
她眼睛里掠过点无奈,轻拉她的胳膊,靠近帮她松安全带。
祝乔仪来不及反应,心脏咯噔一下险些跳出胸腔,下一秒安全带“咔”松开。
梁盈也没朝她看一眼,很平静地拉开主驾驶车门跨出去。
而她,眼色久久不能淡开。
看向挡风玻璃,梁盈也眸色微提,和她淡淡地对视一眼。
“走不走?我锁车了。”
钥匙拿出来,语气里有威胁。
“三,二。”
没到一,车门被拉开,祝乔仪很淡定地跨下车,单手勾下口罩,往医馆里边看。
“买完东西我马上走。”
梁盈颇觉得自己有几分强买强卖的架势。
不过反观看祝乔仪,性格一直都不是那般沉稳大气,但好在能独当一面,从青涩到成熟这条路梁盈看到的时间比较短。
那会儿合眼缘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久了,不单单是懵懂时那一刻的喜欢。
进入生命以后能成为什么角色。
谁都说不准。
她衣兜里的手机轻微一亮。
是黎菁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里?]
.
祝乔仪来了两次都注意到了庭院的茶台。
医馆晚上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庭院里立了好几盏路灯,连台阶的筒灯也是开着的。
柜台上有打包好的药材,祝乔仪的目光从那儿移到梁盈身上。
梁盈正在倒水,问:“白开水可以吗?”
祝乔仪亦面无表情走近,慢慢说:“我晚上不喝水。”
她习惯了,怕第二天会脸上浮肿。
祝乔仪把目光转到桌面,想了想还是问:“多少钱?扫哪儿?”
“你不是转给我了?”梁盈声音轻飘飘的。
她指的是那一块钱。
祝乔仪顿时想起来了,始料未及。
“我转错了。”
“是吗?”梁盈声音很轻,“那你原本是准备转多少?”
她原本是不想转。
祝乔仪说不出话,眼里的星星淡下去,情绪稍有点急,看向她:“我就是试试我卡里有多少钱。”
“拿我试?嗯?”
梁盈不打算逗她了。
打开盒子,再关掉桌上咕噜作响的茶壶,拐走话说:“我让人送到你家了,回家后早上泡水喝。”
祝乔仪面露疑色。
那你还带我过来一趟。
冷着脸,情绪是不对的,她觉得她是有资格生气的,也有资格对梁盈表达各种不满。
因为被丢下的是她。
这怨深入骨髓,不是蜻蜓点水便能一笑而过,
不过要真继续计较,那是没放下。
她释怀了,无所谓了。
所以此刻,她不应该表达那些不满的东西。
这时候,梁盈说:“我其实不喜欢看京剧。”
对于从小在桉阳长大的孩子来说是不会提起太大的兴趣在四季茶馆看表演,本地人哪个都看过不下十场京剧表演了,桉阳人都能哼个几句。
连清晨的收音机里都是黄梅戏,筒子楼里也尽是些本土传统文化特色。
祝乔仪不露怯色看她。
梁盈眼帘顿了顿,转眸:“今天我没去看。”
“你跟我解释什么?”祝乔仪问。
梁盈说:“因为你在不高兴。”
梁盈一直是一个不爱解释的人,星座特征明显。
其实分手是有导火索的。
她也并不是忽然被丢下。
经纪人一直不希望她谈恋爱,谈了也就不管了。
让她随时注意着别被拍到。她也是真的很小心,有一次在梁盈学校门口接梁盈,被认出来了,她就只好借口说是路过。
但还是被拍了,拍到一起吃饭,一起回梁盈公寓。
后来啊,照片被经纪人花钱买了下来。
至此以后,变得小心的不是她,是梁盈。
梁盈也不再去剧组看她,休息时间窝在一起就很少出门,在干燥到呼吸都是痛的冬季,闻不到浪漫的气息。
祝乔仪想给梁盈过个生日,在上海跑完通告连夜赶回北京。
那一天,梁盈不在家,从不会夜不归宿的人,那天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
她就在家里客厅等,她有种想要冲到公安局报警的冲动。如果不是经纪人说提前收到过梁盈说回家的消息,她真的会这样做。
第二天要赶工作,被经纪人催着赶回上海。
祝乔仪告诉过梁盈,工作上她可以退出娱乐圈,如果梁盈答应她也是能公开的,年轻嘛,为爱冲锋不顾一切才有味道。
她不在乎这些。
梁盈就回她说,我不是很想成为焦点。
从那晚后,梁盈没怎么跟她发消息。
没几天,提出了分手。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卑微的一次。
后来再想想,其实就是一种冲击感,忽然对一个人有全新的认识。
那种冲击感会抹杀理智。
会让她觉得不甘,丢失自我。
如果说年少追逐早被抛掷脑后,那再次见到梁盈时那些被抑制许久的悸动便是起死回生。
她以为忘了,但还是想起来了那年的奋不顾身。
不回头才是现在的她。
见梁盈不说话,她也开始摊牌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时间正好八点半。
梁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吧。”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梁盈也没瞒着,慢慢说:“很早,小时候我们是邻居。”
“那就是青梅咯。”祝乔仪表现得很自然。
“那我跟你是什么?”梁盈反问她。
梁盈的种种表现,让她陷入了一个火圈里,不逃被灼烧的炽热难耐,逃了遍体鳞伤,或许说她伤口刚结痂,跨和不跨都是伤害。
“我帮你看看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先坐吧。”
梁盈一直都是这种,口吻平静,温淡示人,不说话时觉得她浑身都是刺,接触起来是温和的,连重话都要思考过后才说出来,这样人的真是让人分不清她是难以接近还是平易近人。
以至于到后面,祝乔仪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梁盈。
桌上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祝乔仪的思绪,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朝着手机屏幕看去,屏幕反方向对着祝乔仪。
祝乔仪看得很清楚,备注:黎菁。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两个字看着美好安静。
梁盈从容淡定,当着她的面接了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祝乔仪没听到,只见梁盈的视线微微敛起,顿了顿说:“那我一会儿过来接你,别乱跑。”
电话掐断,手机放回到原位。
祝乔仪没敢看,没感泄露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撂梁盈一眼,转念想这人怎么这样了。
“坐。”梁盈眼神情绪依旧。
空气流动得很慢,又稠又黏,祝乔仪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喉咙里涌着酸水,也不说话看着她。梁盈能看出来,她的神色仿佛是将一腔热枕浇灭,眼里所剩的一点遗憾都宛如火烧灯草,瞬间化成灰烬。
这是,误会了......
梁盈马上解释说:“她丢钥匙了,叫了个开锁的,我过去看看。”
祝乔仪脚顿了顿,极其自然地撂了桌上的手机一眼。
她抿出一个笑:“不用跟我解释的,我们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话罢,她转身走。
身后的有脚步声,梁盈的声音随即而来。
“这么晚了,我送你。”
听着尾音一落,祝乔仪的步子也跟着停下,还没有反应,后背忽然被撞了一下,力道不重,她的脚惯性失衡往前扑,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回带。
祝乔仪就这样撞回梁盈怀里,脚步往后踉跄两步,本能抓着梁盈的手臂保持平衡,她当时想都没想,稳住后,立马推开梁盈,眉心微微往里走,气势是凶的,目光笔直地看过去。
“你干嘛呀?”祝乔仪声音有点恼。
梁盈被她的力道推得往后节节后退,后腰没有防备的撞在桌角,巨大的撞击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这声音,祝乔仪听到了,她如刀刃的目光收了收。
梁盈见她红了眼眶,明显眉间有一丝慌乱,顾不着自己腰上的伤,先是想是不是她撞疼祝乔仪了?
当下第一反应马上说对不起。
祝乔仪当时忍着眉间的酸楚,指甲抠进了掌心,浑然不觉的疼。
医馆的门口挂着一盏灯,灯光幽幽泛黄,照亮方寸之地。
祝乔仪的半边脸被光照得情绪尽显,鼻尖的呼吸温热,心里跟蚂蚁撕咬一般难受得厉害。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她想说的话这时候说了出来,声音在抖,又故作镇静,而后转眸看向梁盈。
梁盈忍着疼,声音有点哑了。
这个问题在祝乔仪听来,似乎不是指的刚刚,而是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其实那些事情根本忘不了,甚至说已经根深蒂固,它不同于谈了一场简单的恋爱。
只不过后来啊,回忆谈的比恋爱还久,那段感情像是刚刚萌芽就被扼杀,又像是她们太过年轻经不住现实磨合,但不过坚持不下去的。
从来都不是她,是梁盈。
所以她没气,也不值得去生气。
她对梁盈没有旧情、没有思念、更没有放不下。先放手的人都不怀念,她凭什么要念念不忘。
她的人生里又不是只有爱情。
其实就在刚刚靠近的那瞬间,她积攒多年的委屈悉数涌出来,温和的风顺着窗缝隙灌进来,很是割眼球,没有垂眸,眼角红了。
是的,到现在她才发现,她躲的一直不是梁盈,是她自己这份委屈。
再次缓过来时,祝乔仪吸一口气。
梁盈说:“这条巷子很黑,没有灯。”
“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不怕黑。”
祝乔仪声音停顿住。
梁盈看着她,后腰的疼痛仍旧没减,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祝乔仪自动脑补故事的能力还是很强,她慢慢稳着呼吸,说:“我现在知道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们的关系。”祝乔仪快速接上她的话,停下两三秒后,她在短短几句话里占上风,也有了宣泄委屈的勇气,忽然间她嗤笑,“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一个样?”
当祝乔仪坦荡说破戳穿,梁盈眸子才低了低,纯粹是下意识地反应。
当一场对峙中,有人占据上风,那这股风便会越刮越大,整片荒原无一幸免,皆是一片残败。
祝乔仪在梁盈的眼睛里看到了些什么,那一刻忽然心脏一酸,快速拟好的腹稿被浸了个干净。
“你觉得是一样吗?”梁盈眼眸渐渐红了。
她沉着气,呼吸变缓,要是真一样,她就不会在很多个瞬间丢失理智了。
祝乔仪没有再继续争执,转头出了门,再说下去,就显得她才是放不下的那一个了,她希望自己是潇洒大方的,活得就跟网络人设一样,不拧巴,自然初恋也是时间久了,散了就忘了。
她的背影是做到了,干净洒脱,将庭院微弱的灯光抛之身后,跨大步子,欲盖弥彰。
.
之后的两天,祝乔仪没有出门。
自打她在四季茶楼逛了一圈以后,桉阳的好多亲戚都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准确来说是从梁盈那儿离开后,刚到家就发现姑妈大晚上全来了。
一张口就是大嗓门:“有人说乔仪回来了,我就说来看看,还真是啊。”
祝乔仪乖巧地挨个叫人,抿着笑也不接话。
随即而来的就是连续两天都有人上门拜访,拿了些土特产,依旧是要签名或者合影,然后聊聊最近拍戏的情况。
之前搭了个老戏骨,家喻户晓的国家级演员亲戚们都认识。
自然聊天里就想听听她讲在剧组的事儿。
祝乔仪也做好了准备大家问她怎么自己回来,没有团队的人跟着。
她三两句话敷衍过去。
当然,没有用,出了这个门,大家还是会去猜,等传到街尾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了。
祝乔仪调整着情绪钻进了卧室。
前脚刚进来,后脚祝母亲就来了,手里提着一包东西。
门一关,小声说:“都走了,你要嫌烦,明天上奶奶那儿住,奶奶最近在参加老年协会的舞蹈赛。”
“嗯。”祝乔仪随便答了答。
“今天有个小姑娘送过来的东西,给你的,我还没打开看,你看看是什么。”
祝乔仪的情绪片刻缓解。
“我看看。”
东西搁桌面,外壳是一个牛皮纸袋,里边是礼盒封好的。
灯光昏暗,她只看到了礼盒外的烫金logo是中医馆的招牌名。
.
梁盈撞伤了腰,她看不到背后的淤青.
拿了损伤药回家。
家并不远,就在巷子的小道里左拐,穿进去唯一一栋老房子。
在高中时这这栋老房子住着五户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搬走了两户。
大家买了新房不住这儿了,只剩下奶奶麻将搭子一块儿住着。
梁盈在楼道里还撞见了打麻将刚回来的婶子,打包了烧烤,香味飘在楼道里。
碰巧的是奶奶今天表演顺利,拿了奖杯,一个水晶多边形的奖杯,底座是猪肝色。
她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太穿着花色衬衫,盘好的卷发还残留着亮片,像个小孩拿着奖杯炫耀。
“看看这是几等奖?”奶奶在她旁边转了一圈,脸上笑咧咧的。
梁盈扶着腰跟着笑:“我看看。”
市里老年舞蹈赛一等奖。
“很棒啊,怎么没去庆祝?”梁盈把奖杯还给奶奶,往沙发边上去。
“好东西要先回来跟你分享嘛,明天你绣奶奶办席,女儿结婚,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奶奶小心地把奖杯放在柜台上,转头之际发现梁盈走路不对,眉间的褶皱忽然压得更深了。
梁盈撑着扶手坐下来:“店里忙,而且过两天还要去一趟市区拿货,好几味药材空了。”
“你今天走路怎么回事?”梁奶奶走近。
看到梁盈放在茶几上的药。
“不小心撞到了,帮我擦一下药。”梁盈拿了个抱枕,侧着身子解开外套扣子。
“怎么撞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嘛,那就不去市里拿货了嘛,让童彤去。”梁奶奶一边说一边掀开她的衣裳,附身拿老花镜戴上。
后腰被撞的地方青了一块。
“有没有伤到骨头?都青了。”
奶奶把药喷到手心里,揉了揉掌心贴上梁盈后腰。
梁盈清楚自己的伤,没伤到骨头,但那一下是撞得不轻,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童彤不会开车。”
“你还要开车去?不许开车去啊,我早就说毕业了要是留在北京多好,你书读得好,高考完了学校都拉横幅贴你名字,哪知道你毕业了回来开这个小医馆。”
这句话奶奶念过不下百遍,梁盈且听着。
视线轻轻抬起来,准备岔开话题。
“这不是挺好的嘛,还能陪陪您,我不喜欢北京。”
奶奶不高兴了:
“你是不喜欢北京还是不想跟你妈妈呆一块儿?”
“跟她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奶奶偏头看她,叹了叹气,“你啊,瞧你那年从北京回来哭成啥样,呼吸性碱中毒,把我给吓的。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我怕得整宿睡不着。”
梁盈不说话,低垂着眸子。
“奶奶一直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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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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