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主席那张漂亮的脸。
原来临江一中高二的学生会主席是这样的。
冷白的脸像是玉石一般，眉眼却微微带着些冷意，这样看向盛明光时，会有一种审视的感觉。
只要他一出现，像是自动带着耀眼的光，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比了下去，开始变得暗淡。
然而下一秒。
只见那个漂亮又清冷的主席向自己投来一个微笑。
盛明光的世界动了。
台下骤然一片掌声雷鸣轰动，盛明光看到自己眼里的人，微笑着在聚光灯下从容弯腰，“我想说的话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
开学典礼大概只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便结束了，整场开学典礼的气氛在林淮竹上台之后达到顶峰，然而当林淮竹下场之后，大家也都没了兴趣，像一群打了焉的白菜，校领导只好快速结束了这场开学典礼。
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班会，大家便各自按照早已告知的分班情况，去找自己的班级。
这次临江一中的高二分班，是由文理分科考试决定的。
原本临江一中的班级划分，是完全按照“高考班”和“国际班”来划分的，顾名思义，高考班的同学们都是家境普通但是成绩优异，要走高考的同学们；而国际班的同学则是目标盯准了国外的各大高校，将来要出国留学的人。
但是今年，不知怎么的，这次高二分班，取消了“高考班”和“国际班”的区分，完全按照考试名次来划分班级。
先是按照每个人的分科意愿划分文科理科，再按照文单理双的规则，一个班严格限制在45人的人数，严格按照分班考试的名次划分班级。
换而言之，高二一班就是文科最好的班，这里的学生都是高二分班考试中年级排名前45的学生。
盛明光放进包里的手，摸到了一张圆角的卡片。
被放在包里的最深处，他拿了出来，放在手上。
是他的学生证。
学生证上，漆黑的双眸沉沉地看向镜头，是一张仿佛从来不会笑的脸，旁边写着他的名字和班级。
盛明光
高二一班
分班考试的时候，盛明光选的是文科。
最左上角，还有一个“No.30”的字样，代表着他的学号是30，也说明他在文理分科考试中是第30名。
*
这次盛明光运气好，没有迷路，就找到了教学楼和高二一班所在的班级。
一中的教室面积起码是盛明光原来的学校的两倍，门口上挂着“高二一班”的烫金字牌，盛明光到的时候，同学们正井然有序地从后门进入教室，而前门则有个年轻女老师正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
“盛明光？”
看来老师是在等他。
这个年轻的女老师脸上有着不似作伪的和善笑容，她领着盛明光进到班级里，在一众沉默的学生当中，她轻声道：“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盛明光，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掌声稀稀拉拉，更多的是沉默。
有女生看到盛明光长相帅气，想鼓掌捧场，但最终在周围人的沉默中放下了手。
原因很简单，这个新同学家世普通——看他那身衣服就知道，并不值得他们交往和深交，还给他鼓掌？他有钱买他们这个面子吗。
这群人家境都不普通，眼高于顶，并不把盛明光这种人放在眼里。
成绩好？成绩好有什么用。在国内上了大学，出了社会还不是给他们打工的牛马。
盛明光神色淡淡，并未在这样沉默中尴尬。
相反，这一切都非常符合他的预期。
有钱人就是这样，他早已经……
“啪——”
突然，台下出现了一道清脆的拍手声。
……习惯。
盛明光蓦地抬头，循着声音来源，和台下正率先鼓着掌看着他的林淮竹对上了视线。
那双眸子黑如曜石，眉眼弯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让盛明光一瞬间又晃了神。
林淮竹一鼓掌，周遭的沉默突然就像坚冰被打破一般，沉滞的气氛变得开始流动，坐在林淮竹前面的一个男生也开始跟着鼓掌欢迎：“欢迎新同学！”
接着还不着边地道：“新同学这么帅，谈恋爱了没？”
有女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教室里原本凝固的尴尬气氛彻底消失，金老师趁机道：“盛明光，你坐林淮竹旁边？正好他旁边空了个位置。”
“我没意见，老师。”林淮竹的声音清亮。
盛明光也没有意见，他坐哪儿都行。
金老师：“行，那盛明光，你就先坐林淮竹旁边吧。林淮竹不仅是我们高二年级的学生会主席，还是我们班的班长，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盛明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单肩背着自己的包，坐到了林淮竹身边。
他注意到，周围人中，有的人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神情。
等他落座后，林淮竹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林淮竹虽然长相看上去有些冷清，说话声音也冷冷的，但是意外地，他的性格并不是不易亲近的类型。
盛明光沉默寡言，仿佛是在专心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只“嗯”了一声。
林淮竹只觉得这个新同学有些腼腆。
不过这个新同学长得也太凶了点，虽然帅是挺帅的。
而坐在前面奚河倒是忍不住了，他就是刚才那个跟着林淮竹一起捧场的人，眼看盛明光现在对林淮竹这么冷淡，转身一拳砸在了盛明光这个新来的的桌子上，“班长在跟你说话！听不懂？”
盛明光收东西的手甚至没停顿一秒，他只是淡淡地抬了一下眼。
奚河只觉得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拜托！他以为坐在他身边的人是谁？那可是林淮竹！
他知道这个班上有多想和班长当同桌吗！——包括他。
奚河没想到自己还被盛明光无视了，泄愤般地想往盛明光的桌子上再来一拳。
盛明光不为所动，却见本来砸向自己桌子的拳头被一根手指抵住。
“我说，”林淮竹脸上浮起几分无奈的笑，“既然你还知道我是班长，那当着班长的面这样……不太好吧？”
奚河愤愤地收回手：“……班长！”
奚河“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林淮竹凑近他，道：“他叫奚河，脾气有点暴躁，但没有坏心思……”
盛明光落座，奇怪地瞥了林淮竹一眼。
林淮竹被他这么一盯，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盛明光看着林淮竹，心想，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们这群人，是什么样，我根本不在意。
“盛明光，待会放学了你来办公室找我一下。我们再谈谈。”金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对他说。
盛明光点头：“好。”
*
放学后。
“对，今年‘扶助计划’来的那个男生就只有一个，叫盛明光。”
办公室内，廖主任正在和几个老师聊天。
金老师没在办公室，林淮竹坐在她的座位上，帮她理明天要用到的试卷。
廖主任：“他原来市二十八中的，在二十八中年级第一呢，哈哈，但是那种学校的年级第一，能有多好？不过盛明光倒是脑子真灵光，会做题，这次‘扶持计划’，一共来了三十几个参加这次考试的，通过的只有他。”
廖主任：“他跟我们一中的学生一起考的试，文科，得了682分，这个分数大概能在年纪排名三十多名左右，所以把他安排进来了一班。”
另外个老师接道：“682分……他这个教育背景的能拿这个分真不错了。当然，我们文科的年级第一还是太超前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年级第一是谁……”有老师注意到了坐在金老师座位上的林淮竹，刻意道。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做了理科的分班题，得分也不错，排名大概也能进最好的班，吊个车尾。但是他最后放弃了走理科的路子，这是明智的。”
廖主任喝了口茶，缓缓道：“他虽然做题还行，但是能看出，他的物化生的学科思维欠缺。这可能跟他从小没有受到系统的理科训练有关。”
“那可不行呀，”有个年轻老师附和道：“这次我们的分班题，文科是请了以前的命题专家按照高考以上的水准来出的题，是有很高的含金量的。但是理科这边，因为我们重点都放在了竞赛生上，这次出的题难度一般，他这次能勉强考得还行，但是如果之后要走高考路线，保不准要吃亏。”
“对啊，还好他选了文。”廖主任说道。“学理科真的要有点天赋的，当然，最好是家里还要有点钱的……不像文科，只用背书就行。哈哈。”
“盛明光初中也不太好啊，不会他初中的时候连实验室都没进过吧？”
说着，又有老师注意到了盛明光的成绩单：“他英语才刚及格？”
“哎，没办法，谁叫我们学校出国的同学多呢？这次出题组的老师直接摘了一段托福的阅读来出题，难倒了不少要走高考路线的同学。”
门外，盛明光敛下目光站着，听门内的教导主任和其他老师这么议论着自己。
门内，这场充满偏见的议论还在持续着。
“那就没办法了。”
“文一班要出国的人挺多的吧？就没有下130的，估计对他们来说托福的题也没什么问题。”
“那是当然了，我们已经有好几个同学联系上了国外的教授，……”
“英语真的是一种阶级隔离的工具啊。”有老师最后盖棺定论，道。
等到门内声音稍停，盛明光屈起那只布满细茧的右手，敲了敲门。
然而就在他的手放到门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熟悉。
“老师。”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林淮竹突然出声。
办公室内像是被这一声按下暂停键。
“英语从来不是隔离阶级的工具，它是一门语言，一种沟通的工具。”
盛明光正想敲门的手，蓦地顿住。
“如果英语这种学科，在一中成为了一种划分阶级或者代表阶级的工具的话，我想这是出题老师的失职和不尽责。”
“最后，多谢各位老师提供的信息，我代表我们学生会，已经知晓了英语题目超纲这件事，并且会如实上报，杜绝下次过分超纲的题目出现。”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廖主任和老师们像是失声了般。
而造成这一切的林淮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数好了试卷，离开了办公室。
他打开门，盛明光来不及回闪，本来站在阴影里的盛明光，眼前猛地感受到一阵光亮。
金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就站在盛明光身后，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林淮竹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盛明光，还有金老师。但是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打着招呼：“老师好。”
接着，他又看向盛明光，清冷的声音多了几分雀跃：“同桌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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