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设奖学金？！这种事我没听过！”
校长办公室内，身着polo衫的啤酒肚领导直接把林淮竹的提案纸摔在了桌上，他气急攻心，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才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林淮竹！虽然你是林家的人，但是你他……就是个学生！别给脸不要脸！”领导都要崩溃了，“你之前说搞‘扶助计划’，行，搞了；你说取消国际班和高考班，好，取了，你他……你现在还要怎样！”
“再说了！”领导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奖学金，我们学校还少吗？为了那群穷鬼，我们学校又是给他们免学费，又是给他们钱让他们从乡下镇里来读书，而且！”
领导话锋一转，枪.口又对准林淮竹：“而且！今年你搞的那个‘扶助计划’，不是也给了奖学金吗？！就那个，叫什么盛明光的，转进你们班的，你以为他得的钱少了吗？！”
啤酒肚领导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林淮竹站在他面前，和他隔了一个桌子，情绪淡淡，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最后领导话说完了，林淮竹才淡淡道：“说完了吗？”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同时持续发力：“还有要说的吗？”
“你……”校领导本想拍桌子问你什么态度，又想着自己现在对面站着的这个人是林家的二少爷，但是转念一想面前这个人又只是个高二生拽什么拽？但是又又转念一想自己被一个高二生逼到这个份上是不是有点太窝囊了……
总之校领导什么狠话都还没来得及放出来，自己一个人想着想着要破防了。
偏偏此时，林淮竹又道：“如果您可以结束您的无理取闹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无理取闹？！
校领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
又想着眼前这个人是林家二少爷不能惹不能惹……
等等。校领导突然眼睛一转，想到了什么。
——办奖学金并不是坏事。
最近几年，他们校办也接到的一些关于在校生经济问题的反应。
诚然，临江一中是给不少家境一般的同学免了基础学费，但是在一中，除了基础学费，其他的文娱活动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虽然说一中的各项文娱活动完全是自愿的，家境一般的同学大可不参与，但是——
他们真的能完全不参与吗？
不参与就是不合群，就是无法融入学校生活。不少同学宁愿瞒着家里的人缩衣节食，都要花钱参与对他们来说无意义的校园活动。
校领导道：“办奖学金是吧，可以，二少爷！您要办就去办！”
林淮竹心道，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果不其然，说完这话后，校领导就笑了起来：“二少爷，您要办什么，我们可不都得听着？不过吧，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要办这个奖学金是可以，但是钱从哪儿来呢？”
还没等林淮竹说话，校领导摸了把自己的肚子，一颤一颤的，“前些年C市倒是给我们学校拨了一笔钱，不过那些钱早就用完了。现在我们学校也没钱。”
这倒是事实。一中上半年联合国外高校搞了个什么游学活动，现在正是烧钱的时候，一中现目前确实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林淮竹却道：“那就是说，只要能有人投入资金，就能办一个奖学金？”
校领导：“办办办！都说了，可以办，前提是二少爷您先拿到这么多钱。到时候，别说办奖学金了，这个奖学金就写你的名字，叫‘林淮竹奖学金’！怎么样？！您满意了吗？！”
林淮竹秉着一副能气死对方的语气和神态，淡淡道：“那倒不必。”
不过，去哪儿薅这笔办奖学金的钱呢？
*
自那天之后，李平和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学校。
不过，自从李平和那天在班里直接说出盛明光那段往事之后，更多的人开始好奇盛明光的过去了。
也真让这群人挖到了不少，还发在了学校论坛上，但是每次一发，都很快就被论坛的管理员封禁或者删除了。
和这种爆料盛明光过去往事的贴一起被封的，还有一些奇怪的帖子。
“《速进！主席和那个新来的转学生绝美同框图！》”
“《这简直是救赎文照进现实……》”
“《大胆点，女王和忠犬也不是不能磕》”
这类的帖子，一点开进去，主楼就是一张偷拍图，画面中，灯光（from教室）将整张构图一分为二，盛明光跪在阴影之中，露出他凌冽深刻的侧脸，带着一丝桀骜和迷茫；而林淮竹则沐浴着光，气质华贵，站着弯腰，伸出手靠近他。
那只手实在是生得好看，像玉石一般，让人忍不住抚摸上去，体验其柔腻手感。
下面的回复则是五花八门，但大多都是友善（且奇怪）的发言。
不过，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发言混迹其中。
“？？？你们在磕啥，那个转学生家里有多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明白这样的阶级悬殊没结果好吧。”
“卧槽楼上神经病吧，路过磕个cp还要搞出阶级差，神金”
“路过，我还是觉得主席和韩阳竹马竹马更毫克”
“楼上在说什么，主席和韩阳肉眼可见的不熟好吗？”
“我说韩阳能不能别来蹭啊，能不能开个理科分区让你们理科的人内部消化啊”
“拆家滚”
……
不过这些，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林淮竹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学校论坛这个东西。
晚自习。
林淮竹做完了手头的试卷，一看时间，还没到放学的时候。
老师没在，也没人管，撕了个草莓牛奶糖放进嘴里。
他左看右看，大家都很认真地低头在做作业。
林淮竹小声感叹道：“大家都好认真。”
自从他高三毕业、整个人在家里躺着度过了两个月的暑假之后，就再也没见了高中时期那样的冲劲，特别是身体方面。
然而现在，看到教室里的大家都沉心朝着同一个目标和梦想努力的样子，林淮竹久违地感受到了青春（卷）的气息。
林淮竹说出这话，完全是以一个已经度过了高三这个阶段、并且升入大学的局外人的“老年人”心态在感叹，没想到却被误会了。
盛明光就坐在他身边，听到这话，不明显的冷哼了一下。
林淮竹：“？”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在哼哼我！
林淮竹马上一个眼神看了过去。
只见盛明光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对刚才那句冷哼做出了解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活得那么轻松。”
话一出口，盛明光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淮竹活得轻松吗？
也许那些仗着家里有钱就虚度光阴、无所事事富二代的确活得轻松……但是，林淮竹好像并不是他们其中一个。
林淮竹在学习上可能是有点天赋，但绝不自傲自大，相反，他也会很谦虚地问问题，上课的时候也很积极活跃，配合老师回答问题。
盛明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这话明显有些冒犯，但林淮竹也没生气，反而一本正经道：“我也活得不轻松哦。”
本以为现实生活中考上大学了就能轻松了，谁想到看了本小说就穿书，喜提高中再次体验卡，每天早七晚九还单休，这个世界上到底谁在轻松。
想到这里，林淮竹还有个更烦恼的问题。
他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盛明光有些僵硬地转动自己的视线，却瞥见了林淮竹摆在桌上的草稿纸。
他微微眯眼，看清楚上面写的字之后，愣了一下。
又看向林淮竹，目光带了些审视。
林淮竹兀自发愁着，连带着那双精致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盛明光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突然很不习惯。
他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林淮竹。
在他看来，林淮竹似乎一直都像一株苍劲挺拔的植物，永远朝着阳光、向上生长。
也因为如此，林淮竹似乎从不低头，总是一往直前，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让人心生……
仰望。
而他现在却罕见地垂下了头，开始审视自己和周围，变得有几分柔软。
突然就变成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动物，像是在为了明天吃什么而烦恼。
盛明光不自觉地开口：“奖学金？”
林淮竹趴在桌上，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把盛明光当成了自己人，凑近他，和他小声密谋，说，“奖学金这件事，我跟校领导那群人说了。”
“然后呢。”林淮竹一靠近，盛明光就疏远，不动声色把自己往一旁移动了些。
林淮竹：“然后校领导的人同意了。”
盛明光：“他们同意又开个奖学金？”
这倒是出乎盛明光的所料。
林淮竹：“但是他们有个前提。”
盛明光心道果然。
校领导也不是傻的，不会让自己吃亏。
林淮竹接着道：“设奖学金，他们同意是同意了，前提是——”
盛明光和他对视一眼，当即便明白了，“得有钱。”
林淮竹：“嗯。”
“学校搞奖学金，无非就几种资金来源。要么学校给，要么找企业或者社会组织捐赠，或者国际组织。现在学校给不了，现在看来，就只能是……”林淮竹愁的就是这个，“就只能是企业给钱了？”
如果是企业给的话，那最快、最方便的，就是找林家。
书里的林家是西南地区一个有名的世家，从林淮竹爷爷那一辈开始弃政从商，到了林淮竹父亲这一辈积累了不少财富。
书中的林淮竹父母早逝，林家只剩下他和他的哥哥，林承。
但是问题是，林淮竹完全不知道林承是个什么样的人。
书中关于林承没有任何记载，连带着林淮竹的家世也是一笔带过。
林淮竹很怕自己一和林承见面，就露馅了。
林淮竹很发愁。
却听见盛明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声音有些低沉，吹得林淮竹耳朵痒痒的。
“其实你知道，比起找企业拉投资，还有一种最快的方法。”盛明光说。
林淮竹默然。
盛明光把林淮竹桌子上那张草稿纸拿到两人视线范围内：“如果把学校比作一个国家，历史上，很多王朝都用过一个最简单的方式来充盈国库。”
盛明光看着林淮竹的草稿纸。
“——那就是，征税。”
草稿纸上，赫然写着“奖学金”“学生会”“罚款”“充公？”等字样，字迹潦草，又很快被划上了横线。
“只是你有所顾忌。”盛明光不解，问，“为什么？”
林淮竹又抬了一下眸，看着盛明光。
是，他有顾忌。
因为从小到大，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在现实生活中，他只是一个刚升入大学的大学生，年纪都跟盛明光差不多。
家境普通，父母很早就离异，谁也不管他。
他的生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他托底。也因此，他很努力地读书，考上全国顶尖的大学，只是为了将来能够让自己的生活更有保障和底气。
但是……
盛明光：“你是林家的人，为什么会有顾虑？”
他突然想起了林淮竹在开学典礼上的那次讲话。
又想到林淮竹那天晚上朝他递来的手。
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绊住他的脚步呢？
林淮竹猛地抬眸，黑曜石般的眼眸渗进光亮。
没错。
他现在是临江一中的学生会主席林淮竹，他为什么要有顾虑？
看到林淮竹下定了决心，盛明光冷静的想。
他绝对不是为了给林淮竹排忧解难。盛明光在心里给自己强调。
如果奖学金办成了，他自己也能获益。
他是为了自己，绝对不是为了林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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