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树妖。
楚楹礼貌地笑道:“你好呀小树妖,我能问一下这里怎么出去吗?”
歪脖子树努力正了正身子,奈何只有几片落叶下来,窸窸窣窣地引起了不少声响。
“姑娘迷路了吧,不妨我帮帮你。”
歪脖子树嘿嘿两声,头上的枝条慢慢伸长,凭空打出了一个结界来。
“这山中可不太平,姑娘若是一时半会出不去,还是进去躲躲吧。”
不太平?
楚楹默默思量了一番,道一声:“多谢。”
她用手轻探了探那结界,本欲转身踏进,又忽然回过身道:“我方才进来这山中,一路过来倒是平顺,看起来也安全,怎么会不太平呢?”
“这可是妖山,有的妖兽最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女子了。”歪脖子树吓唬道。
“当朝制定了人妖和平法规,妖是不能随意伤害人的,更何况这里靠近徐州管辖地,怎能说吃人就吃人呢?”楚楹皱眉道。
“吃了便吃了,你不说他不说有谁知道。”歪脖子树摇头晃脑道,说完又想起什么,似乎皱起了眉头,“不对啊,这山外设了结界,平常人是进不来的,你是修道者?”
楚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它,眨了眨眼。
“修道者!”歪脖子树惊恐道,四周而来的藤条将它的脸紧紧包住,“我……我是好妖啊,你可千万别打我!”
“你若是好妖,又为何引我进这迷障之境?”楚楹手下一用力,那树妖所制的结界便分崩离析了,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又消散不见。
“这这这……”歪脖子树目瞪口呆。
楚楹手中变出符纸,笑道:“小树妖,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缘由,否则这火符下一秒便要贴到你身上去了。”
“不要啊不要啊,我最怕火了!”歪脖子树歇斯底里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得很。
“你们这些修道者懂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往这里撞,都说了你们解决不了解决不了,否则徐州怎么会把这里封起来!”
什么意思?
“解决不了什么?除了我还有谁进来了?”楚楹语气急促道。
这里不简单,至少没有看起来这样和平。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歪脖子树有些烦恼道,“除了你,还有两个少年。”
是沈槐安和安七吗?
楚楹蹙眉,正欲再问,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里的天,黑得很快,她只进来不到一会儿,便可感觉周围迷雾聚集,还有些瘴气环绕。
“天黑了天黑了,你快快快,快离开这里!”歪脖子树着急道。
楚楹有些不解,但也知道这样的环境下,若是有什么危险,对她是很不利的。
“算了算了算了……你后面自己想办法吧……”歪脖子树神神叨叨了一下,又拉了一个结界出来,想用枝条将她推进去。
楚楹一把抓住枝条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进去吧你!”歪脖子树用力一推,待结界关闭后,又迅速闭目沉睡起来,五官一闭,看起来倒和普通的树一般无二了。
楚楹一被推进去便双手交错结阵,以防不测。
但,很安静。
更确切的说,是寂静,寂静无声,仿佛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这与张巧儿的那个幻境截然不同,这里是全然死气沉沉的。
尘土飞扬,看得出荒凉得很。
楚楹将眼前的沙土撇开后,这里渐渐现出了全貌。
这是一座小村落,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残垣断壁的矮屋,枯叶零落满地,窸窸窣窣地将地覆上,荒草丛生,已长得有半人高了。
这些老屋的墙壁上生着丝丝裂痕,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楚楹只闭眸一瞬,灵眼顿开,双指交错结印,将法阵覆上整座村落。
但她愣住了。
这样一个看起来诡异的村落,竟然没有半分声息。
没有怨气,没有邪祟,没有鬼魂,也没有生灵。
这片地方,唯楚楹一人是活人。
这里,真的只是一片荒村,而且周围也没有任何结界的痕迹。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正存在的地方。
那只树妖用的是传送结界。
楚楹心里生疑,也不知道这里的确切方位,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落叶早已经变得干枯脆弱,只一踏上便带来丝丝的碎裂声。
破旧的房屋,被风摧残的木门,还有屋内生了灰长了蛛网的木桌床榻,甚至厨房的锅碗瓢盆都还尚且完整。
尽管已经如此残破,仍看得出以往的生活气息。
楚楹不禁疑惑,这村子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一下荒废至此。
她一边徐徐走着,一边思量,忽地顿住了。
楚楹的眼神定在了旁边的房屋。
这座房子很小很小,小得仿佛只能容下一个人居住,但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很干净。
干净得没有一点尘灰,就好似有人日日来打扫过的模样。
楚楹的肩上忽地覆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双手,干枯沧桑,如同地上的落叶一般。
“姑娘,看你长得如花似玉,可想要与老朽交个朋友?”
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
楚楹立刻抽身,回头看去。
这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驻着一个拐杖,从外观上看与平常人并无二致。
除了本应是眼球的位置却漆黑一片外,还有她身上盖不住的死人斑。
她嘴角一扬,笑了起来,没有眼球的眼眶仿佛往这里看了过来。
“老朽最喜欢和这样年轻姑娘交朋友了。”
她丢掉拐杖,面容狰狞,竟如疾风般癫狂地跑起来。
楚楹几乎心梗,翻身一跃跳过她,手中捏符甩去。
符纸在她身上融化,烫出一个黑洞来。
可她依旧未受什么影响,速度依旧不减。
“淮玉,这是个什么东西!”楚楹一边躲开一边喊道。
她身上没有怨念,不是阴邪之物,反而更像个尸体,可尸体又怎么会动呢?
淮玉放出万丈光芒来,想要以极阳之力恐吓她,可奈何她根本不惧。
楚楹和她翻越几个来回,还是决定不下死手,先暂且将她捆起来再说。
当她捏好法决时,那老婆婆又原地一顿,退后几步,俯身从地上摸出拐杖,下一秒又癫狂地朝另一边跑走了。
速度之快,让楚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静默一瞬,手中法决渐灭,才发现地上标着一个方向。
指向南方,是阳光充裕的方向。
楚楹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个极好的天气,虽荒凉,却还是莫名的温暖。
因为这里有光。
楚楹想起方才老婆婆吓她的景象还是有些后背发凉,但还是进去那屋子观察了一下。
还是什么都没有。
楚楹绕着这村庄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奇异之处,也没看到那个老婆婆了。
鬼使神差的,她竟顺着着那方向走去了。
楚楹迎着朝阳而走,微光拂面,她看见自己的发丝仿佛也卓然生光。
在失神片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衣半披发。
沈槐安!
“大人,大人!”楚楹开始跑了起来。
沈槐安分明离她不远,却不知怎的,怎么追也追不上。
“沈槐安!”楚楹喊道。
眼前的人终于转过身来,接住了她,两人撞了个满怀。
楚楹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不对劲。
但沈槐安却是真实的,他退了一步,将两人拉开距离,此刻正低眸打量着她,一脸疑惑的模样。
“大人,我,我方才……”
“你忽然喊了我一声,然后就直接扑了上来。”
“我……我从一座村庄里出来,就看到了你,跑到了这里……”楚楹喃喃道,开始打量起四周。
瘴气重重,雾气浓厚,这是方才她进来的那座山。
“村庄?”沈槐安皱眉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我身……”楚楹立刻转身指去,却愣住了,“后……”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迷雾深山,什么也没有。
“奇怪,明明是有阳光的。”她揪住自己的发丝仔细打量起来。
“先不说这个,你来这里做什么。”沈槐安打断了她的思量,语气有些不善道。
这语气,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候。
楚楹不解地抬起头看他,疑惑道:“大人,你怎么做什么事都不带上我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沈槐安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低下头看她。
楚楹眨了眨眼友好地笑了笑,又忽然也皱了皱眉:“好多次了,你总是留下一句话突然消失,让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等,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那我怎么找你呀。”
“我可是把你当好朋友的,可是你每次一声招呼都不打……”
“你是……因为命绳的关系,才忽然对我好吗?”
楚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从张巧儿幻境破裂的时候,沈槐安就对她的态度有隐隐转变。
更何况后面还答应与她合作。
这其中的缘由,有柳记年的莫名帮助,有他们二人命绳的连接,那还有呢?
沈槐安是真的把她当伙伴看待吗?对她的照顾这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心的呢?
沈槐安实力不凡,在冥界也颇有地位,他就算不带上楚楹,也能够自己解决所有事情。
楚楹自知本不应该追究问底,也无意将这些话全然问出口,但没想到,在迷障之气的影响下,她居然全部说出来了。
楚楹眼神认真,直直对上沈槐安的眸子,希望他能说出点什么。
可沈槐安只是带了点讶异,什么话也没说。
楚楹有些失望,低下头来,揉了揉眉心道:“大人……若是因为命绳的缘故,那此去扬州,我们也不必同行了,有阿莹相助,那齐明山我也定能找到入口。”
说完楚楹就后悔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喃喃道:“我在说什么……”
沈槐安却忽然朝前迈了一步,缓缓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后一用力,将她带到了身前。
楚楹皱眉看向他。
沈槐安两指朝她眉心一点,又轻轻覆上她的眼,闭眸念了些什么。
楚楹听清了,他一直在念:“心静,心静,心静……”
那只覆在她眼前的手很快被拿开,楚楹顿觉眼前一片清楚,脑袋也灵光了起来。
她刚才……说了些什么!
楚楹脑袋嗡嗡作响,颇有些要钻下地的冲动。
如今是人家好心帮她,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和人家说话。
不对,他们二人可是朋友,既如此,沈槐安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楚楹又将那股冲动按了回去。
“抱歉,我……”
好吧,她还是下意识要道歉。
沈槐安握着她的手腕,忽地笑道:“清醒了吗?”
还没等她回答,他又将她拉到身旁,那一只手将她拢了起来,沉声道:“当心些,这座山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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