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话音刚落,山中便传来阵阵低吼声,犹如野兽一般。
“这里莫不是有猛虎吧……”楚楹喃喃道。
“不对。”她忽地意识到什么,灵眼穿过迷雾,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一众人群。
这里竟还有这么多人。
沈槐安微眯了眯眼,直起身站到楚楹身前,手中凭空化出一把剑来。
这把剑楚楹见过他用几次,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用陵光。
楚楹晃了晃脑袋,手中化符将雾气驱散开来,这才看清,眼前的人虽是人,但也已经不成模样了。
他们的身上生着一个个偌大的血洞,溃烂得不成模样,可却偏偏还没有失了声息,依旧在嗷嗷挣扎叫唤着。
沈槐安一剑挥出,直指人群。
“等等……”楚楹刚想要出声制止。
却见剑光渐渐熄灭,人群依旧没有变化。
沈槐安皱了皱眉头,将剑收了起来道:“是活人。”
可他们眼中没有光彩,污浊不堪,如何能够算得上活人。
就连正常地行走,都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楚楹朝沈槐安眨眨眼,便绕过他往前走去,随后闭眸双手结印,喃喃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此印一出,咒法已成,笼罩在一片天地间,仿佛风也静止下来。
这一众人竟真如她所言,慢慢地停了下来。
“天地无极,万事皆诸,破除混沌,还心明镜。”
她喃喃几句,迷雾忽地渐渐散开。
眼前的景象开始阵阵打转起来,忽地出现了一副景象。
衣着干净整洁,打着补丁的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正在院子里干活,一个小男孩正在里头放纸鸢,纸鸢上印着一头小狼,此时正迎风飘扬,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而那对夫妇,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笑眼盈盈地看着男孩的笑颜。
可那纸鸢飞得太高了些,终于那细线经不住风的撕裂,不知何时断开来。
于是一家三口只能看着纸鸢慢慢飞走,直至消失。
男孩却丝毫不着急,双手一挥将纸鸢从空中接了回来,随后笑嘻嘻道:“我厉害吗?”
这幅画面便终止了。
而后画面又一转,变成了那荒村的景象。
只不过这里的村子并不荒芜,而是充满着人味和烟火气。
潺潺流水,小桥人家,处处充满着欢声笑语。
忽然又一转,村子里传出哭声,而后哀嚎声不断,很快传遍整座村落,尖利刺耳得令人生疼。
村子开始迅速荒废起来,灰尘漫天,杂草丛生,渐渐地,似乎没有人了。
可不过一会儿,一切开始混乱起来,有女子在房内秉烛的画面,有渔夫在渡口劳作的景象,还有妇女在布坊染布的场景……
很多很多的画面,在眼前如流沙一般一闪而过,而这些笑声,在脑中回荡着,又一瞬变成了哭声。
凄切的,痛苦的,不甘的,愤恨的……
楚楹眼前又出现了人影。
一个生满血洞,流着脓疮的人,正双目无神地朝这里看过来。
她心一紧,向后退了一大步。
术法一断,又恢复了方才的景象。
沈槐安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术法。”
“问心咒,可以看到人的噩梦。”楚楹警惕道。
“方才看到的,应当就是这些人所害怕的事情。”
迷雾又浓厚起来,这些人不是邪祟,楚楹灵眼无法看清,不禁眯了眯眼。
当低吼声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时,楚楹才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那些人嘶吼着扑了上来,楚楹和沈槐安一个轻身翻过,跃至一树上。
这才发觉,这片山,全部都是人。
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是血洞满身,犹如瘟疫一般连绵不绝,在山中起起伏伏。
而方才进山的浓厚妖气,竟一点也察觉不到了,就仿佛所有的妖都开始沉睡收势起来,对这些人唯恐避之不及。
楚楹皱皱眉,拍了拍这棵树道:“这位树妖阁下,可以醒一下吗?”
自然,这树妖不会理她。
“这里的妖,好像都很怕这些人。”楚楹道。
这可是个奇怪事,自古以来,都是人怕妖,若不是有专门的捉妖师和修道者,妖类在这世道可谓是强有力的存在。
“是这些血洞。”沈槐安沉声道。
那些宛如生长缠绕在这些人身上的,数不清的血洞。
“你方才说的村庄,可记得如何进入?”沈槐安忽又问道。
“是一个歪脖树妖的传送阵……”楚楹话音未落,瞳孔忽地瞪大,“大人当心!”
沈槐安所站的那处地方,分明看起来结实的很,此时却不知为何,出现了丝丝裂缝。
伴随着断裂声,很快便支撑不住一人的重量。
他眉头一皱,径直跃身而下,扑入人群中。
楚楹心惊,但并未过分担忧,随后感到自己脚下的树枝也在寸寸断裂。
“阁下不必自伤,我这就下去。”她轻声对树妖道。
而后她也一跃而下,埋入人群中。
山里雾气迷蒙,天色又转黑得快,楚楹看不清具体方位,只能凭着感觉躲着人群,又不敢下重手,便用定身咒将面前的人一一定住。
但奈何数量众多,此法并不是长久之计。
楚楹寻一处空地落下,默念法决收势,在黑夜中缓缓睁眼,看向了面前之人。
这是一个中年女子的模样,只见她缓缓伸出手来,凭空抓了两下,嘴里还不禁发出些声响。
楚楹将手指抚上她的额,将灵力缓缓注入。
“救……”
“救救……”
“我……”
楚楹一愣:“什么?”
她已试过多次,想要唤起一些人的意识,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未料这次竟成功了。
可灵力中断,她眼中聚起的神色又被击溃,再次变成了行尸走肉。
楚楹不禁有些失望,撤手念了个定身咒,便开始思量要如何出去。
虽尽量避开,但人群有些密集,她的衣裳已沾上了一些脓血,散发出些许恶臭味。
楚楹退了两步,背部忽地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我找不到村庄,我们先避开。”沈槐安道。
“好。”楚楹回道。
人群忽地躁动起来,低吼声渐渐变成了怒吼,张牙舞爪地朝这里扑过来。
楚楹和沈槐安又被迫分开,侧身避开这些人。
这些人血洞密集,一不小心便会碰上,楚楹只敢用掌力暂时将其击退。
“楚楹。”沈槐安在不远处忽地唤道。
楚楹抬头看见腾空而来的陵光,一瞬便领会了,一把抓住陵光的锁身,随后被带飞起来。
很快又落回了沈槐安的身边。
沈槐安两手合并施法,陵光瞬间便增至几倍大,将二人环绕,与外头那些抓狂的人隔绝起来。
“他还能变这么大……”楚楹惊叹道。
沈槐安没有接话,而是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便能出去。”
“大人如何得知?”楚楹疑惑道。
“这些人有固定的行迹,每逢夜晚,便会来山中漫游,而雾气一散,他们便会回到村子,山中便会归于宁静。”
楚楹看着外头不断抓挠着的的人群,又想起方才那人的话语,喃喃道:“这些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荒村,一夜消失的人,猫妖。
楚楹迅速将这几点联系在了一起。
“那位大叔说,村子里的人一夜消失,从那以后,那座村便荒废了,可村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歪脖树妖说的话,解决不了的事……”
她这话说的有些没有没头没尾,但沈槐安没有阻挡她的思绪,只是认真地在一旁听着。
“无论如何,那只猫妖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此时外头声息一瞬消失,二人目光寻去,见人群如瞬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踪影。
山中没有虫鸟哼鸣,妖兽活跃,寂静得仿佛没有生灵存在。
沈槐安手一松,陵光便恢复了正常大小,一瞬便消失在他手中。
雾气也散开不少,让周围的环境都明晰起来,楚楹打量了一下四周,确信这些人真的消失了。
“大人是如何得知他们有固定行迹的?”
“我用术法试过,这些人喜雾气,畏光,山中和村庄的日夜交错,我便猜测雾气一散他们便会自行离开。”
“更何况,这里天色开始转亮了。”
楚楹顺着山头看去,竟真的有光在升起。
“这里的夜晚竟如此短暂……”
“自然不是,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晚了。”沈槐安道。
楚楹这才意识到,她在村庄的那些时间,竟是山中的一晚,而沈槐安,就这样与这些人周旋了一晚。
“至于为何我能断定村庄与山中日夜颠倒……”沈槐安低下头思踌一番,“是因为,我探到,这里有传送结界的存在,而这个结界的制造者,是妖类。”
“结界向阴而生,无论阴阳如何,这结界都会将他们送到夜晚阴暗之地,而那座村庄,还有邪祟。”
“我从进入徐州区域开始,便感知到了这座村庄的存在,今日来此,也是为了寻这村落。”
“至于这些人是谁,为何如此,山口的阻挡结界,我也不知。”
沈槐安一口气说的这些话,把楚楹脑海中的疑惑全部打消了。
她心里有些触动,忽地笑了起来。
“多谢大人告诉我这些。”
沈槐安轻轻地看她一眼,只是道:“走吧。”
“等等。”楚楹拉住了他,随后狡猾地笑了一下,脱下带血的衣裳丢到了地上。
很快,火符点燃了这件衣裳,让周围的温度都徐徐上升起来。
楚楹好整以暇地蹲在地上等待着。
“好热好热,娘亲,有火啊!”
“吵什么吵,哪来的火……”
旁边的树干上挤出了人的五官来,惊恐地睁开了眼:“你这女子好不讲理,无故山中放火是要坐牢的!”
“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楚楹甜美地笑笑。
“阁下不必惊慌,我不会烧你们的,只不过是想问你们一些事情。”
“你把火熄了!”
楚楹没理会,慢慢开了口。
“这山中为何只有你们植物类的妖,而不见飞禽类的?”
“这是座妖山,可你们身为妖类,为何对那些人唯恐避之不及?”
“那些人为何会变成那样?”
……
“停停停,你这一下问出这么多问题,我从哪里回答!”
“就是啊,你把火灭了呀!”
见小树妖瑟瑟发抖地呐喊,楚楹轻叹口气,把火扑灭了。
沈槐安眼底不禁染上些笑意,环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
“那些人,我不知道怎么变成那样了,反正从很多年起,他们就在了。”
“山里的老前辈说,只要碰上他们,我们便会变得倒霉透顶,甚至修为尽失,成为枯枝养料,所以,每逢夜晚,我们便会关闭五感,为的就是不碰见他们。”
“这已经是山中的规矩了。”小树妖耸肩道。
“那山中的结界,是为了防止他们走出去的吗?”楚楹皱眉问道。
“大抵是吧……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你别再放火了!”
“那……敢问老前辈在何处?”
“老前辈在数年前便……消亡了。”树妖垂下叶子道。
“多谢二位。”楚楹恭敬地行了个礼。
沈槐安便随着她走了。
“按照他们所说,山中妖类都畏惧这些人,所以飞禽类的应当能跑都跑了,只剩下这些还不能化形的植物类。”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沈槐安忽地笑道。
“至于结界,是师傅留下的,所以它没有拦住我。”楚楹回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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