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容青想要往后退上一步，可身后便是红墙，无路可退。
“嗯”皇帝错过头来，一步步走至近前，低头看着这个近乎将头埋到怀里的小太监……头发与衣领中露出的半截白。
“你是哪个宫里的？” 静了两个呼吸，皇帝方才问道。
“奴婢、奴婢”容青手抖得厉害，说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皇帝静静地看着，心想道这回遇见的又是这种手段。一个怯懦畏葸的小美人，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又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和那些媚眼如丝，扭捏作态的娇俏又不一样。
“来”皇帝伸出手来，上前一步，递到他面前，“起来吧，让朕看看你。”
“是。”良久，容青才缓过神来，眼睛落在那只手上，明白了面前人的意思。他微微抬起头，如惊吓的小鹿般抬头看了眼，似乎确认了安全，方才咽了下口水，擦了擦手上的汗，慢慢伸了过去。
皇帝早已等得不耐，未等他自己搭上来，便翻手握住了那只细长却粗糙的手。容青一惊，下意识缩了缩，却被人一把拉住。一拉一扯之间，原本藏在袖中装了几粒金豆子的荷包随之落在地上，蚕豆般形状的金粒落了一地。
“喜欢这个？等会朕十倍赏你，好不好？”皇帝见容青脸色骤然白了，再一看他衣饰，知道这地上的金豆子来得不甚干净，但也不甚在意，反而贴近耳旁，轻声与他道。
“奴婢”容青被脸上的气息弄得痒痒，又不敢说话，仅仅奴婢两个字含在口里便憋了不少时候。心中羞怯，又想往后躲。
“你想忤逆朕？”见容青依旧躲得厉害，皇帝终于耗尽了耐心，沉着脸冷声道。
“不，奴婢不敢。”容青抬眸，正撞上皇帝冰冷的脸，忙晃了晃脑袋，说出了第一句清晰的话。
眼看着容青如小绵羊般不敢妄动，被皇帝搂进了怀里。何越低下了头，看着鞋帮上沾了的泥土，默默算计着，等会儿陛下被这个小绵羊哄好了，他再凑上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行，我得看看去。”心彤见容青一下午都不曾回来，已急得在屋里转了两圈，此时天色渐暗，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清鹤一甩帘子走了进来，盯着心彤的一双眼犹如鹰隼。
“姐姐，”心彤鼓了半天的劲儿在清鹤面前卸去不少，她避开清鹤的眼睛，婉转道，“容青出去一天了，这好多事儿等着他呢，我想出去找找。”
“他出去一整天，你心不在意了一整天。今儿是什么日子，多少的事儿等着。本来就少了一个，你还跟着添乱。那十种果品向来是你备的，眼看着便要在膳后上了，这时候你倒是想出去？”清鹤刚熏了床铺，一身的茉莉清香，看着心彤的样子，忍不得教训道。
“我都备好了。我早早就把该干的活计准备出来了，就连芷兰姐姐的新鞋面都绣了半张。只是我实在坐不住，容青你也知道，从来没一个人出去办过什么事儿。我是怕御膳房或是哪儿的人不长眼，难为他。他那个性子软得和面团似的，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这才急了。”心彤见清鹤揉了揉手，坐在了椅子上，忙走过去倒了水，小嘴不停道。
“他那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儿？况御膳房的东西都到了，送东西的小太监也说了，是可能是遇见老乡了，站着说了会儿话。可能还有家里人给他的书信东西，许是跟着去取了，又闲话一会儿，留了饭，晚些回来罢了。”清鹤口里说着，眼睛还悄悄飘到心彤面上，见她半点未曾入耳，不由停了话，端了水，默默咽下去。
这话，清鹤自己也是不信的。容青向来规矩，胆子不大，平日里话也少，便是偶尔遇见个老乡，估计也不过寒暄两句，如何能扯到这时候。不说心彤，她心里也有些担忧，怕是果真出事了。
“你在这儿守着，前头若叫，你便手脚麻利些。我带两个人出去找容青，总归是咱们宫的事儿。黄管事一直忙着秋冬的节礼，你抽空去看看，再跟他说一声。”清鹤不放心心彤，亦不放心容青，喝了两口水，撑着桌子起来言道。
“是。”见清鹤愿意管，心彤也安心不少。清鹤姐姐稳重，又有等级在身，说出去也秦贵妃身边数得着的大宫女，很是能担事儿的。她若愿意带人出去帮着找，自是比心彤自己强上许多，“辛苦姐姐了。”
“你且让我省点心，也就是心疼我了。”清鹤并不领情，点了点心彤的额头，颇有些疲惫的出去了。
出了门，迎面的寒风吹得清鹤紧了紧衣领。这天也不知怎么了，白日还好，这一到晚上北风便跟寒刀子似的，竟是刺骨。站在台阶上，清鹤张目一望，正看见黄瑆、卢湛放下水桶似要回屋，便将他二人叫住了。
“清鹤姐姐好。”黄瑆年纪小，又是新来，往日不曾攀上清鹤，此时见了分外嘴甜，一张笑脸也要展破了脸去。
“容青一直没回来，身上又带着娘娘交代的事儿，等不及了，你们跟我去找找他。”清鹤走到近前刚说了一句，便听见身后心彤叫她，一回头，见心彤拿了个披风，一抬脚给他搭上了。
“起风了，姐姐别冻着。”心彤面上还有些焦急，清鹤点点头，转向他们，“你们也回去穿一件，这就走。”
“哎。”黄瑆拉着卢湛跑了回去，自己个儿套了个厚的，嘿嘿笑催卢湛道，“快点快点，人姐姐等着呢。”
“嗯。”卢湛看了眼黄瑆，心下暗道他傻，出去找容青算什么事儿，在院子待着或许还能在娘娘夫人面前露个脸。清鹤便也算是个大宫女，却着实没那么值钱。
不过他倒没那么多话，也麻利地换了衣裳，和黄瑆一同出来了。
清鹤等人出门往御膳房的方向走，走到了海晏门，清鹤踩偏到了草里，脚底一硌，一低头，踩倒的草间竟悄悄藏着一颗蚕豆模样的金豆子。
“这地方还能有金子？”黄瑆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清鹤弯腰从草里扒出来一粒金豆，立马道，“姐姐运气真好，这都能捡着金子。”
清鹤没答话，连笑容都有些勉强。不知怎地，她竟想起前些日子芷兰口中那个武美人身边走了青云路的宫女来。这宫里好东西是多，可若是连走道都能捡着金子，便是有故事了。
清鹤想了想这附近空闲的宫室，似有一处换作风雨阁的，正在左近，供平日里贵人们游园歇脚。清鹤也说不出为什么，一抬脚便往那处去了。
风雨阁外倒是意外的干净，黄沙铺地，清水净阶，却一个人没有。清鹤高声问了句，里面无人应答。一推门，屋里暖香阵阵，进门的屏风是哀帝时的宴饮图，转进屋来，多宝格上琳琅满目，桌上一只彩凤茶壶配着两只茶杯，一杯尽满，一杯残底。
再往里看去，清鹤一惊，只见容青衣裳凌乱，披头散发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唇色惨白。
“容青。”清鹤走上前去，才看清他胸脯起伏，呼吸微弱，伸手一推，仍旧闭目。摸了摸额头，已是烫手。清鹤这才侧头，见到床笫间一片凌乱，绫翻血污，而床头摆了整整齐齐十个小金元宝，还有小半捧小金蚕豆。
“清鹤姐姐。”黄瑆便是进宫日短，见此场景也猜出了不少，慌忙问清鹤，“清鹤姐姐，这怎么办啊？”
“总归是咱们千福宫的人，一切等回去再说。你们俩搀着他。”清鹤深吸了口气，叫黄瑆卢湛把容青架在身上，自己去床头扯了块布，把金子包了，快步出门给他们开门往回返。
来时找人漫无目的，总觉得路远，回去时虽扛了人，但心里有数，倒不觉得路长了。
黄瑆与卢湛把人架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里头要果子，心彤端着果子看见清鹤等人，心里一喜又是一惊，脚停在院子里，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你且去送果子，我马上来回娘娘。”清鹤与心彤递了个眼神。回身叫黄瑆卢湛把人抬到自己屋里，转脸与他俩道，“今儿这事儿你们可要把严了嘴。若是有人问，就说是在路边找见的。别的一概不知。”
“是，小的们明白。”黄瑆连连点头，卢湛也知此事重大，应了声。
“那我们就去了。”卢湛拉着黄瑆避之唯恐不及，打定主意这事儿日后一定要烂在肚子里。至于清鹤要如何回话，他更是半点也不想知道。
清鹤把抱着金子放在床头，叹了口气，不敢擅专，转身出了门便往那个正殿走去。
正殿屋里，秦素与秦夫人又聊回了秦家的家事。
“自那回你父亲栽了跟头，这此调转京里，你又得封贵妃，他都谨慎小心，生怕被人再谋划坑害了。”秦夫人感慨道，“人说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我说倒也好，你一个在宫里，我们帮不上什么也罢了，若再被人套进去牵连了你，可真就叫我没脸见你了。”
“便是再有人设计陷害，也是被我连累的。便是明知是地狱，只怕到时我也逃不得。”秦素话说一半便见心彤暗暗递了眼色与自己，于是放开拉着秦夫人的手，站起来道，“这刚喝茶多了，我去去就来。”
“嗯。”秦夫人不疑有他，点点头，便见心彤堆了笑，捧了盘果子到面前，“夫人尝尝，这是新晋上的蜜桃甜橘，配了天山的甜葡萄干，东北的松子……”
秦素听见心彤小嘴不停，引了秦夫人去看，颇为疑惑地出了门。门外，芷兰与清鹤皆面带尴尬，个个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素看向清鹤，若她未曾看错，这一身打扮是刚出门回来。
“娘娘请移步。”清鹤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只好引得秦素亲去自己屋里。
进了门，秦素便见容青气若游丝躺在清鹤床上，不由转过脸来。
“娘娘，容青被陛下幸了。”清鹤掀开盖在金子上的布，轻声道。
秦素愣了下，看向容青的脸。往日里虽容青腼腆，少往她面前凑，但她却也知道容青颜色不错，只是性格羞赧罢了。此时病重细看，更觉纤细柔弱，惹人怜爱，不怪陛下喜欢上他。
“好好照顾他。若是需要，就直接去库房拿药。也别叫他再干活了。”秦素眼尾一扫床头的金子，“这些也给他留着。等有空了，我有话问他。”
终于写道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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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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