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没想到,自己之前的自嘲竟成了真。钱充仪刚说完了戚昭仪的故事,新上的果子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外面便又递了传报。
陛下来了。
秦素眨了眨眼睛,抬手掩住了唇边的笑意。眼神一扫,只见钱充仪面上多了惊喜,而佘宝林笑得则矜持了不少,甚至眼里还有一丝退缩和惶恐。
原来她们也未曾料到。秦素心里想着,身子却动得更快,脚步不停出了门,带着钱充仪和佘宝林一路迎到院子里,远远下拜,道了万福。
“贵妃这儿竟是有客。”皇帝也颇有些惊异,钱、佘两人倒还罢了,仅有的两个公主也都聚在这儿了,像是商量好了,特意排在这儿等着他呢。
“是,今儿真是巧了。钱妹妹、佘妹妹前后脚的来了,话还没说几句,陛下也来了。我刚想算算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了。”秦素看见皇帝眼底一滑即逝的厌烦,心里一松,继而道,“屋外风凉,陛下还请移驾。”
钱充仪面上带笑,进了屋便亲自抱了大公主,脸虽对着自己女儿,眼神却飘飘渺渺,似有若无地落在皇帝身上。佘宝林则依旧让奶娘抱着孩子,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很是安分守己。秦素对其二人恍若未见,仅吩咐着芷兰上热水。
“天晚了,带着公主回去吧。”皇帝对钱充仪的目光颇为不耐,吩咐了一声便去了屏风后。秦素一低头,转回来对着钱、佘二人道,“今儿就不留你们了。外面路暗风冷,叫奶娘紧着些公主。”
“是。”佘宝林低头应了,一抬头,见钱充仪眼睛还望着屏风,不由低头,压了压嘴角道,“那妾就先带二公主回去了。”
“嗯。”秦素点了点头,仿若钱充仪不在一般,只与佘宝林道,“妹妹一路慢些,叫跟着的人看着灯。二公主太小,下回得空,我亲自去看她,也不必一遍遍地来回折腾了。”
“娘娘言重了。”佘宝林见站在前头的钱充仪终于缓过神来,看向秦素,忙低声应了,匆匆带着二公主告辞离去。这夜的风果然锋锐,吹在脸上宛如刀割。
“本想与娘娘多说两句,不过陛下亦不常来,我与大公主便不打扰娘娘了。”钱充仪见秦素看来,又扬了笑,福了一福,抬首道,“娘娘留步。”
“妹妹慢走。”立在原地丝毫未动的秦素点点头,听着屏风后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眼看着钱充仪带着大公主、奶娘等人离去。而后轻呼口气,随意寻了个椅子坐等皇帝出来。
皇帝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秦素一手撑着脸,胳膊抵着扶手,身子软软地弓弯着,抬眼看他,“陛下这身可比刚才轻快了许多。”
“呵”皇帝一笑,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是湛蓝便服,颇有些疲乏地坐在秦素对面,“朕这些日子不来,表姐似乎更随性了些。”
“自己宫里,也没什么外人,再说陛下,更是亲得不能更亲。宫里一向和睦,太过安逸,一时便疏忽了些。”秦素闻言坐直身子,面上也带了丝歉意。
“和睦?”皇帝撇嘴冷嘲,“前些日子初进宫的美人不守规矩,刚被皇后罚了禁足。今儿又听说谁把谁的脸划了……朕就是怕聒噪,才特意躲来了你这儿,还和睦?安逸?”
“陛下所说的不过是些小事儿。”秦素低头一笑道,“宫里的妹妹大多年纪小,心高气盛,一时来了性子,互相攀比着,闹得风风雨雨看似不小的,实则不过是娇气些,想借机与陛下撒撒娇,梨花带雨地哭两句,多得些怜惜罢了。”秦素说道此处瞥了一眼皇帝,见他似听未听,又加了句,“况这吃个饭时不时还咬着舌头呢,平日凑得太近,说不得得生些磕碰。”
“若都依着表姐的性子,这世间也就没事儿了。”半晌之后,皇帝方才道。
秦素闻言便觉得有些未尽之意,抬眉看了眼皇帝,心里问了句皇帝,可是前面朝上的事儿,可话却没有出口。从那何越那双眼睛看来,也不过见秦素闻言侧了头,一双眼睛落在皇帝身上,仅此。
“朕以前做太子时,尝闻人言先帝盛宠之人如何,偏颇如何,何人工馋祸主,蒙蔽圣听,不使忠言广播等等。原只觉平常事尔,不曾深究,及至自身,方才知为君不易,教化之难。”皇帝又停了许久,方才模模糊糊说了这几句。
秦素一听,心下便多了几分猜度。
其一,无论是先帝还是陛下,盛宠之人多被称作心腹,心腹之言、行,虽有为自身争搏之意,但多也带了上头的意思。或是上不能明言之事,或是投上所好,急上所急,故而才能被盛宠、引为心腹。
其二,陛下当初为太子时,身不在其位,不知其难,又多听身边议论,自以为先帝必有不足,待若有一日登基上位,必是能改善进取的。如今这过一年,新鲜处过了,危患也过了,或是要做什么,有旨难行,或是未做什么,又听了责难、被人劝谏……不在身处,何懂其难易。
“贵妃在想什么?”秦素冷不丁听皇帝一问,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心下暗自警醒。这日日去中宫,冷眼看这宫中诸人争锋,面上虽不言,但腹内议论惯了。这时候也是如此,却是不该了。
“幼年之时,因跟着父亲旅职于外,少见祖母。后来因事,在京中二叔家小住一段,这才算与祖母亲近了些。”秦素端着茶,慢慢开口,“祖母最喜欢的,是二叔家的四弟,之后若要排,我算不得在前头。便是这些孙子辈的姑娘里,最喜欢的也是二叔家养在膝下的大姐,还有三妹妹。”
秦家的事儿,皇帝也知道个一星半点。秦太后与秦素之父秦贾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秦贾乃家中丫鬟所生,幼年便失了生母,也算是在秦家老太太膝下长大。只是终究隔了一层,其子女比不得嫡出二弟秦政的子女,也属常事。秦贾愚钝,秦政心计颇多,当年选妃,也有着一层忌讳着秦政的意思,只是皇帝一直隐匿甚深,连秦太后也未曾发现。
“小时候觉得祖母偏心,颇有几分怨怼。后来祖母没了,我站在灵堂上,却觉得冷得很,莫名便觉得悲伤难受,一哭便是止不住。”手上的茶热得很,秦素端着喝了两口便被熏出了眼泪来,“当年的事儿,现在一想,也不过是小孩子心眼小,总想多的两分疼爱,不足便要闹一闹,便是不闹,也要在心里记上一笔,想日后算账。可这日后想起来,却和当日又有不同了。”
皇帝不会想到了什么,也点了下头,眼睛愣愣看向一处。
“刚听陛下提了先帝,不知怎地便想起祖母的事儿了。一时失态。许是治丧那几晚做了梦,正梦了祖母灵堂,与先帝之事混了,一时混说了出来。叫陛下见笑了。”秦素擦了擦眼角,对着皇帝又扬了笑。
“无事。表姐也是人之常情。诸事变化,却如初想不同。”皇帝随口言道。
容青回了菊字房,上了锁,又缩回到角落里,连灯都吹灭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自那次踏出门,头一次与这千福宫之主秦素回话之后哦,这屋子就成了他一个人的。清鹤早收拾了东西,搬了出来,而那观音像及一应供奉事物却留了下来,依旧进门的正中。只是现在屏风撤了,房里显得宽敞明亮了不少,那观音像也如当初般显眼了。
腕上的木串被摘了下来,合在手心里。容青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观音大士,心乱如麻,不知该祈求什么,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连想这些都不知道。最后不过是收拾了下贡台,钻回了被窝里。
今晚上千福宫里来得人多,他早早躲起来便不会有人叫他。就像那一日,若他没有想着走捷径,绕道海晏门,此时他便会安安稳稳,躲在茶房和师傅喝茶,看心彤进进出出……
容青想着想着,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御花园的桃花开得特别好,经了风雨,地上厚厚的落了一层,枝头依旧沉甸甸地铺满了嫩粉。微风过处,芯蕊轻动,扑簌簌又落了几重。容青站在树下,拨了拨发间的落红,拿起扫帚想要将这片土地清得干净。
“谁?”红色的绸带忽然梦到了容青的脸上,容青心里一惊,伸手想要想要摸出恶作剧的人,轻轻一退,手指却顺着那人的衣角划空了。
容青继而想要摘掉面上的纱,在手刚触上红纱的一瞬,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倒,似乎脚下没了支撑,身后也不知是万丈深渊还是红罗软卧,就这么无知无觉无遮无防地落了下去。
脸上的红纱依旧遮得厚实。容青惊慌之下,伸手想要抓着点什么,止住落势。事随心愿,一只温热手迎了上来,握住了他的。而容青下落的后背也抵落在了一团绫罗软被中,软得令人心生不安。
“你是谁?”握着身边人的手,容青问道。
旁边的人不说话,似乎笑了笑,温热的气息令容青心颤。容青看着面前的一片红,感受着温热的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脸颊,柔软而细腻地拆开自己的头发,衣带轻解,袍衫渐落,整个人都落在那人的眼下,而自己脸上的红纱依旧遮得严严实实。
“不要。”那人的手指在容青的身上游走,容青红着脸,想要止住他,却提不起劲儿来,连阻止的话语也软绵绵的,一股子欲拒还换的味道。听得容青自己都不好意思,合上唇,不再挣扎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容青刚觉得有些熟悉,身子便被翻了过去,继而星星点点的吻便落在了身上。
正殿里,秦素睁开眼,看了看沾床便睡的皇帝,身子稍稍往外侧了侧,心里颇有些纳罕。未曾听说陛下多日不近女色,怎睡的如此实了,还能脏了被褥,莫不是是梦见那神女下界之事?
情人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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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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