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选项选错了,没法改了,所以重开一本《大秦,但现代》,这是新版的,上一章的重写了。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洛阳——
秦国的旗帜插在曾经西周公国的土地上。
这片土地的主人西周公姬咎前不久溘然而去,而在他之前,东周最后一位周王周赧王姬延也已经去世了。
这片土地已经失去了君主。
城中心区已然一空,红绿灯全部关闭,街道上空荡荡的,马路上没有半辆车,只有秦军出现在这里。
周民——准确地来说,是周朝的贵族已经全部东逃,所剩的之后西周国的平民,他们瑟缩在家里或者办公室里,在心里咒骂着这群不做人的贵族在西周公死亡前还传播着什么“秦王敬重去世的周王,将会对周朝的土地保持克制”。
克制?
克制个周天子全家啊!
这二位才死没多久,秦军就天降。
现任秦王虽然已老,但是他前几年刚让代表周王的西周君下跪献上三十六邑,这还不够,还要把人绑在柱子上游街,录了下来上传互联网上。
这位秦王野心勃勃,贪婪无度,却偏偏老而不死,不修身修德,在大周名声狼藉。
他们真是信了那群人的鬼话。
.
普通人只在意自己,更多的事情又和他们有甚关系呢?
家国的荣耀于他们又有何干?无人想与他们同甘,他们自然也不想共苦。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礼节荣辱应当是那些贵族所品尝的事情。
正如同没有随周民一同离开的周朝大宗伯。
此刻他所咀嚼的耻辱无人知晓。
他怎么会离开呢?
九鼎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大宗伯望着被拆掉的“九鼎系统”,这个在周朝运行了七百九十年的系统被秦国人暴力拆卸下来,主机被秦军塞进了青铜鼎。
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祀司中、司命、飌师、雨师。
与上天如此之近。
此刻又如此之远。
他看着自己辛苦维护的主机被拆下来丢进九鼎本体中,他想要尖叫着阻止,最后却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锤在玻璃上。
即使是大宗伯,他的手上也是有汗的,手上的油脂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痕。
“大宗伯。”低沉苍老的男声在大宗伯身后响了起来。
大宗伯回头看去,已满脸的泪痕。
他在看到一个国家的破灭,看到周王最后的荣耀的摧毁。
他想,武王在镐京第一次为大禹建造的九鼎系统通电的时候是否有看到他们的未来。
应该也已经看到了。
“此乃天命啊,范相……”大宗伯踉跄了一步。
大周,已然为天弃。
商王“自绝于天”,而他们周呢?
范雎看着大宗伯,抬手拦住了准备上前阻拦大宗伯的侍从:“秦国的昌盛始于商君。”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天命呢?”大宗伯擦干眼泪,在范雎面前站直,抚平自己衣摆上的褶皱。
他猛地把眼睛睁大,此刻又有威风凛凛与鬼神沟通的长官祭祀的大宗伯的仪态,他怒视着范雎这代表秦王犯上的贼子:“我周自由七百九十年国祚。纵使秦一统天下,又能有几年光景?不过四十有八,二世而亡罢了。”
范雎瞳孔放大,他身后的侍从略微骚动起来。
说完这句话,大宗伯拔出腰间的宝剑,自刎而尽。
范雎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手缓缓地放下来,他慢慢回头,看着身后的侍从,一言不发。
范相的注视充满了压迫感,一代名相的威严是难以被这群人所抵挡的,所以人们缓缓地安静下来,直到人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下方拆卸九鼎系统的人的声音。
范雎忽然大笑起来:“诸君可听到大宗伯所说的话了吗?我大秦将一统天下,此乃大宗伯所说的天命,还不快将这喜事汇报给大王?”
“天命在我们啊!”
压抑的人群忽然活跃起来:“恭喜大王,恭喜范相!”
“天命在秦!”
.
秦昭襄王五十五年,秋分——
虽然如今秦王嬴稷没有如同十九年时那般称西帝,但是比起那一年,大周的荣光已经彻底熄灭了。
世界变动导致周朝曾经设置的各种控制机关失效,剩下的也因为政府破产无法进行维护修缮,在西周变为东周的时候,曾经用以控制诸侯的“天意”系统彻底崩塌,进入了礼乐崩坏的春秋战国。
不管多少人怀念大周曾经的荣光,但是这都如同曾经周人怀念曾经先祖那般如字面意义上的手握日月摘星辰的强大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的各个城池是曾经的星辰,如今却缩小到了地面上,变为了大地上微不足道的星星点点的城市。
这是必然的颓势,也是几千年来不可抵挡的颓势。
即使没有诸侯那不可抑制的**,这份堕落也是必然会出现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别人看为周朝的覆灭挖了个巨大的坟墓的秦国是个反派角色。
而在长平之战之后,这反派属性就越发突出了。
今日赵国遣使而来。
秦王嬴稷正在郊外检阅着秦军。
太子安国君和安国君如今看好的继承者子楚正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后。
嬴稷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垂垂老矣,却偏偏不死。
六国君主每天早上起来最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嬴稷去世。
可是大魔王真的超长待机。
他们熬嬴稷的心情大概就如同当年嬴稷熬自己的母亲宣太后一样。
赵使被喊来这里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一次示威。
秦王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负手站在城墙之上,眼睛微眯着。
赵使躬身行礼,再次抬头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子楚身上。
子楚作为这祖孙三代中最年轻的那个人,他如同秦王其他的侍卫一样站在嬴稷身侧护卫着秦王。
相比起儿子的精神奕奕,作为父亲的安国君看上去比自己的父亲还要蔫。
子楚相貌颇为英俊端正,当初安国君的华阳夫人看着他这张脸更加高兴地收了他当儿子,替他坐稳了安国君的嗣子之位。
但是赵使看着他就是恨得牙痒痒只是作为一个使者,他压抑住了自己的不满。
长平之战前,就是当年还没有为了讨好华阳夫人而改名为“子楚”的异人从邯郸逃跑,赵王没能杀了这个质子泄愤。
这个人也真够狠的,老婆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跑得真快。
赵使在心里腹诽帝国继承人的继承人的人品只是为了减轻一下自己在秦王面前的压力。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谁?
赵国的孩童会说是白起。
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赵国士兵。
可是赵使知道,最可怕的人其实是这位秦王。
没有秦王,又怎么会有白起坑杀几十万人呢?
面对着秦王,赵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心情稍微放松一些。
不然他抬起头,看着城下秦国的军人和装备,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胆寒。
上次是长平之战四十万人,那么下一次呢?
白起虽然死去快五年了,可是这代表赵国能反攻吗?
纵使廉颇是能将,但是赵王非秦王。
即使是白起死于嬴稷的猜忌,可是在赵王手上,他就能好好地活着吗?
赵孝成王如何对待廉颇的,赵人都看在眼里。
嬴稷的眼皮一直是耷拉下来的,看上去像是一个老人在打盹,可是在最后一支秦军在他面前走过,准备开始真正的军演的时候,他却能第一时间开口问道:“你说我大秦的军队比之赵国的军队如何呢?”
赵使数次想要开口,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长平之战之后,他即使想说赵国与秦国有着相同的军工传承那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输赢摆在台面上,长平之战的血腥气仍未散去。
秦、赵两国同为嬴姓,他们有着相同的传承。
嬴姓先祖伯益善驯兽,而这驯兽则是在各种异兽上悟的道理,开发了数种仿生技术,从鸟身上得到的是各种飞船,从马身上得到的则是车辆。
网盘保存,999年。
商朝亡之前的几十年刚好到期。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商亡就如同如今周亡一样伴随着大量的技术失落。
在商末各种灾难过后保留下来的就是以造车为主的军工产业。
秦氏先祖效忠商王,赵氏先祖则效忠了周王。
本来,在周朝,应该是赵氏更加轻松的……
赵使眼神复杂。
明明商末这一支是老实到堪称愚忠的,结果现在却是哪个行事最肆无忌惮的那个。
“气势自是与赵军同般勇猛。”赵使沉吟片刻道,“就是不知何时能得太平?”
太平。
没有人不希望太平。
百家争鸣何尝不是无数聪明人用自己的方式来实现天下太平的愿望呢?
可是秦国如此好战,好战不就是太平的反面吗?
“自是要扫平障碍才能得太平啊。”秦王抚掌而笑,“看来赵国还有的学啊。”
赵使沉默。
“使者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嬴稷看向赵使开口问道。
秦王的眼睛落在了赵使的脸上,和他正好对上视线。
赵使悚然一惊,匆忙低下头。
嬴稷嘴角一撇。
是想知道他是否是真的不知情?
秦王面不改色,也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心虚。
他这么大年纪了,做的缺德的事情多了去了。
赵使大概觉得他做了一件坏事,实际上他背后能做十件缺德事。
所以,心虚?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王目光威严地注视着赵使。
不过他的确是好奇赵国这次来有什么事。
赵使不出意外地没有从他的脸上发现半点端倪,于是只能放弃。
“公子政数日前在邯郸失踪了。”
“……公子政?”嬴稷挑眉,压根没想起来这是谁。
安国君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倒是子楚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这不是他儿子的名字吗?
几年前在长平之战前,子楚一方面是被吕不韦说动,想要图谋安国君嗣子之位,另一方面则是形势很差劲,他担心赵国杀他泄愤,于是果断选择跑路回到了秦国。
他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小孩子会哭会闹,无论是他还是吕不韦都不太想带上孩子。
虽然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比较安静,但是谁知道呢?
逃亡路上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吕不韦的奇货是子楚,而不是他的儿子,如果把嬴政留在赵国,赵国确定子楚没带上自己的孩子,也不会那么拼尽全力要去搜捕子楚了。
更何况只要子楚活着,那他还可以有别的儿子。
嬴政的确是他很重要的长子,但是绝对不会比他自己更重要。
大业为重。
而且他这也算是为他们努力,只要一切顺利,等到他们再团圆的时候,他绝对会立嬴政为他的嗣子。
大家不都能有光明的前途了吗?
既然不带儿子,子楚就更不会带上赵芸了。
毕竟总得有人留下来照顾孩子吧?
子楚知道赵姬平时给人一种大脑崭新出厂的感觉,但让她带着孩子躲一下还是可以的。
赵芸有的是小机灵,而且过了风头她完全可以去自己的母家寻求庇护嘛。
……子楚不是百分之百相信她的能力,但是还能怎么样呢?
子楚当时哄骗赵芸说带着他们上路谁都活不下来,让赵芸继续待在赵国。
反正从结果来看,她的确做到了。
子楚当时的确能残酷地选择把他们母子丢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赵芸和嬴政就没半点感情。
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和长子,妻子美艳动人,让他一见钟情,儿子雪玉可爱,而且早早就会喊他爹爹。
子楚也有了别的孩子,但是就是有了别的孩子才更怀念自己的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愧疚,让他总觉得自己长子比其他孩子都要好看匆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子楚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略微有些慌乱,抬头看到秦王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这个曾孙。
老秦王连自己有多少孙子大概都不记得了,更别提再隔了一辈的曾孙。
更何况质子就是个危险的身份,送离就是为了让对方送死的,对于秦国这种以军功扩张的国家更是如此。
子楚当年就是因为是安国君最不受宠的儿子才被送去了赵国。
于是他开口说道:“大王,政是我的儿子。”
嬴稷稍稍挑眉:“哦,是那个现在在赵国当质子的孩子啊。”
嬴稷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质子,不过自己淋过的雨,他倒也没有让自己孩子能够打伞的想法。
秦国给别的国家送质子不至于让他们相信秦国不打算发动战争,但是不送质子在他们看来就是绝对要发动战争的意思了。
嬴稷看向赵使:“你们杀了公子政想用失踪来糊弄寡人?”
赵使:“……啊?”
同行者一号扶苏稍微安静了一会,然后小声说:“《易》的道理已经足够人探寻的了,我还学术不精,是该反思一下。”
同行者二号兼厨子费增带着笑看了扶苏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他身边带着一个笼子,里面挨挨挤挤的是各种小动物,就跟要提着家禽去菜市场的农夫一样。
当然,一般农夫也没他这么悠闲自在。
嬴政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是个甩着尾巴的小狗一样,把自己捡到的东西放到他面前。
相比起这个费增,扶苏的态度就比较外露了。
只是这个想法太过于没礼貌了。
不过嬴政面对扶苏的时候总有一种既感激又糟心的感觉,脑子里偶尔会闪现出“这倒霉孩子”的无奈。
之前扶苏对他说,他的辈分比他小,直接喊他扶苏就可以了。
说不定还真是“倒霉孩子”。
嬴政其实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不过他既然想让他直接喊他“扶苏”,他也没什么意见。
辈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有用又没用。
就比如他和他朋友燕丹,计较起来说,嬴稷的姐妹是燕易王后,按照辈分,燕丹其实是他曾孙辈的。
秦王嬴稷超长待机的结果就是这样。
真要在与人交往中这么算,大概能把一些人算破防,或者把一些人算恼了。
嬴政还是相当体贴别人的心情的。
宗法制就是这样。
辈分越高,权力越大。
虽然有时候这份权力做不了什么,但是真的完全不重要的话为什么能让别人破防。
说起来扶苏这个人出现得蹊跷,大半个月前在他半梦半醒中忽然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身上,还弄坏了他的平板电脑。
在一番交谈之后,这个人顶着“子楚派过来带他们母子离开邯郸并且顺便寻找九鼎失踪部分”的名号把嬴政从邯郸带了出来。
嬴政知道他在扯谎。
子楚才不会主动把他从邯郸带出来的。
有些事情嬴政自己做了就罢了,如果子楚主动去做,要是秦王心情不好,随便一句话就能轻松抹去他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
如果是嬴政自己做的,那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他大有可以游说的地方。
过去这么多年,赵芸时不时地就埋怨子楚这个渣男,说一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之类的怨气十足的话。
一开始她的确被子楚忽悠过去了,可是在被赵兵追捕、受尽磋磨这么多年,她再不聪明、喜欢依赖外置大脑也该明白了。
不是真的带不走,只是带他们走不划算。
赵芸有时候恨恨地说这个男人着实无情,有时候又唉声叹气感叹人就是这个样子。
她出身的确不错,但是也只是看起来唬人,只要多说几句就能感觉到一股子落魄味,人情冷暖她也没少见。在因为子楚丢下他们,她被迫回到母家之前,她在稍微大一点就离家出走四处游荡,成为了小有名气的舞者。
被抛下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为了利益嘛。
赵芸年轻的时候和其他人竞争也不是完全没做坏事。
她不觉得自己是善人,但是也不是什么恶人,做这些也是为了利益。
子楚所想要追求的利益可比她当初追求的利益大多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吕不韦当初说要把她送给子楚,她也是如此愤怒。
一回生二回熟,男人全都靠不住。
嬴政当时的确被赵芸念叨男人靠不住念叨得开始讨厌子楚了,可是真在他和赵芸同仇敌忾的时候,赵芸反过来抱住他,对他说:“政儿可不能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赵芸当时有点想说“老登爆点金币”,但是孩子还是别教太歪了。
所以她还是颇为正面地说:“不管怎么说,如果你爹的谋划真的能成,那你绝对是能从中受益匪浅,为了好处也得对他多笑笑啊。”
这话要是要别人听了,绝对要狠狠地骂赵姬一顿,这是给小孩子讲什么呢?
小孩子能不能理解这套不以感情为基准,而是以利益为基准的规则还是两说,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让他先体会一下先王之治的美德,以先人为标准,才能建立起崇高的理想吗?
从小接触这种东西,那长大了怕不是整个世界观都扭曲了。
赵芸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她怎么教孩子的,不过什么先王之治的东西也没人教她。
德行啊,操守啊,对她如浮云。
没人教她。
不过她也不想学。
先人要是能教她怎么忽悠子楚给她跳脱衣舞,那她知识学爆好吧?
可惜先人留下的著作太正经了,那些文字她看着就萎了。
对于怎么教孩子,赵芸自己心里也没一杆秤,她父母早亡,在赵家能活,但是谁会关注她。
对自己这个儿子,赵芸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把自己觉得自己最有价值的人生经验全都端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塞进去。
有一种靠谱又不靠谱的美感。
不过嬴政倒也的确理解了。
这就是做人要多为自己的利益考量一下,而且最好还是要为长远的利益考量的意思。
按照赵芸最朴素的话来说,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如果他们真的能平安回到秦国,没了性命之忧,那当然是要多看看利益了。
.
“你脾气倒是真好。”赵芸说道。
她有着一张美艳的脸,身量也很高,一双丹凤眼瞥人的时候自带几分雍容又妩媚的感觉,她今天化妆了,但是却是让自己看起来平庸许多,头发也弄得稍微有点乱,好让人没法认出她是赵芸。
赵芸对躲避追兵很有经验,在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就装出一副唯诺的样子。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气质很影响一个人的长相的。
那副懦弱的样子刚好让人看了就心生厌烦。
虽说这个世界上有喜欢如同菟丝子一样柔弱的女性,但是也不是那种敏感到好像怎么都哄不好,像是没脑子的老鼠一样满心恐惧的人。
不过当赵芸恢复她平常的态度的时候,那神采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就是那种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
在她不带大脑思考的那一面暴露之前,那副德行让她看起来格外地吸引人。
扶苏回答道:“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赵芸碰了个软钉子,她看着扶苏不说话。
扶苏注意到赵芸的注视,对于这个祖母,扶苏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与祖母见面次数并不多,嬴政看她心烦。
他对嬴政的态度很简单,只要对他好就行。
可是这位未来的赵太后……
扶苏的心情就稍微有点复杂了。
赵芸显然也发现了他那不是很对劲的态度。
赵芸有时候的确好像没什么脑子,谁家好端端的成年人敢让自家孩子做决定,但是那是得在获取到她的信赖之后的。
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满怀警惕。
嬴政在坐下之后被赵芸抱住,搂在了怀里,赵芸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也低下头。
刚刚有个赵兵从窗户边路过,赵芸很自然地用这种动作挡住了他们两个的脸。
嬴政不太喜欢被抱着,但是抱他的人是赵芸,他也就这么忍了。
扶苏看着眼前这一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亲昵的样子真的让人很难想象不过十几年的功夫就足够让他们兵戈相向了。
随着站台的口哨声响起,列车再次关上了门。
赵芸猛地放松了下来。
“……下一站,朝歌……”
她掏出自己的包,总算有胃口吃东西了。
她给嬴政塞了包软糖,即使嬴政自己说不想吃,她也硬是塞了一颗:“不行不行,这么紧张,不吃点糖肯定要头晕的。”
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你们也来吃点吧。”
虽然赵芸想不明白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是为什么要把他们母子从邯郸带出去,但是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儿子的脑子的。
他更像他的父亲而不是她,这是好事。
她给嬴政兜个底,事态不好的时候能带着儿子跑路就是大赢特赢。
现在能离开邯郸已经算是赢一半了。
下一站就是魏国的土地了。
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秦国会不会来打魏国。
按照秦国的风格,这还真不好说。
在离开荡阴一段距离之后,嬴政从扶苏那里借了一部手机。
过了一会,嬴政又把手中的手机还给了扶苏,他刚刚给燕丹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他回去了。
他发这条消息绝非是为了让自己的小伙伴放心,他更多地想要通过燕丹来迷惑赵国的人。
嬴政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是彻头彻尾的虚言,他自己就很会撒谎。
而且他比较赞同法家的观点,是一个性恶论的支持者。
人性本恶,那么撒谎这类行为自然是本能中的事情。
只是对于那些成年人来说,即使他们知道这点,但是他们天然拥有的力量让他们会对小孩子说的话有所懈怠。
他手上的这部手机据说是能够屏蔽信号追踪的,也不知真假,但是即使赵国能够追踪到他现在的位置,也无法让魏国抓住他们。
秦国和魏国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赵国和魏国的关系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虽然对于秦国的国君来说,质子根本不重要,秦王的面子很重要。
魏国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地把公子政抓住都是在打他的脸。
更何况在长平之战后,赵国更没有资格去逼迫魏国做事了。
正是因为确定这一点,所以嬴政才敢给燕丹发消息。
弄巧成拙是不可能的。
这其实也是嬴政的小小的报复。
要是有人顺着那个方向去抓他们,也算是狠狠地折腾了一下赵国。
没什么必要,但是稍微有点解气。
“朝歌到了。”广播的声音响了起来。
嬴政看着外面,不像在荡阴那里那般还坐了回去。
朝歌上面写的标语是“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
这是《尚书·夏书·胤征》的内容。
把这话放在商朝的国都之一内,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
当然,这个标语也是淡到几乎让人看不清的地步了。
扶苏在一旁又开始说了起来:“说起来,朝歌其实也是一个很值得去的地方。”
嬴政想,这个人好像觉得哪里都值得一去一样。
不过他的确也挺心动的。
过去那么多年一直待在邯郸,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看看这个天下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鹿台已经燃烧了八百多年了。”嬴政接到。
说到朝歌,那就不得不提商纣王了。
即使是在商代,鹿台也花费了七年构建。
“虽然传说里面堆满了奢侈品,可是愿意深究的人都知道,里面其实是兵器、礼器库……”扶苏在一旁说道,“可惜那火焰实在是太诡异了,武王曾经想要试图进入鹿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看能不能利用,结果慑于高温还是没能进得去。魏国也没有什么办法去破解这火焰,干脆把这里改造成火力发电站了。”
当年的周王可看不上火力发电的这点能源,鹿台爱烧烧,可是如今科技退到这一步,鹿台的那点能源就很重要了。
“商纣王啊……”费增和赵芸相处的挺愉快的,听到这两个人说话,他思考了片刻。
赵芸是随便买的零食,因为好几年没这么自由了,时间也比较紧,她在车站是胡乱买的。
车站的东西有溢价,可是一切由吕老登结账。
她觉得不好吃的东西费增就说他可以吃。
什么稀奇古怪的口味他都下得了口。
在扶苏看来,费增是非常奇怪的一个人,不过在赵芸眼中,两个人一样奇怪。
不过扶苏和嬴政一样对零食都不太感兴趣,反倒费增愿意和她一块吃吃喝喝。
愿意玩乐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赵芸凭着感情下了判断。
费增一边嚼着黄瓜香菜味的薯片,一边对两个人说道:“我之前和人讨论过,搞不好子受最后是想把自己当祭品给献祭了,换取神明的帮助。”
子受即为商纣王。
虽然商朝已经亡了快一千年了,但是直呼其名还是有点不礼貌。
不过其他三个人都不太注意这事。
人祭。
商朝不得不品的特色。
把人肉献给祖先和神明以换来庇护。
受害者伯邑考点了个踩。
有人曾说,就是因为周朝拒绝祭祀人牲才导致了科技的一个巨大的断代。
但是文王、武王、周公显然对这种事情有了深深的阴影。
要祭祀人牲那么好使,商朝怎么没的?
还是看看他们大周特色的天命吧。
“要是子受成功了,说不定你们就不用待在这穷苦地方和犬戎打生打死了。”费增嚼嚼嚼。
嬴政和扶苏很无语。
按照费增自己的话来说,他来自楚国费城。
他既然是费氏,那其实也是嬴姓。
这货就是那群没有被周王赶到西边的嬴姓分支中的一个。
搁着隔岸观火呢。
几句话的功夫,列车再次开动然而刚刚提速,整辆列车就忽然急停,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嬴政还在窗户边趴着看那燃烧的鹿台,因为急停一下子摔了,扶苏眼疾手快护了一下他。
赵芸做贼心虚,脸上满是惊慌。
扶苏看着窗外,看到巨大的城墙上的门全部落下:“朝歌,被封锁了。”
这显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朝歌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小,严重程度甚至直接通过了天意系统的审核。
即使还在轨道上,列车的门却被打开了。
乘务员驱赶着人:“下车下车,都下车了……”
赵芸和嬴政面面相觑,嬴政把她手里的零食塞回袋子里:“我们走吧。”
列车前面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这魏国文字和赵国文字、秦国文字都有所不同,嬴政有点费劲地看完,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简而言之……
有探子闯进了朝歌。
简单地查了一下身份,嬴政他们从朝歌车站上下来了。
“要我推荐几家好吃的吗?”费增没眼色地说道。
嬴政说:“如果您不着急的话,在事情结束后我可以给您一笔钱供您去旅行。。”
父子多年,扶苏觉得嬴政实际上想表达的大概是:“你当这是来旅游的吗?”
很多人都觉得嬴政强硬毫不留情面,当年不知道宗室多少亲戚冲着他哭闹着想要一块封地,嬴政眼都不抬。
年轻的打出去,老的拖出去。
但是那是因为嬴政掌握了权力和力量,直接暴力压下一切反对。
他的确是个强势的人,但是强势其实也是他的手段之一。
如果不够强势如何废掉分封制改为郡县制。
可是扶苏看看嬴政,又觉得他那笑盈盈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假话……其实也不像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论能屈能伸,他似乎犹在扶苏之上。
要知道扶苏作为在权力和地位都被嬴政狠狠地压制住的人,他和嬴政顶嘴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了。
扶苏想,他居然能算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
多么稀奇啊。
他来自几十年后,嬴政并六国,统天下,废分封,设郡县,称始皇帝的年代。
谁也没有想到曾经被扣在赵国的质子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雄主。
至少现在的赵国绝对没有想到在他们继战国大魔王嬴稷送回秦国之后,又再次为秦国送回了一位战国终结者。
始皇帝嬴政并没有立后,所以宫中不存在嫡长子这个身份。
扶苏作为他的长子几乎就是默认的继承人。
可是嬴政一直看他不顺眼,大概是扶苏提出的很多观点都和他存在矛盾。
扶苏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嬴政也几乎不接受扶苏的建议。
扶苏对自己的父亲总是半是仰慕半是恐惧。
嬴政交给他的任务便是寻找九鼎。
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预言机器来占卜吉凶。
商朝的统治基础之一就是对未来的预测,商王室极其热衷占卜以及血祭。
在这片土地上,最庞大的预言机器名为九鼎。
未来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但是也并非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越是接近预言发生的时间节点,越会出现预言遗失或者该得到预言的人无法得到预言的情况。
很多时候在事后复盘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份之前神秘失踪的预言资料证实了这件事。
越是详细的预言在直接应用上就会遇到越直接的阻碍。
模糊的预言没有这个问题,但是作用也不大。
除此之外,有些预言预测到的东西也是聪明人自己就可以推测的。
就像是周朝的覆灭已经在预言之中了,然而这种模糊的预测只能够引起臣子的不安,以及让诸侯得意,给了他们周已失天命,反抗周朝的理由。
至于提前制约诸侯,那也是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那是周朝繁盛的基础,也同样是周朝衰败的理由。
九鼎有一些预言会公开,以示周王室承天命。
不过九鼎公布出来的预言大多是非常遥远之后的故事。
再后来有一个叫宋的朝代,两代国君北狩,而新君仓皇跑路,而且因为不信任自己的大将军,让奸臣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他。
“狩”懂的都懂。
孔夫子创造性天才发明,为被掳走的国君盖上的遮羞布。
这件事情一出,又让宋国笑话热卖了一波。
著名笑话如“揠苗助长”、“买椟还珠”都是宋国干的。
宋国是商朝王族所建立的国度,周朝覆灭了商朝,但是不绝其祀,便有了宋国。
但是在周朝他们属于外来者。
臭外地的来镐/洛要饭来了。
很多宋国笑话都是编的,编故事的人都喜欢把故事发生地编在宋国上。
大家一看到这个“大宋笑话”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并且确信这才是真正地传承了“宋”的精神。
宋国国君微仲的后人孔丘创造的应用最后用在了另一个名为宋的国家。
这是大禹所下令建造的九鼎超级计算机做出来的预言。
夏朝已灭约两千五百年了,但是尧舜禹的传说依然在这片大地上流传。
这个祖先崇拜的民族对祖先的智慧笃信不疑。
在这技术逐渐退步的如今,算力庞大且经由时间的考验十分可靠的九鼎才是最靠谱的预言方式。
更何况类似的遥远未来的预言不止这一个,有些前后是可以相互印证的,环环相扣。
在九鼎被秦国拆掉之前,每天都有人蹲九鼎的冗余算力,想要窥探命运。
九鼎被拆掉运往秦国的时候就失踪了。
嬴政在把扶苏踹过来之前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去寻找九鼎的下落。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交给别人,毕竟这个世界如此危险,他作为一个控制欲过强的父亲应该是不会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先行进行试探的。
扶苏有时候在想,这真的不是什么类似把他赶到边疆让他戍边这种委婉的放逐或者无负罪感的杀他的行为吧?
扶苏深深地叹了口气。
尤其是在他所携带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朝歌今天全城封闭的信息。
高铁票是费增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买的,但是扶苏也同样伪造了身份订购了几个人的票。
在六国被灭之后,所有证件的制造流程都被秦国收走了。
嬴政在把他踹到这个时间之前给他携带的行李中就有秦国保存完善的商朝的电脑打印一体机,伪造点证件完全不在话下。
扶苏在订票之前就有在电脑中查过这附近沿途的所有情况,资料中表示道路是很安全的。
完全没有朝歌封城的情况。
扶苏心中的不安逐渐升腾了起来,他低头从手中行李箱上的金属反光看到了费增。
是嬴政给的资料有问题,还是他们的行动让这个世界产生了变数,又或者说根本就是费增的手段?
证件制作可是一件机密的事情,扶苏能够伪造证件是因为六国被嬴政灭了,这个费增又是因为什么能够伪造证件?
“嗯,你说得对。”费增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赵芸则看看自己周围的街道,现在非常想买点东西。
不是购物欲大爆发,而是拿着吕老登的信用卡,她只想刷爆让远在秦国的吕不韦盯着账单两眼发直,最好再去和子楚说说,让他也感受一下女人的愤怒。
听到嬴政的话,赵芸的目光飘远了一瞬。
她握着自己儿子的手,又叹了口气。
对于那两个人来说,这种发泄大概只是小宠物伸出爪子耀武扬威地哈气,看似凶巴巴的,实际毫无威慑力。
赵芸觉得这也挺没劲的。
她低头看向嬴政,嬴政却看着各处循环播放的紧急告示。
“外国特工”。
这可是一个相当大的概念。
秦国的探子是外国探子,赵国的探子也是外国探子。
但是从稍微高点的层次来说,他们又只算得上的“别人家的探子”,并不严格地算是外国探子。
齐楚秦燕赵魏韩,都是属于“周”,或者说属于“华夏”,所有君主的血统都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
即使是“商”与“周”对于远近亲疏有所变化,可是再追溯,那的确都是亲戚。
所以楚王之前声称“我蛮夷也”这话不仅是耍赖,更是对归属的一种背叛。
不过在“华夏”之外,还有别的国家。
在“华夏”的四周倒是有一些效果,祖上或许有华夏的血脉,可是他们自己不承认,选择单开族谱,那也和华夏无关了。
但是华夏的确是特殊的。
往西、往西南的方向则有着一个极为松散的概念——“神圣联盟”,音译则是雅利安。
至少没几个华夏人会喜欢这神圣联盟。
毕竟曾经的哈拉巴文明就是被这群雅利安人摧毁,原住民沦为贱民。
大家几千年前虽然是关系平平的邻居,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是看着一个文明彻底消亡,也难免觉得心生厌恶。
在五百年前,他们注视着巴比伦的毁灭,甚至不到一百年前,他们又目睹了埃及被征服。
自此,大片的领土为雅利安人所占据。
四大文明起源只剩下他们了。
虽然奉轩辕黄帝之命,近三千年来不与外界进行政治、军事沟通,也对此采取了不干涉的策略,但还是难免产生了物伤其类的难过。
野蛮,如此野蛮。
侵略起家的“游牧”便是如此。
不过这就是一个概念的联盟,内部往往也打得不可开交,彼此侵略。
相比起来,虽然华夏内部也经常打得不可开交,但是总体还是只承认一个王的。
这次新闻中提到的“探子”据推测就是来自神圣联盟的。
不过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就不太好说了。
.
这也是为什么魏国没有仔细检查他们的身份资料,简单地就让他们过了。
从长相判断就知道他们不是神圣联盟的人。
“这并不矛盾。”费增一只手拉着自己装着一堆小动物的小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敲敲打打的,“既然不着急吃饭,那我们总归要找个地方住,要不要去鹿台附近住?”
“说不定能长点什么见识。”
这倒打一耙让成功地让赵使两眼发直。
他是来质问秦王关于秦国质子失踪的事情吧?
是他们该心虚吧?
嬴稷指着赵使,悠悠地说道:“寡人看啊,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小曾孙,心虚不已,编出来失踪这套谎言。”
“那可是寡人最心疼的曾孙了。”
子楚除了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口口声声说着心疼曾孙的秦王刚刚可是连那个孩子是谁都想不起来,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他心生敬佩,看着就像是真的一样。
真假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一招直接把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赵使给打蒙了,这一句话过后,赵使立刻从质问秦王转变为了为自己变白。
老秦王人老了,但是脑子还是好用的。
赵国此次前来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刚刚赵使往他脸上看,也应该是想要知道是不是他把公子政被接回去了。
嬴稷当然什么都没有做。
这个赵使还比较年轻,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应该惊慌,可是眼前的是秦王,万一一个不好,他用这个作为开战的理由呢?
赵使不得不顺着秦王的思路来。
秦王也只允许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来。
赵使知道,很多公子政存在的人都想要杀之而后快,可是到底当时被子楚留下的嬴政年纪还太小了,冲着一个孩子下杀手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虽然七国之间多少都有姻亲关系,大家早就对亲戚下手这件事情摆脱了大多数心理负担,但是对亲戚家孩子下手还是有点突破底线了。
所以赵国就让公子政这么活了下来。
公子政在赵国过得肯定很不好。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死。
而且据赵使所知,这公子政还挺凶的,和自己的表哥打架的时候总是盯紧一个人打,比他大的孩子都不太愿意和他打架。
更何况他还有个护短的妈,没有什么识时务的眼色,看着自己儿子打架打赢了只会拍手叫好,没打赢就教他打架。
他的确受欺负了,但是绝对没人能把他欺负到死。
而且现在在这种没有战事的时候杀死质子,那更是糟糕透顶。
“我们有证据证明,这个公子政是被人带着逃跑了。”赵使很想拿出点证据,但是他在会见秦王之前就被收走了所有东西以防止他刺杀秦王。
秦王和安国君对视一眼。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的确是相信了。
虽然之前是嬴稷倒打一耙,可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秦王不缺曾孙,安国君也不缺孙子,他们两个都没有这么干的必要。
他们两个又看向子楚这个爹,可是子楚的脸色不太好,在注意到父亲和祖父的视线后,微微摇头,表示这事不是自己干了。
“你们的证据又是什么呢?”嬴稷继续问道。
“公子政在离开邯郸之后,我们在燕国公子丹那里截获了一条通讯记录,他说他要回家了。”
嬴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你们赵国不好了?要是这赵国好,我这孙子也不可能从赵国跑回来,现在我那更小的曾孙都能看出赵国差劲了,你们得多多反思啊。”
子楚也在一旁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就连安国君也瞥了他一眼:“小孩子坐不住也很正常,你看我这孩子都坐不住,更别提我那小孙子了。”
“你们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呢?”嬴稷总结道。
只要他确定不是他们秦国吃亏那就好了。
“……那么就请秦王再往赵国送来一位质子如何?”
嬴稷看看赵使,偏头说道:“我那个曾孙本来也不算是质子吧?”
赵使眼角一抽。
“质子一事也非同小可,反正秦国算来已经许多年没有质子在赵国了,想来赵王也不差这点时间。那寡人等着那孩子回来再与你交代吧。”嬴稷看向赵使,“如何?”
赵使很想说点什么。
毕竟鬼知道哪个公子政跑去哪里,他猴年马月狗日才能回到秦国?
这真的不是又被秦王敷衍的一天吗?
.
“列车即将到达荡阴站。”高铁上传来了洛邑口音的声音。
嬴政一条腿曲着支在座位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窗外,双手摁在窗户上,不知不觉地就看呆了。
他今年不过七岁,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离开邯郸。
车厢内人声嘈杂,人来人往,这本来是会让他感到不安的环境,可是他现在却半点都不在意。
这里就是邯郸之外的景色吗?
山林、湖泊、田地,都是他在邯郸城中从来没有见过的。
嬴政长这么大,都没能离开过邯郸,甚至没能离开他的住所多远。
很多人来邯郸是为了长见识,可是对于有着来说,离开邯郸才是最让他长见识的时候。
真实的世界与在网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屏幕上的东西没办法完全和现实画上等号。
赵芸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
这是一个三等车厢,三等车厢是最底层的车厢,空气中散发着汗水的味道。
赵芸坐在座位上相当地不自在。
她怎么可能自在呢?
在子楚或者吕不韦面前,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可以随便被送人的女人,但是她终究是贵族出身,何曾与这些无姓之人坐在一起呢?
粗鄙、愚蠢,低贱。
毕竟在几百年前,这群人就是奴隶,他们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填补底层的劳动力,让身份高贵的人从繁杂简单劳动中摆脱出来,在命中注定好的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地奉献出自己的一生,然后死掉。
赵芸不想和这些人接触。
坐在这个座位上她都觉得身上好像脏了一样地难受,即使是坐车顶也比坐在这里好。
可是现在他们是在逃离邯郸的路上,哪里容得她挑挑拣拣。
赵军上过这辆车来检查,但是就是这里的人太多太杂了,他们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就匆匆过去了,显然对这份工作相当糊弄。
秦国啊……
也不知道去那里是好是坏。
她听说秦国对于只要上战场杀敌数量达到一定量的人就会给予爵位,就连贵族都不值钱了。
而且秦国也是出了名的打架强势,文艺弱势。
看看《诗经》就知道了。
别的国家的诗歌都是优美的,不少都是带着浓浓的恋爱气息,而《秦风》中大多是讲打仗的。
扑面而来的是筋肉气息。
赵芸有点想叹气。
不管怎么样再差也不会比继续待在邯郸差了,她也真是受够了在邯郸的日子。
其实他们这是在逃跑的路上,嬴政这看着外面发呆的样子有点奇怪,可是作为母亲,她怎么能忍心让第一次看到外界的孩子收回视线安静坐下呢?
赵使以为他们会向西出发,尽量以最快速度接触到秦赵国境线边缘,可是他们错了,他们正在朝西南方向,向魏国、东周国的方向前进着。
如今各国的国境线时长变动,赵国的国境线有所扩张,不过荡阴已经是这条线路上最后一个赵国的城市了。
赵国无法严格控制高铁线,区区抓一个质子,完全无法通过东周留下的天意系统的审核停止高铁运行。
如今的高铁系统是东周时期周天子建立的,即使现在周天子已经消失,但是高铁系统仍然整体高于各国的控制。
春秋战国礼乐崩坏,纵使周天子威严扫地,但是先王留下的东西依然具有极强的影响力。
这是一套完整、独立且平稳的铁路运输系统,近乎风雨无阻。
虽然自动维修系统随着东周的没落也逐渐崩毁,但是至少在如今,即使是战火摧毁了线路,只要有人敢坐,铁路就能在半天时间内修复。
高铁缓缓地停了下来。
“荡阴站,到了。”
嬴政看向站内,有着用红底黄字写着的“天下受命于天子”,但是这行字在风吹日晒之下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了,如果不是嬴政的视力不错,大概没法从发黄发白的字中识别出这行字。
牌子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明明是天子统治四方的象征,如今却显得大周更加破败不堪了。
还挂在这里不是诸侯畏惧周天子残存的威严,更多的更像是把周朝剩下的那点补丁底裤拿出来钉在布告栏上,让更多人欣赏一下周朝已失天命。
嬴政哼笑一声。
可以想象在西周的时候,城中的人自会及时更新,维护者周天子的威严,而如今,诸侯的治内装都不装了。
嬴政坐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赵军正从列车上下来。
毕竟是铁路线上最后一站属于赵国的城市,下一站就是魏国了。
嬴政怕自己的注视引来赵军的注意,这才压下自己的好奇坐了下来。
“荡阴附近有个地方叫羑里城,就是当初商王囚禁文王的地方,也是在这里,文王写出了《周易》。”一只手从嬴政对面伸了出来,指尖在玻璃上点了点,随即也收回目光,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周易》。
嬴政抬头,看向了说话的人,听着就有点犯困。
对方看上去像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带着一种仿佛竹子一般都气质,安静,从容又优雅,但是接触久了,嬴政却发现他对着他似乎有点话多,啰里啰嗦的还真有点烦。
可是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絮叨。
嬴政还是很乐意学的,可是在这种决定他能否彻底离开赵国的时候,对方的念叨就让他有点烦。
他是很感激对方能够把他和母亲从赵国带出来,但是他现在果然还是有点烦躁:“所以扶苏你快来用周易的知识算算我们去洛能不能找到九鼎的下落。”
名为扶苏的人瞬间哽住了。
对方要是会用周易卜算的话,那能够预测未来但是携带极其不便的九鼎对他来说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故意用这种话让对方安静一点。
果不其然。
嬴政想,世界总算安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