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传到寻常百姓的家里,有人欢笑有人在哭泣;情至深处我也落下了泪一滴,随弦断复了思乡的情绪】
天元七年,四月。
天子病重卧床,将朝政交与左相孟徊治理。
太子久伴天子榻前,久未外出。
四月十四日晚,太和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躺在龙榻上的皇帝压抑着喉中的咳嗽声,不想让来人太过担心。
他声音沙哑:“阿襦……”
他叫着爱子的小名。弥留之际,他不愿再当天子圣上,而是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同自己的孩子说句话。
来人并没有回答。
他又咳了几声,强撑着道:“阿襦,父皇有话同你说。”
来人还是没有回答,皇帝只能听到清晰的、缓慢的脚步声,除此之外竟是寂静得可怕。
他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抬手想要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可是还未撑起一半,手臂便脱力将他重重摔在榻上。
听到闷响,来人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继续往榻边走去。
脚步声愈近,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一般。
皇帝闭了闭眼,轻轻道出他的名字:“李檀……”
李檀缓缓坐在榻边,帮他盖好被子:“外面在下雨,有些凉。”
话音落下,殿外便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雷。他身上裹挟着凉气,衣襟已经湿了,额前的碎发也湿哒哒附在白皙的皮肤上。
那是一种病态的白。
皇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在嗅到李檀身上那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时一愣。
他问:“你做了什么?”
“与其让我说,倒不如你猜猜在你卧病在床,李措贴身照顾的这些日子里,我能做什么?”
皇帝知道李檀这是刻意激怒自己,只能努力压下胸腔中的怒气,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李檀的目光看向殿门口,下一瞬便有人跌跌撞撞从门外跑进来,衣冠散乱。
“陛下……陛……”
在看到李檀坐在龙榻上的时候,那宦官噤声了。他两股颤颤甚至不敢对上李檀的眼。
李檀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后颈将他往龙榻旁带,最后将他甩在榻前跪伏。
“你告诉你敬爱的陛下,我做了什么。”李檀站在一边,身长玉立,一道修长的影子打下,竟是让那宦官难以呼吸。
“李檀!”皇帝终是忍不住他这番模样,怒斥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李檀没有理会,而是对那宦官催促道:“说。”
宦官趴得更低,声音都开始颤抖,颤颤巍巍道:“五皇子他,他夺了诏书,还将……”
他小心翼翼抬眼,只见塌上的皇帝呕出一口血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搀扶可却被李檀的目光控制住。
“还将什么?”皇帝喉中带着血沫,说话都有些不清楚。
“还将太子殿下给……”
“给什么?!”听到李措,皇帝急火攻心竟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嘴唇发白,“阿襦怎么样了!?”
宦官道:“太子殿下被…锁在披香殿内,无人知其安危。”
皇帝怒目瞪着李檀,见他从袖中拿出诏书展开,他语气带笑:“你说,我要是将这李措的名字改了,你会如何?”
“你……放肆!”皇帝一掌拍在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过现在改不改的也没关系了,反正帝印在谁手里,谁就是天子。”李檀将那诏书放在灯上,自下往上,火苗一点点的将那布帛蚕食,最后只留下残缺的一角。
像是大庸将尽的气数一般。
随后,他将那一角一扔。拔出一旁架子上的长剑,剑光在灯火下闪着。
“你要做什么?”皇帝蜷起了手。
李檀对着灯火看了看,在剑身上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和赤红的瞳孔。
剑光一闪后,鲜血喷涌而出。
大多都被洒在了皇帝脸上,他还未反应便听一阵滚动的声音。
李檀将那没了脑袋的身体一脚踹倒,又瞥一眼那还未来得及闭上眼的头颅。
“没什么,他没有其他用处了。”
皇帝奋力吸了一口气,“李檀!你……”
可还未来得及将剩下的话说完,他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之后便重重倒在了榻上。
瞳孔涣散,双唇也变得青紫,胡须上还沾着方才吐出的血。
李檀在他脸上扫了一眼,没有再看他。
“李檀!”
太和殿的门今夜第三次被人打开。
来人浑身湿透,背后无尽的黑夜中不断闪过光痕,照的那人脸色发白。
池若走进殿中,还未来得及查看便被李檀蒙住了眼睛。
“你杀了谁?”他闻到了血腥气。
“一个宦官。”李檀回答。
“陛下呢?”池若双唇颤抖。
李檀淡淡道:“死了。”
池若周身发冷,好半晌李檀感到掌心有一丝凉意。
池若,哭了?
“你哭什么?”李檀声音冷了下来,手掌渐渐收紧,贴在池若的眼皮上。
池若被迫闭了眼,许久都没有说话。
完了,彻底完了。
李檀杀了皇帝,只要再夺诏篡位,那就彻底和傅然口中那个亡国之君重合了。
不,他不能让大庸亡国,也不能让李檀成为背负千古骂名的昏君!
只要让李措继位一切都还来得及!
诏书。
“诏书呢?”池若转身握住他的双臂,质问他:“诏书去哪儿了?”
李檀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让李措继位?”
池若抓得更紧,“万万不能改诏篡位,那样大庸会亡国,你也……”
没等池若说出后半句话便被李檀用力甩开,“亡国?亡国又与我何干?”
“李檀!”池若继续上前,不断地劝着他,“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不要再错下去了!”
“停手?那李措会放过我吗?”
殿外又一道惊雷,李檀的笑脸在此刻变得苍白又可怖,“李措放过我,那些大臣呢?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啊,在他们杀我之前,我先杀了他们。我的命只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谁都改不了。”
池若瘫坐在地上,李檀缓缓蹲下身想要将他扶起他却躲开了。
李檀笑道:“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夺不走。”
池若彻底脱力,殿内的火光和殿外的闪电被晕染,他只能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耳边的轰鸣也变得遥远又模糊。
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到了赵嬷嬷的背影。
“赵……”一开口,他才感到自己喉咙干得可怕。
他想要动一动却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腕正锁着一个精致而又奢靡的金色枷锁。
长长的金色锁链一直延续到房间的角落。这长度刚刚好可以让他在房内走动,却无法出这房间半步。
他闭了闭眼看向站在桌边的赵嬷嬷,他声音沙哑:“赵嬷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赵嬷嬷这才回头,那是一张形同枯槁的脸。
池若这才细细看了看,那本该合身的衣裳下早已变得空空荡荡。
这是,过了多久了?
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池若满腔疑问,而赵嬷嬷却只是端了一杯水过来,没有说一句话。
池若接过水道了一句多谢后喝水润润嗓子。
“赵嬷嬷,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赵嬷嬷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池若手里的杯子转身离开。
池若立刻叫住她:“赵嬷嬷,您为何不回话?”
池若还当是她认为自己和李檀共谋杀了皇帝,想她不屑于和自己这个乱臣贼子说话。
道歉解释的话还未出口,池若便愣在了原地。
因为赵嬷嬷转了过来,对着他张开了嘴。
嘴里,空无一物。
她的舌头不知何时已经被挖去了。
她说不了话了。
一瞬间,池若如遭雷劈。
他几乎是当即就知道了这是谁做的。
他不顾脚腕上的铁链冲到门口,想要推开门却发现门早已从外锁住了。
他拍着门,喊道:“开门,我要见李檀,我要见李檀!”
门外分明有侍卫的影子却没有任何人回答。
池若不断地拍着门,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直到他感到手臂酸痛,门外才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檀?!
池若向后退了几步,看李檀推门进来。
“我还担心……”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殿中。
李檀的脸都不由地歪了歪。
“你不是说你是要报复那些你看不惯的人吗?你为什么要对赵嬷嬷下手?你多少次受伤都是她照看的你你忘了吗?”
池若双目通红。
若是连平常人都不放过,那他就真的没有心了。
李檀甚至笑了出来,他挥挥手让侍卫把赵嬷嬷带走,殿中只剩下他和池若两人。
他继续把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我还担心你身子不适呢,现在看来好得很,打人也很疼。”
他往前一步,池若就推后一步。
直到退无可退,池若才停下。
李檀唇边带着笑,“怎么了?打我一巴掌,怕了?”
“不用害怕,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最喜欢你打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池若闭了闭眼。
“你问哪一个?”李檀状似无辜,“是方才那位宁死不屈的赵嬷嬷,还是……李措?”
听到李措的名字,池若眼底一震,“你对李措干了什么?”
李檀微微低头看着正揪着自己衣领的池若,他比自己要矮上些许,只要轻轻往他怀里一靠便能让他整个包裹起来,外界得到纷纷扰扰你死我活就都与他无关。
可他偏偏要挣脱,要跑,要向着别人。
这让他很不爽。
“那位赵嬷嬷是自己挖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她不愿意叫我一声陛下。”李檀抚上池若的后脑,池若感到头皮微微发麻。
“至于李措……”李檀附在他耳边,恶劣又凶狠,“我特地留到你醒来的时候,让你亲眼看一看他现在的样子。”
没等池若反应,李檀便揽过他的肩膀挟着他一起往外走。
这一走,便来到了天牢。
池若看着几乎铺了一条路的残骸,脑中晕眩。
“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檀唇角的弧度愈深,“很快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天牢的最深处,池若才看到了李措。
被吊在半空中的李措。
原本如玉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血色,手腕被锁链摩得血肉模糊,袖子也被鲜血染红。
身子被吊在半空,晃晃悠悠的仿佛一个残破的布偶。
池若瞳孔放大,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一边靠在墙上的傅然听到了来人的声音,立刻警醒。她的脸颊也变得削瘦,在看到李檀时流露出些恐惧的神色。
“你又要做什么?不要再打他了,算我求你……”
池若想上前去扶她,李檀死死握住他的手臂。
“现在就心疼了?”他语调上扬,仿佛接下来的事情会让他格外神清气爽。
他将池若锁在怀里,对着傅然挑眉道:“你之前说,李措是个什么死法来着?”
傅然脑中轰的一声响,她头皮发麻不断地摇头,“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李檀却步步紧逼,“可我怎么记得你同先皇说,李措是被蛇虫蚕食而死啊?”
他瞥向李措下方黑洞洞的大坑。
檀,你好恶毒【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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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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