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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回 行人刁斗风沙暗 燕歌未断塞鸿飞

春去秋来、繁华落尽,过一年快似一年。一弹指顷,昔日的英雄人物皆作了古;万古千秋,秦朝的皓月明亮如昔。秦时的明月一直照到汉室的关隘上,岁月如尘、且洗新剑。

谷深道狭的山道上走着风尘仆仆的旅人,却见是一对中年夫妻:男子宽额高鼻,一张国字脸上嵌着一双精华暗敛的眸子,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女子却是端庄娇俏,一袭绿衫更是衬得体态婀娜,只是眉眼中似有愁意,仿佛心有所忧。

男子知妻子心事,宽慰道:“师妹,我们这就到函谷关了,定能寻得神医端木蓉。”那美妇蹙眉道:“我只是担忧承儿,唉,不知他能否挨得这十天半个月的。再有,神医端木蓉云游四海,焉知我们能否得见。便是有幸见着,她老人家性情古怪,莫说见危不救,便是见死不救也是寻常。”男子知道妻子所言属实,为免妻子忧心,虽是心中惴惴,神情仍是如常:“生死有命,原也怪不得谁。承先千里斩杀吕寿,那是大丈夫所为,虽因此中魔女之毒,咱们为父为母的还当骄傲才是!”

美妇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是,这孩子素来让人放心。”话虽如此,念及亲儿命在旦夕,心中仍是凄然。

二人说话间,已然到了函谷关峡,却见东关城楼坐西向东,檐角高起,雕着两只丹凤,俯瞰大地。那男子注视着城楼,忽然叹了口气:“昔年刘季守关拒项王……”

“陆师侄好大的胆子啊!”

那男子一听此话,陡然变色,回过头去,却见三人站在道上,旁的却不识,但当中的那个羽扇纶巾、美须长眉的不是自己的师叔贾是非又是谁?一见此人,男子手中的长剑顿时一震,他强抑怒气,淡淡道:“贾前辈别来无恙啊,一别多年,不知侍奉了几主?”

贾是非眉心一跳,哈哈笑道:“陆师侄说的什么话,如今四海升平,尽归汉家,我自是为汉室效忠。”

那男子轻哼了一声,转而看向身边的妻子,道:“师妹,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位昔年的贾师叔,怎么个忠心法?”那美妇瞧也不瞧贾是非,冷冷道:“这位昔日的师叔,不顾先父遗训,企图篡夺我八卦掌门之位,被逐出师门后,投入风旗门,谋夺门主,刘季起义后,带领风旗门为其效力。现在他刘季大限已过,这位昔日师叔多半又有新靠山了吧?”

美妇言辞倒不如何锋利,只是陈述事实,足以让老着脸皮的贾是非微感尴尬,他见身旁的同僚神色有异,整整衣冠,冷冷回敬道:“贾某为英主效力,何错之有。倒是陆师侄、辛侄女,你们不敬先帝,目无尊长,好的很啊!”

这对中年夫妻正是八卦门掌门陆元鼎、辛雁雁夫妇,他们成婚以来,奔波大业,投入项羽军中,致力推翻暴秦,只是项羽几番暴行,让他们心灰意懒,中途带领八卦弟子离去,自行惩恶扬善。忽忽数载,已是惠帝三年,其时苍松派行事低调、日益式微,清霄派不复存在,丹岳门中规中矩,八卦一门俨然成为武林中的第一大派。

陆元鼎昂着头,神色肃然:“陆某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没什么好说的。有何指教,一并说吧。”这三人半路拦截,怎般想都不是好事。

贾是非嘿的一笑,指着左边那位长眉细目、体格彪悍的道士道:“这是扫尘道长。”又指指右边的容貌清俊的书生道:“这是‘袖中剑’祝鸿之。”

陆元鼎吃了一惊,这扫尘道人也便罢了,这祝鸿之却是秋水道家的俗家弟子,怎的明珠暗投,还同匪类结交?登时剑眉一竖,喝道:“秋水道家一向清修无为,掌门长休子更是道学大家,他准你下山乱交匪类、助纣为虐吗?”

祝鸿之嘻嘻一笑:“陆掌门不知当今圣上也是清修无为么,这不深谙我道家本性?似陆掌门这等急公好义之人,怕是要壮志难酬了。”

陆元鼎受了一顿抢白,脸有怒色,还欲分说,贾是非羽扇一晃,笑道:“陆贤侄,你可知我们的来意吗?”

陆元鼎拱拱手,冷声道:“不敢。还请赐教。”贾是非道:“吕禄吕大人有个干儿子唤作吕寿,想来你们都知道了吧?”

此言一出,陆元鼎更怒:“好的很!那孽障强抢民女、当街杀人,已被小儿了账。不用多说,我们手底见真章。”辛雁雁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亦是刷的拔出剑来,怒视三人。

“唉。”贾是非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道,“吕大人派我们前来原是一番好意,贤伉俪怎可误会?这国有国法,吕寿犯了过错,自有王法处置,令郎以暴制暴未免不好。”

陆元鼎强抑怒气:“你待如何?”

贾是非道:“交出令郎,贤伉俪也散了八卦门,做个良民罢。”

辛雁雁眼圈泛红,怒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师兄……”想起亲儿生死未卜,泪花更是在妙目间打转。陆元鼎知妻子心意,微一颔首,挽了个剑花:“今日便取你狗头祭家师!”

贾是非早知他们不会妥协,只是盼着激怒二人,好让他们怒中出乱,一举杀之。但见陆元鼎来势凶猛,仍是不免一惊,他慌得退开一步,一旁的扫尘道人随即抢上,二指疾出,捏住长剑。

陆元鼎微微一凛,但望这道人神闲气定,心道:“好深的道行。”喝道:“再来!”长剑一抖,乃是八卦门乾元剑的第一式“乾坤屯蒙”,使将出来气势惊人,端的非同小可。扫尘道人不慌不忙,骈指一弹,震得剑身一颤,自己却也移开半步。说时迟那时快,陆元鼎长剑又至,连挽数个剑花,二人你来我往,顿时被笼罩在剑光之中。

尘土高高扬起,辛雁雁看不清情形,心中焦急,拔剑正待上前,忽的眼前一花,祝鸿之已浅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心头一凛:“这人如此轻功。”她为人端正有礼,虽然知道此人功夫高于己,仍是起了个请手式,这才出剑。

陆元鼎将乾元十四式尽皆使完了,心中的焦躁实如热锅蚂蚁,那扫尘道人倒是一招一式稳重如山、指力如开山捭石,又斗了数余招,陆元鼎渐露败象,耳边忽听一声惊呼,回过头去,却见辛雁雁被祝鸿之杀的钗断衣破、一片狼狈,心中又惊又怒:“师妹!”话语未落,忽的右肩一痛,偏过头去,肩头中了一剑,贾是非狞笑一声,将剑嗖的拔出,登时血水如注。陆元鼎踉跄退开一步,扫尘道人一指点来,登时前胸中招,跌将在地。

原来贾是非一直候在一旁,伺机而动,他见陆元鼎情急关心,背心露了破绽,当机立断,纵剑偷袭,这番得逞不免洋洋得意。扫尘道人退至一旁,睥了他一眼,神情颇为不悦。

陆元鼎哇地吐出一口淤血来,恨道:“你好!好的很……”气力不济,倒地难起,目光尽是鄙夷恼怒之色。

贾是非被他盯得发麻,忙道:“扫尘道长,你快去帮祝公子。”扫尘道人端站不动,心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斗了半天,却来捡便宜。”他们虽然同为吕禄的门客,却是各逞机心。

贾是非见扫尘道人不动,心中愠怒,但见陆元鼎露出讥讽之色,脸上更是挂不住,提起利剑突地向陆元鼎刺去。其时陆元鼎身受重伤,躲避不及,右臂上划开一道深口子,陆元鼎冷笑道:“好好……贾是非,你还记得赵楠阳么?”贾是非本还待要刺,陡然听得赵楠阳的名字,心中打了个寒噤,那口剑再也刺不下去。

赵楠阳原是武林四大派的清霄派的掌门,仁义广播,后为了武林至尊之位投靠鬼谷,替嬴政剿灭武林各大派,项羽起事后,追随东奔西走,坑杀降将,项羽式微,他又夜奔投靠刘邦,告知项羽军事动向,刘邦得以破项羽于乌江,却勒令下属将其五马分尸,分别挂置数个城门示众,言道:“反复无信,人人得以诛之。”民间更是有俗语流传:“宁信狗,不信赵。”一时之间以姓赵为耻。

赵楠阳五马分尸,贾是非是亲眼所见,至今想起,仍是背生寒津,以至不敢对刘邦起半分反叛之心。“嗯,反复无信,人人得以诛之。难道我也要同他这般下场?”贾是非脸皮虽老,但对于违背师兄遗训、叛出八卦门总是如鲠在喉,此时经陆元鼎提起这前车之鉴,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贾是非提着长剑,脸上阴晴不定,好似害怕已极,扫尘道人心中鄙夷,他久居深山,对这些旧事并不知晓,转脸看去,却见祝鸿之同辛雁雁越打越远,辛雁雁的发钗已然全掉,一头秀发随风散开,外衣也被袖中剑气割的七零八落,甚是狼狈。扫尘道人知祝鸿之见色起意,有意戏弄,也不去理他。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顿时沙尘漫天,一时之间,众人被风沙迷了眼,分明看不清对方。扫尘道人但见这风刮了一阵又一阵,心中又是不耐,又是紧张:“点子若是趁这个时候逃跑,我如何向大人交代?便是累及自己人也顾不得了!”狠起心肠,力灌五指,激射而出,他这手功夫叫做裂天指,虽无裂天辟地那般夸张,血肉之躯撞上却是非死即伤。忽然听得耳边有人模模糊糊地在数数:“一、二、三、四、五,唔,不多也不少。”他方才正是连发了五招。

扫尘道人目不视物,心中骇然,叫道:“何方高人,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却听得那个声音淡淡道:“我便在你跟前,哪有躲了?再说了,似你这般的还称英雄好汉?”

扫尘道人以己度人,护住门户,生怕来人偷袭,也无暇回嘴,却不想那人既能数出他的招数,若是有意偷袭,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那个声音又道:“唉,五个洞,你死之前定是不好受,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被自己人活活害死!呜呜。”声音渐渐低沉悲戚,好似在替死鬼惋惜。

扫尘道人心下更骇,嚷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翻手便是一招“盘古开天”,指力向声源送去,狂风呼啸盖住了他出招之声,料想能出其不意。

果不其然,好半天没有回声。扫尘道人心头暗喜,摸索着向前,想探一探尸身,一步尚未跨出,那个声音又叹道:“这回好了,变六个了,六六大顺。老兄啊,你在地底向阎王陈陈情,来世别这般命苦了。”

扫尘道人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一口浊气吐出:“你是人是鬼?”他是出家道士,平素虽然杀人如麻,但对于三尺神灵还是深信不疑,时常吃斋祷告,以减罪孽,羽化升仙则是更妙。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我是半神。”扫尘道人将信将疑,还待要问,那人又道:“不是神仙和凡人生的,却是能呼风唤雨的那种。”说着自顾自哈哈大笑,声音甚是豪迈,这一笑却是露出了本来声音。

扫尘道人原已心头惴惴,搜索枯肠想着传说中的半神,陡然听得那人的笑声,疑虑又起,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却不再偷袭,心头仍担忧那人真是鬼神。

那人大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呼风唤雨,信不信?这狂风便是我招来的!”扫尘道人本对这狂风心存疑窦,此时听说是妖风,更是深信不疑:“那既然如此,烦请大仙将这仙风除去,好让贫道得见仙颜。”

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听不清是什么,料想定是咒语,扫尘道人登时肃然起敬,企盼能聆听一句咒法,果然天遂人愿,那人说话声音渐大:“毛你个他|妈的裘!”扫尘道人咦了一声,心道:“大仙的符咒果然非同凡响。”接着那人道:“你等一等,大仙施法要段时间。”扫尘道人连连称是,心中转过了数个念头,还是将偷袭的想法忍下了。

扫尘道人耐着性子等着风停,这片刻时光好似过了一年半载,忽然耳边风声渐息,待视力渐渐回转正常,眼前赫然站着一个弱冠少年,身穿一式短裘,手提一口钢刀,剑眉虎目,神采飞扬。

扫尘道人呆了一呆,却听得那少年道:“乖孙儿道,怎么不拜见大仙?”说着哈哈大笑。

扫尘道人又惊又怒,情知遭了欺骗,双手尚未注入内劲,那少年笑道:“你瞧瞧地上的是什么?”扫尘道人微一迟疑,门户暗护,目光向下瞥去,却见贾是非躺在地上,身上被钻空了六个指孔,赫然是自己的裂天指力,他既被这少年当做肉盾,连中六元,自然是活不成了。一旁的祝鸿之倒是看不出伤痕,只是背对自己,一动也不动。至于陆氏夫妇也卧躺一旁,动弹不得。

扫尘道人惊疑不定,那少年好似明白他的心事,笑道:“你看好啦。”双指隔空对准祝鸿之:“动!”祝鸿之张口道:“臭……”立时被少年双指一点,嘴张着硬是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少年却是好心,笑道:“小子。”帮他补足了话语。

扫尘道人从未见过此等怪事,盯着少年如视妖魔鬼怪,他却哪里知道,这原是少年结合师授的以气驭刀和奇经八脉之理,开创的隔空点穴的功夫。其时虽有扁鹊和端木蓉两大神医的著作《难经》、《素问》问世,然时日过短,穴道之学并未流传于世,更遑论说隔空点穴这门高明的功夫。

那少年道:“你还不信吗?”声音逐渐严厉。扫尘道人连连道:“信信信。”心中却想:“瞧你这作风,多半是妖魔,却给自己贴金,说是半神!”饶是如此,妖魔鬼怪也不是他区区凡人可以惹的。

那少年十分满意,笑道:“乖孙儿道,大仙教你个乖!”扫尘道人道:“是,今日聆听教诲,原是贫道的福分。”少年唔了一声,道:“瞧你这般乖顺,不似这个臭——小子般无知。”说着凌空一指,祝鸿之登时杀猪般叫唤起来,神情甚是痛苦。

扫尘道人目露惧色,双腿一软,登时跪地:“是是是,贫道一向对诸位神灵敬畏有加,朝夕供奉,绝……绝无虚言。”那少年点头道:“我也知你心诚,是以特被派遣来教你延年益寿。你听好啦:闭门朝夕虔诚诵‘律纯大师道平’五十遍,餐风茹素,定有机缘。”说着又露懊悔之色,嘀咕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怎么说的这般多?”

扫尘道人又惊又喜,连连磕头:“是是,多谢大仙指点,贫道有幸位列仙班,定不忘大仙栽培。”心中着实不解:“律平大师是哪一路神仙?我怎么没听过?莫不真是妖邪。”打定主意只诵二十五遍。

那少年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快走?”扫尘道人称是,目光却在陆氏夫妇之间来回打转。那少年叹道:“你怎么这般贪得无厌?既要延年益寿,又要加官进爵?既是如此,我只好向上仙禀告,你尘缘未了啦。”扫尘道人心头一慌,连连摆手,纵步而去,竟未向喊得声嘶力竭的祝鸿之看上一眼。

那少年见扫尘道人瞬息之间身形已远,过的片刻已然望不到,这才纵声大笑。耳边的祝鸿之的喊叫之声逐渐嘶哑,他转过头去,笑道:“想来你也喊得够了。”送出一指,将他的鸠尾穴给解了,却补上他的哑穴。

少年见他神色一松,暗暗好笑,却不再理他,转过身去向陆氏夫妇拜倒:“事急从权,小子无礼之极,还望陆掌门、陆夫人原宥。”说着将他们穴道解开。辛雁雁当即还了半礼。

陆元鼎咳嗽了一声,道:“你既已说事急从权,又何罪之有。陆某还未谢过少侠的救命之恩。好好,机智仁义,真是英雄少年……”说着连连咳嗽,他方才受重创,脸色苍白已极。辛雁雁叫了声“师兄”,见陆元鼎向自己摆手示意无事,心中却是一酸,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那少年拱手道:“陆掌门言重,我这有离叶丹,颇有活血化淤之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数粒,递给陆元鼎。

陆元鼎道:“一粒便够了。”将剩余递还给少年,立时打坐练功,以便化开药力。辛雁雁眼都不眨地盯着,见丈夫脸色渐转红润,这才转过身,又对少年施了一礼:“多谢少侠,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那少年笑道:“陆夫人不必客气。小子李刈,从关外来。”辛雁雁正想着这名字透着古怪,一听他自承关外而来,心中惊喜更是莫名:“那,李少侠可知神医端木蓉现下何处?”

李刈咦了一声:“你们是来求医的么?可惜的很,她老人家数个月前已经离开了。”辛雁雁心中一凉,几欲晕转过去。李刈又道:“晚辈曾蒙不弃,跟过她老人家数月,不知是何人得了何疾?”辛雁雁如蒙救星,忙道:“小儿中了魔女的十二奇毒。”

李刈面露喜色:“别的我还真没把握,这十二奇毒却是端木姑姑为了教我奇经八脉而提的例子。只是这十二奇毒是月神乌断的绝学,她早已亡故,怎么还会有人使?莫不是她的弟子吗?可端木姑姑从未说过乌断有传人。”

辛雁雁见他忽喜忽愁,心也随着七上八下,却听得李刈道:“令郎在哪,晚辈勉力一试。”辛雁雁“哎呦”地叫出来,已是满面春风,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陆元鼎抱拳道:“又欠少侠一桩情了。小儿现下在八卦门,只能请少侠移步了。”原来他已吐纳结束了。李刈笑道:“好说。”

辛雁雁转目望去,却见丈夫似无大碍,欢喜更甚:“这灵丹真灵!”李刈笑道:“这是端木姑姑的临别礼物,拿来借花献佛罢了。”陆元鼎站起身来,道:“虽是神医之药,却也要少侠仁义心肠。”长剑一挥,将贾是非的头颅斩落,接着又撕下他的外衣包了,恨恨道:“好慰师父在天之灵。”接着将目光移向祝鸿之,祝鸿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苦于穴道被封,说不出半句话来。

陆元鼎瞪了他一眼,向李刈拱手道:“多谢少侠,让陆某得以清理门户。至于这位,还是交由少侠自行处置吧。”李刈笑道:“陆掌门,你这当口可是谢了我很多次了,又是少侠少侠的叫我,我就算不受之有愧,也觉得麻烦至极。”陆元鼎怔了一下,哈哈大笑:“好,若是不嫌僭越,便请贤侄叫我一声伯伯。”

李刈笑道:“妙极!”踱步至祝鸿之面前,笑嘻嘻道:“受死之前,来说一句遗言吧。”解开他的哑穴,祝鸿之冲口而出:“大仙饶命!”他虽然不信鬼神,此时为了活命,却是越恭维越好。

李刈大笑道:“诶,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祝鸿之提声叫道:“大仙饶命!救苦救难的大仙饶命!小的蝼蚁一个,不值得大仙动手,只怕脏了大仙的手!”

辛雁雁秀眉一蹙,陆元鼎默不作声地望着天空的云彩。李刈佯怒道:“大仙叫你说一句遗言,你说了几句!”祝鸿之神色一慌:“不不,就一句,求大仙饶命!”李刈道:“不对啊,之前你可是说臭——嗯,臭小子。”祝鸿之道:“不不,我骂的是臭贼道,绝不是臭小子。”

辛雁雁忍不住道:“李贤侄……”李刈拱手道:“是,小子胡闹了。”登时肃容道:“还不谢过辛女侠为你求情!本来嘛,你的破袖剑毁了我陆伯母的外衣,总该赔我伯母十件八件的新衣,可是你这老小子居心不良,我伯母再见你定然讨厌,大门更是万万不能对你敞开,如今只好……”说着叹了口气,提起钢刀。

祝鸿之吓得舌头打结,却觉眼前一片刀光,心中冰凉,闭目就死,哪知等了一会儿,却毫无反应,却听得陆元鼎赞道:“好刀法。”祝鸿之心中一团疑惑,睁眼望去,却见李刈提着钢刀,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心中疑惑更甚,望下望去,却见自己衣衫完好,并无破损之处。

李刈笑道:“你走吧,法术解开啦。”祝鸿之呆了一呆,尝试着起身,果然能够动弹,他心头一喜,连忙爬起,那料身上一凉,未及反应外衣内衣尽皆滑落。辛雁雁啊的一叫,转过身去。祝鸿之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忙遮了要处,竟一时忘了逃开。

李刈笑道:“老小子,我说放了你,怎么还不走吗?要陪这个无头死鬼?”祝鸿之苦笑道:“大仙,你能许我一件仙衣吗?”李刈摇头道:“不行,要命要衣,自己选。”祝鸿之苦笑道:“是是。”也不知是说要什么,背过身去夹腿就跑,恐怕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

陆、李相对大笑。陆元鼎道:“贤侄这般整治,可说大快人心。”李刈道:“对待小人,用更小人的法子才痛快。对待君子就不同了。”陆元鼎沉默了一下,道:“不错,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干戈。若是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忽然长叹一声。

辛雁雁这才转过身来,一双妙目注视着丈夫,柔声说道:“只要咱们问心无愧就行。”陆元鼎点头道:“不错。”

李刈却道:“也要教对方问心有愧。”陆元鼎道:“但愿如此。”辛雁雁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李贤侄,你侠义心肠,为人机智,武功高强,只是……唉,你既然会那个法术,何苦戏弄他们?光明正大的岂不是更好?”

李刈正色道:“第一、我那个不是法术,是一门武功,法术倒是有的,只是师父不灵光,徒弟更糟糕;第二、论内功我及不上那道士,根本无法隔空点穴,论轻功我也输了那书生一筹,正大光明的话,我非但救不了你们,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第三、坏人不戏弄,难道戏弄好人吗?”

辛雁雁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不料竟然引的李刈的长篇大论,倒是愣了愣。李刈继续道:“其实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便来了,只是不知孰对孰错,不敢乱插手,直到那书生戏弄你,我才知晓。哼,坏人千种万种,只有关键时刻才会露出本相。坏人狡诈,好人只有洞悉他的狡诈,才不会吃亏。”说着目露愤恨之色。

辛雁雁微微一呆,心道:“这少年似有极大的心事,他既有恩于我们,我夫妇总要倾尽全力帮他。”想着温婉一笑,道:“是,伯母受教了。”却不提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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