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历史 > 钦天 > 第1章 01 补天石无缘窥天机

第1章 01 补天石无缘窥天机

赵更生又来到了那个梦境。

天地间一座山一条河,轻雾绕群山,黄叶入流水。

山水间一条小径,贩夫走卒,王公贵胄,形形色色的人排成一队,络绎不绝朝山上走。他试图问此间何处,可每个人都低着头直直离开。

他站在泥土和落叶上,心间一片空茫。举目四望,水边一位白衣女子,长发束起,脸上带着慈悲,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赵更生心念一动,到她面前。

她微微一笑,“阿苏,你长大了。”

赵更生看着她的面容,模糊不定,如秋日长空一般澄明的眼睛,清晰装满温柔。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

赵更生张着嘴,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仿佛知道赵更生心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对他说,“幻梦似真非真,非久留之地。”

“阿苏,你看。”

她手指向河流深处,眼前秋日橙红橘绿的色块掠过又拉远,溪流尽处竟是澄明镜湖。

天水一色,远山如黛,蒹葭苍苍。

赵更生入神看着眼前这一切,然而眨眼之间,他们脚下的竹筏突然烧起来,熊熊烈火从水中央铺开去,把两岸兰芷化作浓黑,银白的水托着赵更生升到半空,他方寸大乱,挣扎着要回到她身边去,然而燃烧的火焰化成血红,火舌最上端那张平静无比的脸在微笑,那口型分明是——

“阿苏,放下吧。”

语气温柔,大梦三千。脚下火海吞没了一切,而他被定住动弹不得,往上漂浮。

赵更生呼吸沉重,猛地睁开眼,双手紧紧握住胸前的玉佩,玉上麒麟怒目。

“小子,做噩梦了?”

床边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他眼前,是师父。他弯腰点燃灯烛,坐了下来。

赵更生打着手语,“师父,我又梦到母亲了。”

瘦小的白胡子老头嗤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力气很大,远不如梦境中母亲那样温柔。

“又让你去报仇?”

“她说来见我最后一次,让我放下。”

“鬼都放过你了,你自己还念着做什么?”

赵更生手里的玉佩余温未消,他直直盯着师父。

师父拈起白胡子,从床边拿来纸笔,“我问你,皇后什么时候过世的?”

“大央三年。”

“她因何过世?”

赵更生攥玉的手指发白,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笔尖微微颤抖。

“父皇领兵攻打北狄,她协理政事和神宫,心力交瘁,风寒不治而亡。”

手中的纸笔被夺了过去,放在灯烛上,一点一点燃成灰烬。火光明灭,师父面色凝重。

“更生,慎言。”师父双眼垂下,似睁非睁,层层褶子掩住目光,“病,不是人能控制的。”

他怔怔地放开手,抬眸看向门外。天空尽头微微亮起,头顶正上方仍翻涌着大片黑云。

师父在担心自己对父皇起怨言吗?

不会的。

眼前血红逐渐散去,黑暗中更多的画面浮现出来——父亲把母子二人丢在马车中扬长而去的背影,战火燃到城内时母亲带着自己东躲西藏的恐惧,从咸菜缸盖子的缝隙看见母亲被乱兵带走却一声不能出的痛苦,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身边花红柳绿簇拥的天子。

和一直那么软弱、无力、瘦小的自己。

他先是天下人的天子,再是赵更生的父亲。不会怨的。

放不下的是什么呢?

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幔,隔开病痛,隔开生死,病人呼哧呼哧急促呼吸,许久,疲倦沙哑的声音响起,“阿苏,好好活着,听你父皇的话,娘到天上保护你。”

六年过去,她偶尔入梦,亲手给他做烙饼,带他到溪边去采野菜,听他讲师父又教了新鲜玩意儿。然而最近几次梦总以河上竹筏燃起冲天火光作结,赵更生满脸冷汗醒来,心神巨震,满心都是那句“给娘报仇”。

“更生,你为何到三清宫?”

赵更生抬眼看着平日里闲散逍遥的师父,竟从抄经堂里取来一张写金纸,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接过纸,在几上摊开。

“奉父皇之命,净心修习,以担钦天之责。”

“好。此时天下形势如何?”

“天下初定,贵勋领皇命镇守四方。然北方边患征兵,南方水患征粮,朝中人患……”

老头放开手中的白胡子,长叹一口气,按住了赵更生的手。

“我再问你,什么叫做钦天之责?”

赵更生几乎不假思索、力透纸背,“敬天法地,以饷生民。”

“错!”

赵更生心中一震,双目圆睁。

老头袍袖一甩,朝屋外走去。赵更生犹豫片刻,披衣跟上。

青色的雾气缠绕着天恒山脉,山间晨风清冽,远处最高的明郦峰山巅白雪终年不化,初升的太阳照在白雪上金光灿灿。

师父在一处石头上坐着,见赵更生来,从袖子里拿出酒壶来。赵更生迟疑一瞬,知道拗他不过,便没做声。

咕咚几口下肚,师父声音响起,万籁俱寂中显得苍凉:“你告诉我,天是什么、地是什么、民是什么?”

赵更生仔细思量,却一片空白,答不出来。

“那你可知三清是哪三清?”

赵更生提笔,“清心、清静、清白。”

老头沉默了许久,说:“更生啊,立冬了,要下雪咯。”

天色由靛蓝逐渐变成晴蓝。老头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外祖李虞,当年与我同在三清宫修习,清心、清静、清白,我们不懂,就下山历练,碰见你那皇帝爹替人出头。我拉着李虞要走,他却偏要掺和,下了那‘面相大贵’的断语。”

“后来,战乱四起,李虞既有匡扶天下之志,又有家族绵延之责,就离了三清宫。”

“钦天监,是你皇帝老爹赵央给你外祖父李虞设的衙门!”

老头捋着胡子,痛饮几大口,“徒儿,你是谁?”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往屋里走去,“人死不能复生,空言虚物,自乱心神,不如大口吃饭大口喝酒。徒儿,我饿了!”

山间忽起狂风,呼啸的风声卷起松枝弯折,似是要折断一般。林涛阵阵,鸟群从林间惊起。不多时,风吹散岭间厚重的云,天光彻底大亮。

赵更生在外面站了许久,神色归于清明平静。

他到厨房把粥煮好,站在老头门外,敲了敲门。

老头开门,接过饭碗,哼哼两声,说今日上山采药不必陪着,又摆摆手,把门关上了。

山上已是深秋,山下树木却还在强撑绿意。

一辆牛车沿着小道往山上走,粮食杂物中间躺着个人,草帽遮脸、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翘着二郎腿,不一会儿安静下来。驾车的老伯往后一瞥,那人竟是睡着了。

路两边先是成片的金红,入山越深,颜色越少,到了山顶,只剩下零星的草和苍翠的松柏,还覆着一层冷霜。

“冷啊冷啊”,老伯嘟囔着,后面那人一个飞身,像个热烫的火炉坐在他旁边。“老伯,我跟你挤一块儿取取暖。”

“小伙子年轻不怕冷,我这老骨头不行咯。”老伯抖抖索索地从行囊里拿出棉袄套在身上,絮絮叨叨起年轻时的故事,“我从小就在这天恒山脚下长大,这天恒山啊,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听说山上住着三清宫的仙人——我年轻时候想找仙人拜师,学武,学道,学术法,行走江湖,功成名就!可惜哟,这么多年了,我是连上山的路都没摸清。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仙人的眼!”

“老伯,您看我顺眼不?”他一边说,一边摘下头上的草帽。

太阳西斜,余晖晒在他麦色的皮肤上,浓眉压眼,棕亮的眼睛像两个琉璃珠子,鼻梁高挺,唇形上翘,笑得很有感染力。

可那老伯却迟疑了,神态中甚至有些惊惧。无他,这人英气的眉骨旁边有一道二寸长的疤,顺着眉尾到额上,像条蜈蚣爬在这张俊美的脸上。

“小伙子,你这疤……”

那小伙子不以为意地笑笑,“老伯没被我吓到?”

“你是爽朗人,脾性又好,老头子我怎么会被你吓到……”

那人一扬手,把草帽扔到后面苞米堆上。“我听说啊,那三清宫收徒弟,不看强弱美丑,全凭机缘——有四体不勤的瞎子哑巴、有蛇蝎心肠的天生坏种、有进过死牢又被放出来的小偷、有药死了人跑到山上的大夫——乌七八糟,好人,却是一个没有。”

那人脸上依然在笑,山间冷冷的风吹着一袭红衣,却像一团冷冰冰、离人很远的火在燃烧。

老伯颇为吃惊,讷讷无言,又赶着牛走了二里地。

“小伙子,你这话可说得太不中听了,”他终于说出憋在心头的话,“三清宫的仙人每年都下山救灾救难,前年的旱,去年的洪,还有上个冬天那疫病……都是仙人保佑,我们才过得去。说不定,可你讲的那些人,都有天大本事、天大善心哇。”

那人一笑,也不跟他争,“老伯,那你看我像不像个有本事的?”

老伯讪讪,“这老朽看不出来咯。”

牛车停在岔路口。小伙子翻身跳下车,弯下腰辨了辨路,领着老伯继续往前。又走了一刻钟,松林下一方小院、几间土房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把老伯安顿到一间房前,“老伯,天晚了,你在这儿住着,明天下山吧。”

隔壁的门打开,暮色中一袭深蓝衣衫出现在眼前,那人身形高挑清瘦,如同深山暮色里的青松。

“阿苏,我回来了!你快看我买了什么!”

红衣少年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金红色的穗子来。

深蓝色的身影微微朝他们一点头,穿过院子走到对屋,进去一会儿转出来,手上端了饭——一双浅淡的丹凤眼,尾端微微上挑如柳叶舒展,残阳照得一双冷淡黑瞳有三分温柔,竟让人看得痴了。

“老伯,用完饭就歇下吧。”那红衣少年接过饭,按在徐老伯手上,跟着那阿苏一前一后出了门,又没骨头一样贴在对方身侧。

徐老伯痴痴地看着,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寒芒,红衣少年一脚把他踹进屋子,合上门。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娇喝:“谢栩,你又缠着更生师弟!”

只见一席黑影和一席红衣的谢栩缠斗一处。

那谢栩一把重剑单手便压得黑衣女子往后弯折,她双手轮转,银钩连着重剑卸了力道,身如陀螺,手上一对双钩堪堪划过谢栩面庞。谢栩侧身避过,重剑上下飞舞朝女子面门去。两人从屋前打到院内,争斗不休,却见那站在屋檐下面的蓝衣男子抬手,袖中折扇飞出点到重剑侧锋,竟卸掉了阿栩的力气。

黑衣女子趁机脱身飞到树上,银钩收回腰间。

谢栩也跳回屋前,重剑收回刀鞘,拉着那蓝衣人抬步就走,手却被拍开,蓝衣人站立原地,对着女子,指指自己,指指谢栩,指指女子,又画了个圆。

黑衣女子坐在树梢轻哼一声,“什么都是自家人,更生,我可不敢当你的‘自家人’!”

她从树上跳到两人面前。

谢栩眼珠一转,扣着蓝衣人的手,“雪雁师姐,我累了扶了一下阿苏胳膊,你见着我就打;那我现在要牵着他的手叫他亲亲郎君,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等雪雁动作,蓝衣人已经伸出折扇敲了一下,谢栩吃痛,哎呦一声跳到一旁道,“好阿苏,我错了,再不拿你逗师姐了。”

蓝衣人抿紧了唇,转身走了。

雪雁比他们大一些,在赵更生面前很有姐姐样子,却和谢栩不太对付。按照她的话,“谢栩就是个小骗子”,只有赵更生惯着他。的确,谢栩行事作风浮夸高调,不太稳重,然而赵更生知道雪雁只是嘴巴毒,心里还是偏爱他们。

谢栩仿佛知道赵更生心里在吐槽他,连连赶上去哄人了。

这三个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功夫却很好,长得又如同画中人物。徐老伯看得呆了,对着碗半晌才回神儿,堪堪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门外“师父师兄”地唤着,闹了起来。

这次院子里是一个白衣服白胡子白头发的驼背老头,和一个白衣服黑头发的高大青年。青年背着一口大包,众人一道进屋里去了。

徐老伯想着刚刚那些人,一个个身手利落,不似凡间之人。他不会误打误撞,来了三清宫的地界吧!那满口胡言乱语的谢小公子,气度从容举止恣意,一看就是金玉堆里长大的高贵人物。

而且那蓝衣人——唤做更生,还是阿苏的——容止格外俊逸,与此处山间青松明月相配,举手投足皆有出尘之气。可是他没讲过话,该不会是哑的?谢小公子调侃的语调突然在他闹钟响起,什么瞎子哑巴、小偷庸医……可再想想,蓝衣公子眼明心静澄澈无比,一泓雪水清潭般的眼睛无欲无求,怎么也不会是其中任何一个。

不是三清宫,但徐老伯依然觉得这些人是仙人。没刷过的土墙,普普通通的木床,还不如自己家里热闹丰盛。

仙人怎么会住在这破屋?

徐老伯想不明白,翻了个身,困意袭来,很快睡着了。

阿苏是更生的小名。春风吹不尽,野火烧又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补天石无缘窥天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原来我是敌国皇帝流落在外的崽

大唐:咸鱼赘婿

李嘉宁的奇妙之旅

帝少宠妻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