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以后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想与你携手走下去。”这便是赵政的答案,但他没能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别扭的怪异。
蕲年宫是秦国王室宗庙,凡祭祖等事宜必至蕲年宫,当然也包括秦王及冠加冕这样的大事。
蕲年宫在雍地,距咸阳甚远,这也是因为秦国最初的都城在雍地,后迁都栎阳,再至咸阳。
迁都不是小事,其中祖先们自然是出于诸般因素考量的:政治、交通、地理、乃至于谋定天下……
但蕲年宫仍在雍地,无论是立嗣还是继位亦或者祭祀先祖,作为王室子弟,这一生总要回来不少次,是回来、而并非驾临。
话又说回来,此时赵太后与嫪毐便在雍地居住,请不来人那秦王便亲临,换种角度想或许在嫪毐眼里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可在嬴政看来却是将计就计,对方需要这个机会,那自己便给他好了。
想做什么事的人在雍地做总比在咸阳做要便宜得多,更何况雍地现下算是嫪毐和赵太后的地盘。
秦王及冠是大事,在咸阳的大半文武大臣、王室宗亲都跟随着秦王到了雍地,来往的车驾人马浩浩汤汤。
等众人休整安顿过后,于翌日赵政沐浴斋戒,并进行筮日(通过占卜确定及冠礼的吉日)。
秦王及冠,最忙的应该是太常了,再有就是太常属下的令丞,当然太医除外。
看太卜用一把蓍草神神在在的样子,赵政忍不住同皇帝陛下说了句:“皇帝陛下读兵书,寡人也应该去研究研究《周易》,学一学这筮占之法。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想想就头疼,要是没有后面儒家注释的传,寡人是一点儿也读不下去的。”
嬴政失笑:“你在想这个?”
“嗯?”赵政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又道,“寡人还在想楚大人卜的吉日能不能提前些,寡人不想在雍地住太久,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赵政的言语未毕,便听得楚太卜道:“王上,四日后便是吉期。”
听及此言,也就意味着明日还要筮宾(通过占卜从宗亲长辈里挑选加冠的人选),还要祭告天地祖宗,只能说接下来还有的忙……
寻常士族的及冠礼便是男子这一生中最盛大的嘉礼,更何况是一国王上?
那繁琐的流程令赵政不耐,与之相伴的还有期待,将权力收回手中的期待。
酷暑难耐,即便是入了夜,也依旧挥散不去白日里的燥热,赵政恨不得卧在冰上睡,但出于身体考量自然是不能的。
便只能在席侧置一冰鉴纳凉,其中还冰镇着几颗李子。
羽扇置于一侧,赵政把玩着手中的太阿剑,不知这一次这柄利剑是否有机会见血。
剑长四尺有余,于赵政而言是近半的身量,其重量亦不可小觑,一般人还真使不动。
剑身的寒芒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锋利。
寝宫外的响动打乱了蝉鸣声,听得元严入内禀报道:“王上,秦维桢秦大人求见。”
赵政将太阿剑置于一旁后道:“宣。”
木门被推开,随着秦维桢入内的还有那月色的清辉,这人间在月色的朗照下,星子的光芒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随后木门又被关上,看着走上前的秦维桢,赵政挪了挪位置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不必多礼,坐。”
秦维桢面色有些犹疑,乂手一礼还是应了下来:“是。”
赵政又取了两个李子递给秦维桢:“尝尝看,还可以,不是很酸。”
秦维桢犹豫着接过又说了句是,拿着那两个李子也没有要尝的意思。
看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赵政忍不住同皇帝陛下说了句:“咱儿子再捂下去,这李子可就从冰的捂成热的了。”
嬴政不以为意:“心疼?”
“秦国已经这样穷了?”赵政故作讶然,“寡人心疼两颗李子做什么?”
而后又话锋一转,像是看热闹的语调:“倒是陛下,是不是永远端着个皇帝的架子,从未这般亲近地坐在一起叙旧过?”
“不是。”嬴政否认道,可过往的记忆模糊,似乎还真没有这般亲近地坐在一起过,至少从他二十岁以后便再也没有过。
扶苏出世,作为他的第一个孩子,即便再不擅为人父,嬴政也是欣喜的,他也曾试着去做一个好父亲,对其怀有无限的期待。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在他及冠前后那些年一并发生,亲人的反叛、臣子的背离……
桩桩件件令他精疲力竭,加上国事、天下事,便分不出余力去管孩子了,等再反应过来,那时四海平定,而扶苏也早已长成,父子疏离只论君臣,可扶苏却是唯一一个敢指责反抗他的臣子……
思绪回笼,那是嬴政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明知故问。”
“那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吧。”赵政挑眉,说得理所当然,“你们父子俩好好叙叙旧。”
这段时日以来,赵政的这具身体每日只能得到短暂的休憩,早已疲惫不已,一方的休憩弥补不了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赵政犯懒,巴不得让皇帝陛下来与之交谈,而他负责旁观。
“你有事不妨直言。”嬴政言语直白,他并不好口腹之欲,却仍旧从冰鉴里取了颗果子,左右少年赵政喜欢,尝几口也无妨,而他——也不会讨厌。
秦维桢犹豫着挪了挪位置,又离嬴政近了些,他压低了嗓音说道:“父皇,吕相那边并无异动,只是叔父——回来了,就在雍地。”
成蟜回来了?嬴政瞳孔微缩,看向秦维桢的目光一瞬间变作锐利:“那王翦呢?”
秦维桢摇头,似有愧色:“不知,但儿臣会誓死保护父皇安全。”
“朕的安全自有侍卫保护,还轮不到你。”如今秦维桢的身份是最便宜行事的,嬴政从来不怀疑对方的能力,他从袖中取出半块虎符交由秦维桢,“这是雍城的虎符,看住成蟜。”
秦维桢接过虎符,那两颗李子显得无处安放,只能放入怀中叩首道:“诺。”
嬴政深深地看着对方,最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万事先保全自己。”
成蟜能从秦赵边境到雍地,或许背后少不了吕不韦的手笔,不过王翦呢?
而与这些人相斗,嬴政当然会准备后手,这朝堂上的斗争本就是博弈,走一步要考虑接下来十步的所有可能性。
秦维桢面含忧虑之色,他知道父皇还有事瞒着他,其实也并非隐瞒,父皇统筹全局,而他只是其中的一步:“父皇,我……”
嬴政眼中似有欣慰,他咬了口李子:“维桢,你变了,从前的你在朕面前可不会这般犹豫。”
秦维桢苦笑着摇头:“只是有些理解父皇了。”
他那永远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父皇,原来也有这般步履维艰的时候。
那些旧事他并非不知道,只是彼时少不更事,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旧事,总觉得父皇待有功于社稷的吕不韦、待骨肉相连的长安君、待相依为命的生母……
待这些人太过无情,那天子一怒,动辄上百条人命。
他敬仰父皇,可也同样觉得对方的行径太过无情、暴虐。
如今看来,大道无情,他的父皇或许是一位很好的皇帝。
何其有幸,他能陪同父皇重走这条路,这一次大秦断不会二世而亡,也不会再让如今的扶苏误解父皇。
嬴政久未言语,而赵政则洋洋得意地向皇帝陛下邀功:“看吧,把人放在身边这才一年多,你们之间的关系便突飞猛进了。”
嬴政喃喃:“可朕要的不是这种理解。”
随即嬴政同秦维桢说道:“等这些事结束以后,朕会让你替朕去监修驰道。”
秦维桢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叩首:“父皇,儿臣不愿,更何况还有扶苏需要……”
“扶苏那里朕会另择人教导。”嬴政打断了对方的言语,“朕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被困在四方宫墙之中,整日里与士族交往空谈。
眼睛要看到更远的地方?
你的心要足够宽广,才能容纳得下这无垠的天地。
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大秦,你应该明白修建驰道不是小事,无论是战时还是太平于国都是有益无害的事。
可朕不希望有严官酷吏为了自身的功绩急于求成而枉顾庶人的性命,这两年来郑国所修水利死了多少庶人你比我更清楚。
这一是历练,二则是朕了解你的秉性,你去了朕也放心。
三年为期,三年后朕会找人替你。”
秦维桢看向嬴政,又恢复了那副刚毅勇武敢于犯上的姿态,言语质问道:“当真?”
这就是他儿子,始皇帝的儿子就该如此,嬴政答曰:“天子一诺,自然当真。”
秦维桢叩首:“谢父皇,儿臣告退。”
秦维桢退出寝殿,嬴政看着门口的方向继续尝那未用完的李子。
赵政忍不住问了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让秦维桢监修驰道岂非大材小用。
有秦维桢这个值得信任的人辅佐是如虎添翼,又何必自断臂膀。”
嬴政不以为意:“可修建驰道也并非小事不是么?
等他回来,才会真正心甘情愿的替我们做事。”
赵政反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理解?”
嬴政并未回答便算是默认。
几乎是一瞬间,赵政便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图,因为陛下想的他也曾想过,他们在赵国当了九年的质子,过惯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受百姓照拂颇多,又从那段经历中感悟出了当今时局的诸多弊病,因此同那些踩在云上、不落实地的王公贵族见地不同。
秦维桢要走出去,多看、多听、多想,他需要看得见民生疾苦、国家的弊病,或许才能真正明白他的父皇为何不惜代价地要统一、要改革、要得罪权贵……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政啧啧赞叹,“皇帝陛下当真是一位好父亲。”
嬴政听了觉得好笑,他是好父亲的话,这世上不称职的父亲就少了,他不指望能同秦维桢真正的修复父子关系,只是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理想,只是秦维桢这般年纪,思维早已固定,而这或许是改变对方思维最好的方式:“朕只是想为大秦为朕培养出一位真正的并且值得信任的不世之才。”
“陛下不愧是陛下,永远都这般清醒。”赵政言罢便是长久的静默,与此同时他们都在思考接下来几日会发生的事情。
我文笔不好,脑子也不好。
其实到这里,双政最开始的大半布局都被推翻了,我是不想让别人为了主角强行降智,他们也不是俗人,简简单单地就落入政哥的圈套里。
时间还有那么长,政治斗争本来就是随机应变、因地制宜的,就跟下棋一样,你只能猜测也无法确定对方出什么,政哥的布局也在跟着对方的变化而变化。
作者确实是能力有限,不知道有没有写明白,然后呢,反正这也是能力范围之内了,写得更好也不能了。
还有就是大政马上要开窍了要开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及冠前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