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知晓觉得这两天自己的眼睛真是不对劲。
总是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大课间快结束的时候，靳知晓才想到去上个厕所。
结果二楼的女厕所人满为患。
接连跑到一楼、三楼，甚至四楼，情况都是如此。
看来大家都是快上课了才想着去上个厕所。
靳知晓正考虑着要不要算了，眼睛突然瞟到了前面办公室的门。
差点忘记了还有教职工厕所。
靳知晓转道走向教学楼最角落的楼梯。
这边的楼梯离教室最远，却离办公室最近，教职工厕所就在楼梯下一层的隔间处。
由于这个楼梯基本没人用，一楼楼梯口的门常年关着，而且靠近办公室，经常有老师出没，学生不怎么走这边的楼梯。
推开教职工厕所的门一看，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没一会儿，靳知晓便洗手出来了。
“云、云接望，你等一下！”
半只脚刚迈出去，少女带着怯意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靳知晓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奈何她要回二楼的话，就需要从这边楼梯上去。
那两人堵着她的必经之路，逼着她听墙角。
“还有事吗？”
云接望低头看着面前害羞带怯的女同学。
“谢谢你帮我捡作业本……”
简谣手里垒着一沓快比她脖子高的作业本，眼睛低垂着根本不敢和云接望对视。
“哦，举手之劳。”云接望点点头，表示接受道谢，然后抬脚就要走。
“等等——”
“怎么了吗？”云接望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了。
“也谢谢你上次……”
简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起来，和云接望对视一秒后又挪开。
“上次天台的事情。”
天台的事情？
什么事情？
云接望压根想不起来。
算了，应付一下吧。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云接望摆摆手，二话不说直接迈开大长腿要走。
“那不是小事！要不是你我可能……”简谣却又拉住了他。
“到底什么事啊？”已经不耐烦到顶点的云接望甩开简谣拉着自己的手。
下一秒，刚捡起来不久的作业本又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甚至还有几本，顺着楼梯直接滑了下来。
看着一直滑到自己脚边的作业本，靳知晓：“……”
空气好像凝固了几秒。
接着靳知晓听见了女生细小的啜泣声。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烦你了，对不起。”
“喂你——”云接望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孩在自己面前哭，顿时手足无措，“你干嘛，我又没对你怎样……”
简谣直接哭着跑走了。
连楼梯上散落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都没顾得上。
“搞什么……”
云接望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的女生，莫非是要对自己……表白？
云接望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后，看到地上的作业本，蹲下来开始捡。
然后——
就和楼梯下方站着的靳知晓对视了。
“……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靳知晓：“从‘你等一下’。”
按照平常的逻辑，靳知晓原本以为云接望会恶狠狠地骂她听墙角没素质，没想到这人诡异地沉默了。
他问：“你什么感觉？”
靳知晓莫名：“什么感觉？”
云接望又沉默了。
然后过了片刻他又跟死机重启了一样浑身炸毛。
“听人墙角你不知道羞愧的吗，你知道素质两个字咋写吗！”
靳知晓：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抱歉，我上厕所，没有别的路。”
云接望捡起靳知晓脚边的最后一本作业本，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再恶狠狠地离开。
可是不能说出去什么呢？
靳知晓没想明白。
是指他弄哭了一个女生这件事？
而前一秒还在凶巴巴警告靳知晓的云接望刚一踏出楼梯间，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不明白刚刚自己在干什么。
什么感觉？
他想问出什么感觉？
疯了吧，就那个讨厌鬼？
整天一张无聊的扑克脸，除了每次比他高一点点的成绩，真不如刚刚抱作业本的那个娃娃脸女生。
……
上午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课。
但上课时间都过去十分钟了人都还没来。
“我去喊。”
班长从位置上起身打算去喊人，结果出去没走几步路又返了回来，身后还伴随着刺耳的痛哭喊叫声。
“我的女儿！”
“就是你们学校！把我的女儿弄丢了！”
“我告诉你们，我女儿要是出事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这几句话，直接把整栋楼的学生都喊到了窗户边看热闹。
“洛雪妈妈，请您冷静一点！”
班主任从办公室里追出来，想要将洛雪妈妈拉回办公室。
靳知晓就坐在窗户边，她看着走廊上那个鬓角已经显白的中年女人，从书包里拿出昨晚捡到的挂饰。
洛雪的妈妈。
她见过一次。
印象还算深刻。
她和洛雪刚开始一起回家的那段时间，貌似是她爸妈刚离婚不久。
靳知晓不怎么爱说话，但洛雪话一直很多，从学校聊到家庭，从同学聊到父母。
关于她父母的事情也不算复杂，甚至有些老套。
爸爸早早辍学工地干活，结果因为好赌欠一屁股债，最后和妈妈离婚。
而她的妈妈也只是小学学历，平常就在饭馆给人刷刷盘子，因此也坚定地相信“知识改变命运”。
但除了女儿的成绩，别的她却毫不在乎。
洛雪饭卡里的钱经常用半月就没了，之后只能泡速溶燕麦充饥。
她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放学她妈妈也根本不关心，只有在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才会变身为一个“母亲”。
靳知晓第一次见她妈妈的时候，还是在初春刚开学不久后的早上。
靳知晓半夜听见楼下有人喊自己，开窗便看见洛雪小小的蜷缩在她家楼下。
接她上楼的时候，她浑身冰凉，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她说：“我忘带钥匙开不了门，我妈喝多了没听到我敲门。”
于是那晚她便在靳知晓家睡下了。
隔天一早，她和洛雪一起上学，陪洛雪回家拿钥匙，她妈妈睡眼惺忪地开门，得知昨晚发生的事情后，只是说了一句——
“要你长点记性。”
从此，洛雪好像更害怕老街区的夜晚了。
教室窗外依旧吵吵嚷嚷，洛雪妈妈的哭喊声越发高亢，班主任拦都拦不住。
最后还是几个男老师出来合力把她又拉回了办公室。只是办公室的门依旧无法隔绝那刺耳的声音。
靳知晓摩挲着手里带着铃铛的挂饰，上面有一个雪花样式的吊坠。
塑料做的，挂在书包上也很久了，雪花的边缘已经磨损了不少。
靳知晓抚摸上去，想把上面的污渍搓掉。
在这一瞬间，靳知晓脑子里迅速闪过了一些画面。
只是当她反应过来时，只能回想起刚刚那一瞬间的画面是漆黑一片的。
这又是什么东西？
靳知晓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出问题，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她再次摸上那片雪花。
又是迅速地从脑海中闪过。
但这一次她却从画面中捕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漆黑的视线中，隐约可见的白色书包，以及书包边缘压着的红色校服。
像是从别人的视角看到的。
异常贴近的视角。
靳知晓站起身来。
周边的同学都在看热闹，一片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她。
她径直前往办公室去。
洛雪，不是早晨失踪的。
而是在昨天，放学回家的路上。
当靳知晓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是真的很乱。
洛雪妈妈发疯似的在办公室里撒泼，老师们办公桌上的东西都被她砸到了地上。
当然，除了电脑那些比较贵重的物品。
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文件、书本，洛雪妈妈直接坐在里面，将上前扶她的老师推开。
根本无人顾及门口的靳知晓。
“同学，你现在还是回班上比较好。”
纪无虞出现在靳知晓身旁，带着她往后退了退，恰巧避开了下一秒就飞过来的书本。
靳知晓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她抬头看向这位新来的代课老师。
“报警了吗？”
“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怎么了？”纪无虞回看她。
“不要听洛雪妈妈说的时间，洛雪是昨晚回家的路上失踪的。”
“什么？”
靳知晓把手中的挂饰递给纪无虞。
她说：“我在鹏程街区牌坊下面捡到的，让警察调取昨天晚上十点十分之后鹏程街区附近的监控。”
“你怎么确定？”
纪无虞试图在靳知晓脸上找到一丝恶作剧的促狭。
“宁可信其有，不是吗？”
而靳知晓的目光中全是认真与笃定。
……
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但简谣并没有回教室。
她拿出随身镜看自己的眼睛，已经哭成了两个红核桃。
她想不通，之前在天台上对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如今怎么会对她如此冷漠。
他是都忘记了吗？
这个学期刚开始，连续几次考试简谣的成绩都很不理想。
老师专门找了她谈话，甚至还叫来了她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感觉到了他们眼里的失望。
那一刻，她所有的自尊都在老师苦口婆心的教导声中、爸爸妈妈一言不发的表情中崩塌了。
她能怎么办，她当然知道高考迫在眉睫，可她就是学不会。
那一天走出办公室，她是第一次朝爸爸妈妈发脾气。
“我就是不想学！你们能不能别管我！”
她看都不敢看爸爸妈妈的表情，之后一路跑上了天台。
奇怪，为什么门没有锁？
自从这里发生过几次事故，学校就把天台的门锁起来了。
但偏偏今天，门是开着的。
简谣觉得是上天在暗示自己什么。
她哭的泪眼朦胧，一路走到了栏杆边上。
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随着顶楼的寒风灌进她的耳朵——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解脱了，爸爸妈妈也不用再为自己烦心了。”
这个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喂——那边的。”
身后，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简谣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撑着栏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她吓得直接跌倒在地。
云接望插着兜走到她面前，逆着光，周围散发着光晕的模样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磨磨唧唧的做什么呢，今天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改天再来。”
简谣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朝她伸出了手，而她的脑子里全是这个少年发着光的模样。
简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关注这个男生，高三一班的云接望。
她帮老师拿试卷和作业的时候会特意绕远路经过一班的门口，只为看云接望一眼。
但他似乎从来没有发现她。
直到今天，她从办公室抱着作业本出来，直接和云接望撞了个满怀。
作业本掉的到处都是，但她的心却雀跃得不行。
甚至没忍住向他表露自己的心。
可是他居然不记得了。
都怪她，她为什么没沉住气！
早知道就耐心等到高考结束后……
他成绩这么好，肯定是不想因为早恋耽误学习的。
都怪她太心急了。
都怪她自己！
“原来你在这里。”
这个声音……
简谣怔在原地，不敢回头，生怕是自己幻听了。
“抱歉啊，刚刚对你态度不好。”
再次听到声音，简谣的眼泪从眼眶溢出来，她回过头。
“没、没关系的……”简谣擦着眼泪，“你怎么追过来了？”
对面的人朝她温柔地笑着，就像天台初遇时的一样：“我不放心你。”
“你——”
他这是……什么意思？
简谣感觉自己心跳快得要呼吸不过来。
他又朝她伸出了手。
“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
……
办公室内，纪无虞接过靳知晓递来的挂饰。
碰到的瞬间，他立刻感受到了上面附着的妖气。
虽然已经变得很淡，但纪无虞可以肯定，就是属于潜伏在学校的妖的气息。
事情办完，靳知晓便想要离开这个混乱嘈杂的地方。
纪无虞却又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靳知晓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什么？”
纪无虞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女孩。
气质干净，精神体毫无杂质，确实有着过人的力量。
但是，她身上并没有“赤子”的气息。
靳知晓被他盯得毛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纪无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合适：“抱歉。”
“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靳知晓丝毫不做停留地离开了办公室。
纪无虞拧眉沉思。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而已。
正反思着自己刚刚的行为，纪无虞识海中接收到了一连串警示的信号。
遭了，法阵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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