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广林苑里旌旗猎猎,正值皇家狩猎的时节。
每逢秋狩,几乎所有的皇室宗亲青壮年都要参加。太皇太后因病未能前来,阿阮便留在宫中照顾。
这上半场依照旧例是要在场内进行骑射比赛的。作为天子,钟景宸场场夺得头魁。
这是新君即位后第一次举行秋狩,需由新君祭天祈福,再带领众骑卫到林区狩猎。
“皇上年纪还小,就让他去林区狩猎,太危险了吧。”萧雪菡面上有担忧之色。
钟濯含道:“娘娘放心,方才的骑射便可看出皇上身手了得,况且陪同的骑卫皆是历年陪驾打猎的高手,尤其那廖叶更是身手不凡。再说了,林区的猎兽都是驯养过的,并无猛兽,娘娘无需担心。”
“可是……”她终是不放心,那骑射场上的又怎能作数?
“娘娘,先太祖皇帝有当今皇上年纪时,已是闻名天下的少年骑射英雄,娘娘也该让皇上锻炼锻炼。”
听钟濯含这么说,萧雪菡只得应下。
进到林区,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地面上,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各色鸟鸣啼啭不断。
钟景宸骑着金络白驹走在最前,廖叶紧紧跟在旁边。初进林子便射了好几只雁、兔之类的小猎物。
“怎么尽是些小的啊?”钟景宸有些不耐烦。
“回皇上,此处属林区的外围,大的猎物往往喜欢蛰伏在林子深处。”廖叶说道。
钟景宸一听便来了兴致:“那我们快往里头看看去!打个大的,让皇祖母也开心开心!”
“等等……!”廖叶不觉伸出一只手要拦住他。
“怎么了吗?”少年笑着回头。
看着少年纯真的笑颜,廖叶眉头微皱,避过他的目光,假意说道:“啊……没事,微臣……”
“嘘——”钟景宸示意他噤声。
廖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矮树丛后蹲伏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兔子,金黄的毛色在这树林中格外醒目。
钟景宸搭起弓箭驱马向前,那兔子听到了动静后便往林子深处跑去,他紧追上去。廖叶原紧跟其后,却突然被什么绊住了马脚,整个人从马背上坠落下来,好在他自小习武,没有摔太伤。
“你没事吧?”正在前面追兔子的钟景宸回头道。
“微臣没事……”廖叶正从地上揉着腿艰难起身。
“哎呀,不中用!”钟景宸见廖叶如此,又焦急那兔子快跑没影了,忙策马继续追,顾不上廖叶了。
那兔子方才受了惊吓,跑得愈快,钟景宸仿佛跟它较上了劲,一路穷追不舍。不知不觉,周围草木渐高,树林愈来愈密深,竟追到了林区深处来。
那兔子也似乎跑累了,蹲伏在草丛中,钟景宸趁机搭箭,将它一举射下。
他过去,下马捡起了那兔子,拎在手中,果然好一只肥兔子!
他骑上马正要离开,才发现自己不觉已身处丛林深处,身后随驾的侍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
*
“哎,这也去了好半天了,怎么还不出来?”萧雪菡焦急得踱来踱去。
“娘娘安心,许是遇上了什么好猎物吧。”钟濯含悠悠地拿起茶盏饮了一口,“皇上从未出宫,少年心性,贪玩一会儿也是有的。”
萧雪含低眉沉思了一会儿,仍然放不下心。
*
“廖叶——”
钟景宸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见身旁无人,周围又都是深林茂草,心下不禁有些害怕。
周围的环境似乎异常安静,连方才的鸟鸣声也没有了,草木都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风也没有。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他立马环视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的树丛在动。
“谁!”
他朝那个方向大声呵道。
那树丛的动静立马停止。短暂几秒钟的安静后,一头飞耳长嘴的黑色猛兽从树丛里窜出,朝这边扑过来!
白驹受了惊吓,抬起前蹄长嘶一声,钟景宸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滚到一旁的草丛中。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头成年的大野猪。
就在他看向野猪时,那畜生的一双黑色小眼睛也正对着他的眸子,只听它嘴里“哞”的一声便蓄力朝这边冲过来,速度极快,不及反应,那一对尖长的獠牙已经快要戳到眼前。
钟景宸吓得色变,忙中摸到箭袋里的一柄长箭,抓起来就朝那畜生的一只小眼睛里戳去。
“咀——”一声刺耳的长叫,那野猪吃了剧痛,发怒地将九寸多长的獠牙对着钟景宸一拱,正中他的肋骨,钟景宸“啊”了一声,被顶得翻了两圈,他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再次进攻的野猪,放大了瞳孔,随即闭紧了眼睛……
五秒、十秒、二十秒……
仿佛一阵微微的清风从脸颊掠过——时间切切实实是在走着的,可他却没有遭到想象中的猛烈撞击与剧痛。
他睁开眼,随即那畜生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他面前,它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宽刃长刀,一刀封喉。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萧雪菡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下了搜寻命令。钟濯含派了一众骑兵,亲自率领着进了林区。
廖叶扶着此前摔伤的右腿,来到钟景宸身边,他受了重伤又受到惊吓,已经昏迷了过去。廖叶检查了他的伤势,虽严重,但还不致命,需尽快就医。
一看周围,小皇帝骑的白驹不知到了何处,他吹了几声口哨,不一会儿,那白驹便穿过草丛走出来。这白驹是经训练过的,能听懂哨声。
他将小皇帝抱上马背安置好,拔出插紧在野猪身上的长刀,牵着马走出深林。
走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传来呼喊的声音,是有人来搜救了。他嘴里回应着,脚下加快了速度,无奈腿受了伤,只得一瘸一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钟濯含带领着搜救的人马压进林区,与他一道来的还有丞相尚廷之派来的人,一大队人马正全力搜寻着小皇帝。
不久,搜救的人看到了牵着白驹的、跛着腿的廖叶,还有马背上耷拉着的小皇帝。
“皇上——”众人纷纷下马。
钟濯含见此,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他下马来,疾步走到白驹前,顿了顿,从马背上抱下小皇帝——还有温度。
众人纷纷下跪。
随行的太医忙上前来查看。
“太医,皇上怎样了?”钟濯含问道。
一番检查后,太医道:“皇上伤势严重,需得尽快回宫医治。”
“速速回宫!皇上若有半分不测,本王让你们太医院陪葬!还有你们今天所有随行的人!”他说完,目光落到了廖叶身上,看到他手上提着的带有血迹的长刀,他心下已然明白,只狠狠瞪了廖叶一眼。
廖叶低下头,默默跟在后面。
因钟景宸伤势太重,又怕惊动了太皇太后,便先留在广林苑的别宫中医治,又从皇宫中秘密调出一众太医,对内对外都只称皇上是染了风寒。
而纸里包不住火,两天后,消息终是传到了内廷,太皇太后听到后,大惊失色,连夜赶到广林苑。
*
钟景宸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着。从亵衣的襟缝中,可以看到包扎伤口的白纱。
“啊!怎么会这样啊!景宸啊我的景宸……”太皇太后坐在床榻前揉着胸口痛哭。
此时此刻的情形,将她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八年前的那一天。
她已逐渐衰老,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唯独那一天的记忆,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永不能忘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回想那件事,可脑子里还是不住地浮现出她那早逝的儿子,他就那样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失去呼吸……
“景宸啊!你让祖母怎么办啊……”她痛苦地摇头,捶着自己的胸口。
“母后,母后!您别这样……”萧雪菡擦着眼泪来扶着她。
“这是不中用了啊!”
“母后……”萧雪菡用锦帕擦着她皱纹深壑的脸上纵横的泪水,“太医说了,景宸的伤虽有些重,却还不至威胁到性命,再将养几个月,就可平安无事了。”
“那怎么还是这般光景?”太皇太后颤抖着手指着躺在床上闭目不醒的钟景宸。
“回禀太皇太后,皇上乃是受惊吓过度,才致昏迷不醒,微臣已为皇上开方调理,相信不久后皇上便会醒来。”
听太医这么说,她的心才略微安定了一些。
“是呀母后,今儿早晨景宸还醒过来了呢,许是伤得有些重,恢复需要耗费体力。”萧雪菡宽慰道,“母后身体本就病着,这一晚上的折腾也累了,不如我先陪您去休息,也好让景宸安心养伤呐。”
“嗯……”太皇太后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太皇太后……”阿阮此时站出来,微红的眼睛有些浮肿,“阿阮想留下来照顾皇上。”
“也好,皇上这样终究不能叫人放心,有你在,哀家就可放心大半了。”
阿阮点头,送着众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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