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异乡的沈怀川独自跨入了新年，独自度过着他的又一个新年。
自此父母离世后的春节他都是和祖父一同度过的，虽然多半也是祖孙二人相对而坐、一言不发地吃过年夜饭之后，便各自散去罢了。
但是大年初一，却意外地有其他人登门拜访了。
“沈大人，新年好啊，属下来给你拜年了。”
府衙后院的门被推开，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出现在了院门外。
是清川府的通判——欧阳胥。
欧阳胥实际上已经有五十多岁了，但看上去最多不惑。他皮肤白皙，脸上挂着笑，显得没有什么距离感，使人感到亲切。
因新年的缘故，欧阳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喜庆便装，显得更加温文和气。
“欧阳大人，新年好。”
沈怀川起身迎接。他身侧的南风接过欧阳胥的随从提过来的礼品，帮着沈怀川将人迎入了内室。
内室在沈怀川上任后已经重新清理过了，只是如同沈怀川这个人一样，简简单单、没什么过多的摆设，但是很是整洁干净。
室内唯二的两盆绿植，还是先前许清徽恭贺沈怀川上任时送的。
“不知沈大人来到清川府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开口。”
欧阳胥抿了一口下人递上来的茶，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随即将茶盏放下，抬头和气地对着沈怀川道。
与沈怀川不同，欧阳胥就是清川府本地人，对清川府的风俗环境更为了解。
不仅如此，欧阳胥已经在清川府做了有十余年的通判了。
民间百姓间流传着一句话——流水的知府，铁打的通判。正是因为有欧阳胥这个通判一直兢兢业业地管理着清川府，才使得在知府反复轮换的过程中，整个清川府不至于陷入混乱与瘫痪之中。
所以沈怀川上任后，得了欧阳胥诸多帮助。
“多谢欧阳大人，在下一切都好。”
沈怀川淡淡地答复道。
二人不咸不淡地唠了些家常，临别前，欧阳胥提出了他此次前来，除了拜年外的另一主要目的：
“不知沈大人可知，在我们清川府有一个传统，便是每逢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会在正阳街上举行灯会。只是去年遭了涝灾，不知今年这元宵灯会，可还要举办？”
沈怀川一愣——灯会，他想起来许清徽先前同他提起过。
夜色之下，少女眼光灼灼，一直烫到了他的心底。
他们约好了，之后一同游灯会。甚至之后，许清徽还再度提起过，期待今年的灯会也能照常举行。
“往年灯会可是欧阳大人主办？”
“正是。”
“那今年便照常，有劳欧阳大人了。”
去年遭了灾，此时举办灯会，对百姓而言是件好事，能有助于振奋百姓的精神。
而且，这是清川府一贯以来的传统，若是他一上任便取消了，只怕于民间的百姓舆论不利。
沈怀川心中大义凛然，举办灯会有益于百姓，才与他内心那点小心思无关。
沈怀川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欧阳胥的意料，欧阳胥本以为按照这位新知府简洁高效到有些死板的作风，是不会赞成灯会这种有些铺张浪费的活动。所以他才专程上门来询问。
“不麻烦不麻烦，那下官便着手准备了。”
欧阳胥起身告辞，沈怀川送他出了院门。
不喜交际的沈怀川吩咐南风，关紧院门，却不想，莫青文及时闪了出来，赶在门关闭之前拦下了沈怀川。
莫青文明面上是府衙里的仵作，实际上，却是沈父沈长风救下的孤儿，后来被培养为了沈父留在清川府继续寻人的暗子。
方才为了等欧阳胥离开，莫青文在门外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才能够及时出现。
“大人新年好。”
莫青文笑得灿烂，使得他身上那股常年与尸体打交道而生的阴冷之气都散去不少。
“嗯。”
沈怀川高冷地点了点头。并未反应过来下一步需要做什么。
南风和莫青文对视一眼，却已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了一团红布，红布里面是包好的碎银。
南风将红包递给了莫青文：
“莫仵作新年好呀~这是公子的一点心意。”
新年红包本就是图个喜庆吉利，大家自然也不会客套或推辞。
而且莫青文此行本就别有目的，他笑呵呵地接过红包，揣进了怀里，笑咪咪地道：
“许姑娘托我给大人带句话，她在府衙西侧门外的那棵大柳树下等您。”
话已带到，未等沈怀川答复，莫青文已经乐呵呵地溜了。
知晓沈怀川不喜欧阳胥那般客套的交际，若是这院门继续敞开着，只怕今日各类登门拜访的人只会更加络绎不绝。
在莫青文离去后，无需沈怀川吩咐，南风已经将大门紧紧关上了。
听到莫青文的话后，沈怀川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
“公子，许姑娘还在等你，公子要去吗？”
南风催了一句。
闻言沈怀川并未回复，只是径直进了房间内。
不多时，已换上一身新衣、重新挽好了冠发的沈怀川再度出现，往西侧门去了。
*
还未打开西侧门，沈怀川已经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声。
他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西侧门比较偏僻，素日里也什么行人，一向安静。
沈怀川推开门，看见了门外的人。
门外的人也看见了他。
门外是数不清的百姓，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西侧门外的小巷。
那些百姓多衣着普通，虽然并不富贵却看得出已经尽力浆洗得干净。
他们手上的提着形形色色的礼品，有自家腌制的腊肉，有自家缝制的布匹，有小心卷好的字画，甚至有孩童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编制了好久的竹蜻蜓。
看见门被推开，人群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他们显然认出了推开门的沈怀川。
“沈大人，新年好啊！”
“祝沈大人新年好！”
“沈大人新年好，吉祥如意、万事安泰呀！”
百姓七嘴八舌的祝福涌了上来，就要将沈怀川淹没。
他认了出来，这些百姓大多都是他在先前的案件之中，断过案的百姓及其亲属，或是在之前的赈灾之中帮助过的百姓。
沈怀川一时愣怔在了原地。
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多的善意与热情，亦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愣愣呆立在原地。
但他的呆愣放在百姓眼中，便是不怒自威的冷脸。
看见没有反应的沈怀川，百姓担忧是自己突兀的行为冒犯了沈怀川，使得这位年轻的新知府不满了。
也是，毕竟那金玉堆里长起来的公子，哪里看得上自家这寒掺的礼品，尽管他们已经尽力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了。
百姓的祝贺声慢慢静了下来，不少百姓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品往身后塞，仿佛这样就能藏住他们的局促与不安。
“哎呀诸位太热情了，我们知府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少女的声音扬起，打破了蔓延的局促与不安，百姓再度变得热情了起来，忙将自己的礼物往沈怀川面前塞去，表达自己的感激与祝愿。
沈怀川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大柳树下，少女换上了新衣，被许家父母打扮得像个吉祥的年娃娃。
许清徽确实是在西侧门的大柳树下等着他，笑意盈盈。
只是，是以他从未想象到过的形式。
只见许清徽拨开人群，挤了过来，一直挤到了沈怀川身边，连发簪都被挤歪了。
她暗自碰了碰一直盯着她、愣住了神的沈怀川：
“你说是不是呀，知府大人？”
沈怀川这才回过神来。
“是，我很喜欢。”
他盯着许清徽流光溢彩的双眼，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且坚定地道。随即抬起手自然地帮许清徽扶正歪掉了的发簪。
许清徽的内心瞬间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击中，一颗心慌乱地狂跳起来。
做完这些的沈怀川却只是平静地别开了眼睛，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淡定。
面对百姓，素日里冰冷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附身靠近一个努力抬着胳膊往前挤的小孩，取过小孩手中努力递给他的竹蜻蜓，起身道：
“多谢各位的礼物，我很喜欢。”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许清徽跟着人群一同笑了起来，借人群的热情遮掩她脸色腾起的红晕。
只是，沈怀川突然反应过来——他并没有料想到会有这么多前来给他拜年的百姓，故也并未准备什么礼物。
身后却突然传来动静，他转身回望，只见北纮、南风、莫青文等人，推着一大车红布袋过来了。
红布袋子里鼓鼓囊囊，一看便是装满了东西。
这时他身侧的许清徽突然又行动了。
许清徽对着人群扬声道：
“知府大人也为大家准备了礼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领~”
闻言百姓竟真的自觉排好了长队，神采奕奕地等候着为他们真心感激与爱戴的知府大人送上衷心的祝愿。
“知府大人，祝您身体健康！新年吉祥！”
刚刚已经被接过了竹蜻蜓的小孩排在了第一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