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女人听见了屋里的声响,拍门愈发用力,每一下都震得门板颤动。与此同时,潮气从无人在意的角落一股股涌向几欲变形的门扉,无声包裹。
六号拔出耳朵里的滤嘴,一手搭在秦璐肩上,蹙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秦璐恍若未闻,她只觉得手脚发冷,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身后的厨房里,自从踏进这个屋子就存在感极低的青青细声细气问道:“秦老师,你看见了什么?”
秦璐的手冰冷又僵硬,她握紧六号的手臂,机械地转过头,“杀掉她。”
六号不明所以,但十分听话地抽出长鞭,把秦璐和三号挡在身后,与厨房桌旁的青青对峙。
青青眼中豆大的泪珠子说掉就掉,小姑娘哽咽着问秦璐:“是青青哪里做得不对吗?这个姐姐好可怕,秦老师我怕,你让她放下鞭子好不好?”
说罢往秦璐的方向又进一步。
“站住!”秦璐大吼,“后退!”
秦璐的心跳得飞快,好像下一步就要从嗓子里跃出来,她几个深呼吸稳住心神,在门外的女人凄厉的哭喊中诈道:“你不是小宝,外面的也不是你妈妈。”
“曹青,别装了。”
青青脸色一僵,眼中泪珠摇摇欲坠,还想开口辩驳。抬眸对上秦璐面无表情的脸,半晌,面上的乖巧迅速退却,眼神阴沉狠厉,“你怎么知道?”
秦璐后退一步,悄悄对着身后的三号打了个手势,“从一开始我们就被小宝这个看起来普遍的爱称误导,实际上,小宝是对曹家玉具有独特意义的乳名,家玉,玉有了家就变成了宝。”
顿了顿,秦璐的语气坚定,“而你曹青,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小偷。”
“如果我没分析错,这里才是曹家玉和她妈妈的家,楼下才是你的家。”
最后,她说出了一个令六号震惊的猜测:“而且,你是个渴望家人爱你的孤儿。”
“同是姓曹的孩子,曹家玉的妈妈平时没少照顾你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们母女的?”
曹青沉默不答,随着秦璐句句戳心将真相揭晓,曹青眼中黑色瞳仁如水扩散,两行血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滑下,滴落在地,她脚下的影子也在逐渐扩大,翻涌着波动。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有全心爱她的妈妈,而我只有一对连面都没见过就死掉的父母?”
随着她情绪不稳,门锁“卡啦”声也逐渐变大,对女人的阻拦岌岌可危。
秦璐犹豫了一下,小声对六号说:“赌吗?我赌她是核心,打赢了外面的女人就能失去战斗力,打输了就一起火葬场。”
秦璐本以为她们萍水相逢,六号不会完全信任她,把一切筹码压在她的猜测上进行一场悬崖走钢丝式的豪赌。毕竟三号失去战斗能力,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下她们只能选择门外的女人或是青青其中一人战斗,赌错了,就全员战损,再无逃跑可能。
但是六号不愧是六号,挑唇一笑,露出一颗雪白锋利的犬牙,磨了磨,嗤笑:“赌博嘛,当然是all in!”
说罢挥舞着长鞭冲上去,两人一交锋便打作一团。六号手中的长鞭挥舞,所过之处发出凛冽的破风声,和抽在皮肉上的闷响。
曹青出手也很快,秦璐没看到她出手,便看到六号眼下一条横过鼻梁的血痕。
门外快速的敲击声仿佛战鼓细密又急促的鼓点。
曹青似乎也知道与不利与长鞭远距离交手,狼狈地躲过六号的长鞭,极力近身。
六号佯装不知,在她近身的一瞬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刺入曹青下腹正中。
曹青身体抽搐,下一秒破空声响起,一条长长的血线从半空中划过,溅落在秦璐脚前的地面上,即使六号矫健侧身,侧腰依然不可避免被罡风割伤,伤口深处隐约可见红白相间的肌肉与筋膜。
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几招,曹青便隐隐落了下风。
曹青左支右绌十分狼狈,被六号逐渐逼退时,眼神从秦璐身上略过,随即眼中划过一丝窃喜。
秦璐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收紧,咬牙用尽全身力量闭眼扫过身前。这次她赌对了,在她扯了十分钟有的没的之后,三号宕机的脑子总算反应过来她背在身后的手是在向他要手中的镰刀。
不顾腰伤紧跟其后的六号一脸震惊。
皮开肉绽过后,室内静谧一片。
曹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看似毫无战斗力的秦璐,颈前缓缓出现一条血线,随即一股红黑色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带着恶臭的腥气喷了秦璐满身满脸。
“呕——”秦璐手中镰刀落地,她捂着嘴发出剧烈干呕。
在背后乖巧递镰刀的少年也难免被溅上一些恶臭的液体,不自在地轻咳几声。
“砰!”门碎了。
随着房门倒地,几滴水溅在秦璐脸上,浓重的恶臭掩盖了异样的腥味,秦璐毫无所觉地将脸上的液体用袖子抹去。
曹青被割开的喉咙随着她的声音咕噜作响,她看着门口的女人,语调怪异可怜:“妈……妈,救……我……”
门口的女人怔住,随后滔天的怒意从她体内迸发,她面色涨红,一条又一条足腕从她腰侧萌发,伸长,她眼窝凹陷,眼球化作两行腥臭的液体缓缓落下。
坏了,曹青不是核心。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你忘了曹家玉吗?”秦璐尝试唤回她的理智。
六号叹气:“秦老师,她没有眼睛,看不见的。”
秦璐微愣,完蛋,这可怎么办?
六号捂着腰侧摇摇晃晃起身,站在秦璐身后小声道:“给你出个馊主意,我拖住这女人,三号还有口气,让他带你下楼去曹青房间。凡是被家具挡住的地方都摸一摸,搞不好有惊喜。”
“这回换我开盘,怎么样,敢赌吗?”
秦璐踟躇,“那你怎么办?”
六号此时看起来十分活跃,但她捂着腰侧的手捏得毫无血色,平日总是狂妄弯起的唇此时也褪去浅淡的粉色,青白泛紫。
“快点决定秦老师,等那女人反应过来我们可就都要死在这儿了。”六号勾唇催促,额前碎发的阴影投射在晦暗的眼中,看不清神色。
六号这样做的原因秦璐清楚,她既然让自己去找,就算没有十分把握,肯定也比留在这儿靠谱,更何况还让三号领她去。秦璐担心的不是不能破局,而是六号的身体不足以撑到破局。
她希望六号能活下来,可六号作为唯一战力需要留在这儿拖住女人,置之死地以谋生路也无可避免。
思及此,秦璐捏了捏六号拿鞭子的手,小声叮嘱:“注意安全,等我们。”
说罢跟随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三号匆匆下楼。
随着两人离开,六号勾起唇角,眸色低沉,瞳孔中瞳仁收缩,逐渐消失不见。
出了门,秦璐才知道六号为什么一定要三号领着她下楼。不算长的楼道里,几乎每一级台阶上都有蠢蠢欲动的诡异,受到六号鲜血的吸引,却又忌惮堵在门口的女人。
三号像江边那次一样,踉跄着走在秦璐身前,楼道上的诡异毫无察觉地被推开,没有任何存在注意到他们。
走到曹青家门前,三号单手扶住门框,又从口中呕出一大口血。
“秦老师,你进去,我守门。”清冽干净的少年嗓音在秦璐头顶响起。
秦璐没有推拒,大步冲进曹青卧室内寻找。
曹青的卧室里陈布简单,一张铁艺书桌,一张下方镂空的四脚铁艺小床,床头一个小小的简易衣柜。秦璐进门首先找了书桌后方,很可惜,书桌后是一片白墙,接着她又摸了摸狭窄的床沿处。
还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璐的嘴唇也抖得愈发厉害,细密的汗珠在额角汇集成一颗又一颗,有的顺着脸颊滑下,有的无路可走只得滑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
狭小的房间被秦璐翻得七零八落,家具都被秦璐搬到正中央,横斜一地。
起先是手抖,后来这种心悸迅速顺着密集成网的神经传递,发展到全身的战栗,甚至支气管都在不规则地蠕动、闭合、瑟缩,秦璐时常喘上几口气就会猛然噎住,被动地憋到面色青紫,再像溺水者猛然浮上水面般大口喘息。
绝望的情绪涌上秦璐心头,泪水朦胧了眼前的景象,从到这里来,秦璐一直乐观地认为问题一定对应着解法,可是错了,两次豪赌注定了她们全军覆没的命运。
秦璐站在屋子里哽咽,一边哭一边想还有哪儿没找,六号是不是还有什么忘记嘱咐了。
头脑有些麻木。
目光环视,视线停留在被书堆得满满当当的桌膛,秦璐哭到缺氧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正常学生……会把桌膛塞得没有一丝缝隙吗?
楼上的巨响将秦璐惊醒,她咬牙使了吃奶的力气把桌膛口的书扯掉。
幽暗不见天光的龙穴深处被骑士耀眼的光芒骤然破入,露出深藏于内里的珍宝——一对圆润、洁白的眼球。
秦璐力气一卸,一边嚎啕一边抱着这两枚“宝藏”冲上楼,顿时引起楼道里诡异的注意和窃窃私语。
跟在她身后的三号三两步跟上,猛吐两大口血,领域展开。周围的诡异茫然四处寻找,探寻不得才兴致缺缺地转移视线。
六号这边。
自秦璐他们走了之后,威胁减少,女人二话不说就动手,地上的曹青虽然起不来,但是却目露恶意地凝视六号。
一分钟过去,秦璐没回。
五分钟过去,隐约听得见楼下“吱嘎”的挪动声。
十分钟过去,楼下一片寂静。
坚持不住了……
六号被一记重击砸倒在地,腰腹侧面的伤口被剧烈的动作撕得更加狰狞,以一种扭曲的线条丈量着少女半个腰身,她身上的黑色短袖被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浸透,在灯光的反射下随着呼吸反射出微妙的水光。她神志恍惚地研究小美人鱼和呆子能不能跑,琢磨了几息,最后得出结论,如果能在“那玩意”跑出来之前找到线索破局的话,其实还挺有希望的。
意识昏沉间,腰间的伤口突然发痒,一股清凉柔软的东西顺着伤口舔舐而过,不知道又是哪路诡异,胆子大到不惧门口这只夜叉,敢在人眼皮子底下偷吃。不过这么死还挺舒服的,六号阖眼默默感叹。
就在此时,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嚎在意识不清的六号右耳炸响。
六号从混沌中醒来,就看到秦璐跪坐在地上,搂着她上半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不要死。
……
啊?
许是她盯了太久,秦璐抹了把眼泪,闷声闷气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小美人鱼眼睛里会不会掉珍珠。”六号脱口而出
“……”
秦璐面无表情把怀中的六号丢在一旁,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看你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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