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不来吗？”
“羌凡？你和哥一起来的？”
最惊讶的是孔远黛，特别是看落座的时候，两个人也就靠在一起，坐得很近，心却是离得很远的。两个人配合的递着筷子，只有孔远黛一个人瞪大的眼睛左右打量，所有的筷子传到孔远黛这里全都停住，握在手里，要在竹筷上挑一个无字的非说写着上上签的荒谬行为。
有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往来了的怪异情形，这支应当是下下签，世界末日可能就是今天。
佛跳墙、白斩河田鸡、香酥芋泥鸭、豆腐海蛎汤、荷包鱼翅……
一盘接一盘的上桌。
过年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七天。
亲戚坐在一起的话题无非就是那几个：在上学的问问成绩、要毕业的问问工作、上班了的关心一下有对象没，问羌凡的是，“结婚这么多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没有恶意，但不中听。
孔远黛抢答，“不要孩子，羌凡讨厌小孩。”
“昫嶙也这么想吗？你也要听听他的意见。不要小孩，他家里人都同意吗？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得商量着来。”
“想要又怎么样？羌凡的子宫羌凡做主。”
“年纪小想法还怪多的。”
“没和昫嶙吵架吧？过年也不回来，就结婚第一年带回来过，后来再也没见过姑爷。”
羌凡张了张嘴，觉得这是一个说明自己已经离婚了的好时机。但是孔远黛根本不给羌凡说话的机会，眼看着就要错过这个话题了，羌凡也没有说出来。
孔远黛在桌子底下按了按羌凡的手。示意羌凡不用接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孔远黛他全全代劳了。其实也就只是怕羌凡一不小心把离了婚的事情说出来，被孔曌珵听了去。羌凡是坚定，但是好像无法应对一桌嘴巴的拷问。可以说，但不是现在，现在不是好时机。
表姐丈夫那边叫不出称呼的亲戚无心问了句。“老大多大了？还要生二胎吗？”
“哪儿来的老大啊？真是。”
“不是就是怀孕了才闪婚的吗？”
“怀什么呀？要有孩子不早抱回来了吗？还等到你问啊。”
“羌凡不也是八岁才带回坪泽养的吗？之前都没人知道生的是龙凤胎，还以为只有曌珵一个呢。”
“……”
没人听懂孔远黛委婉的暗示，孔远黛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直白点，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孔曌珵接上了话，“是啊羌凡，老大呢？”
“你有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小孩。”孔远黛隔着羌凡对孔曌珵使眼色，压低了声音，避不过羌凡也就不避了。
“我哪知道，她连结婚都没通知我，有个小孩我都蒙在鼓里也说不定呢。”
六年前过不去，六年后也得拿出来鞭策鞭策。
“说没有就是……”
孔远黛连话都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孔曌珵叫停， “她自己有嘴，不用你充当她的新闻发言人。”
被孔曌珵架着，不说点什么也不太合适，羌凡放下盛着鲜鸭汤的碗。
说好听了，是把羌凡的话语权还给她，但孔曌珵就是假公济私，想亲口听羌凡说说真话，真以为火在底下烤着，羌凡就会看在有这么多双耳朵的份上解释明白闪婚的前因后果。
大家都猜羌凡是怀孕了才退学结婚的，猜到这里羌凡消失了也就没有下文了。
“没有孩子。”有什么可解释的？有关系的人都被羌凡拒之门外，跟一群没有关系的人更是。
“准备好了再生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去滑雪吧坪泽新开的滑雪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去过呢。” 表姐打圆场，顺着台阶识趣的人都往下走，只有孔曌珵还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愤愤不平。
姥姥：可以呀，去吧。我也去凑个热闹，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没见过雪呢。
孔远黛反应很大，“可我这腿就是在滑雪场……”
“什么？”
“没什么。”孔远黛有点心虚，还担心羌凡嘴不严，求着羌凡瞒着的事情差点全部被自己抖落出来了。
白斩鸡在羌凡面前，孔曌珵说要吃，她就夹到孔曌珵的碗里，“一起吗？”
孔曌珵突然来了一句，“我是双板教练。”
“所以？”
“找我陪滑是要花钱的。”
“不给钱去不去？”
“你说去就去。”
听得孔远黛一愣一愣的，不敢抬头，怕对上姥姥质问的言语，又实在想知道这俩瘟神到底想做什么。说话夹枪带棒的，还一起干嘛？嫌自己的日子太好过了吗？
“吃完有车的回去开车哈，没车的塞一塞，我们雪场见。”
三人分到一车，除了孔远黛无人抗议。
倒不是为羌凡和孔曌珵，而是孔远黛这腿路都走不明白，让她待在家里玩手机能怎么样？
表姐义正言辞，“集体活动，谁都不能缺席，你姥都去了，你有什么理由在家？”
“姥，雪场是人造雪，见不着真雪。”
“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我！哈哈，不知道，我没去过，我不知道哈哈。”去呗，话都说到这了，不去也不行。
姥姥最后也没见着雪场里的人造雪，买票的时候就被工作人员拦下了，年龄大了，并不适合这样的运动。羌凡买了两张温泉票，孔远黛陪着姥姥去隔壁的温泉汤里泡着等众人滑雪归来。
租赁处羌凡身边站着孔曌珵，不用询问就要了一个单板、一个双板。
“你用单还双？”
“我单板，你双板，有什么问题？”
“那我怎么教你？”
孔曌珵多少有点职业病，人一到雪场就想着教人滑，闲不下来似的想展示一下他的授课水平，销售似的，感觉非得让羌凡买他的课。
“不用你教。”
羌凡把孔曌珵的那一份扔给她，自己穿起了装备。熟练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只在呈口舌之快。
“你会滑？你的生命不是在于静止吗？怎么学起滑雪来了。”
“因为酷。”
“酷？”这不像是羌凡嘴里说出来的词。“家里用作架子的四块滑板也是你的？”
“是啊，难道还是你的。”
孔曌珵对雪场的一切都很熟悉，随便走两步还有人和他打招呼，用冶城话问他，“又有新学员啦？一个赛一个美——上一个得手了吗？”
省里一个地区的方言就相差了千里，即使是坪泽和冶城这种挨在一起的，小乡镇也听不懂大城市里的方言。坪泽和冶城相交之处的滑雪场，教练几乎都是从冶城培训出来的，交流甚至不说普通话，跟带了加密的通话一般，没打算让任何外地人接上。羌凡长得像北方人，可就是个冶城人，正巧撞枪口上了。
“谢谢。”整句都听懂了，只想把搞雌竞的都剁了。
“啊？不用谢。”对方也不知道羌凡在谢什么，只觉得羌凡笑的阴森森的，憋着什么坏。
“我没有和学员谈恋爱的习惯。”
“那谁有？”羌凡的视线落到和孔曌珵说话的教练身上，他拉着身后的女学员灰溜溜的走了，只觉得羌凡不是个好惹的人，耳朵里容不下他的碎嘴子。
“反正我没有。”
“我真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
羌凡顾着往前滑，后面没有追上她的话，谁正好听去了就听去了。
孔曌珵追上羌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雪仗在雪里划拉着，保持了安全距离在羌凡的后侧跟着。
前刃刹车时上半身反拧，把重心给到后脚，一个完美的背兹，然后在平缓的空地停下等着孔曌珵。
羌凡把自己养的很好。
死气沉沉的样子依然存在，但是她也有对某件事热忱的一面。
她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快乐就好。
隔着雪镜和面罩，孔曌珵看不清羌凡的脸。她把和自己有关的特征全部遮住，混在人群里，不被发觉，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的释放。
仅仅是听到名字就觉得讨厌的江昫嶙，给了羌凡想要的生活。从坪泽离开，她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怀念的话到了胸口硬是被孔曌珵咽下去，孔曌珵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又想锁住她，又想她自由。
“在想什么？”
“想到八岁之前的你。”
“我怎么了？”挺新奇的，羌凡从来没有听孔曌珵主动提过那段日子。
“二十六岁费尽心思追求的——八岁前你赤手可得，但你不要，你要来坪泽，你要争一些别人都不要的垃圾。”
“你觉得在坪泽的日子是垃圾？”
“嗯。”孔曌珵第一次说出真心话，“没有火车的时候，离开要太久了。”
“你又在没有火车的时候回来了。”
“可你在这。”
“这不值得。”
“你把碎了的镜子拼成蝴蝶藏在枫叶后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值得？你说这话最没有说服力。”
“你想太多了，仅仅是因为走偏门才能显得我的特殊。”羌凡脱了雪镜，赤眼去感受这片苍茫，“大家都要走，所以我留。你们都以为我静，所以找点刺激的玩玩。把镜子拼成蝴蝶纯属是因为破镜重圆这个词。我不是在反抗，是在找茬，不用怀念，和你记忆里的羌凡告别吧，她想要的，我现在不想了。”
“什么意思？”
“还不够直白吗？你想要的解释，都在上一段话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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