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急雨填满了凹凸不平山路的土坑,道路泥泞不堪,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水坑。
不只雨急,风也急,大雨滂沱形成了一屏雨幕,看不清在雨中驰骋的人。
在林深处,有一座小屋伫立,来人在屋前停下,下马后警惕地观察了一圈,才进入屋内。
“书云,下这么大雨你是真不避一避,铁打的也锈了,”屋内人拎了件外袍迎上去,调笑道。
书云接过外袍丢在一旁,自顾自地脱下外衣,转过一旁的屏风后,屏风后放了一套衣服,她熟练地拿起换上。
“荒郊野岭的,哪里有可以避的?树底下可遭雷劈。”
“呵,还是祈蕴那小丫头容易遭雷劈,毕竟她骗人技术尤其拙劣。”女子轻嗤一声。
“知均,你这次回京有什么事?”书云迅速换完衣服出来,捡起那件被丢一旁的外衣捡起披上,坐在烧水的炉子旁,绕开了话题。
“呵,还是这么宝贝那个小丫头。”知均也没有在意,坐到书云旁边。
“这次我回来,主要就是关于陛下的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同你讲过?”
“毒?”
外面闷雷隆隆的响,雨好像比刚才更大了,打在院中的石子路上格外吵闹。
“知道就好,根据张太医的说法,那毒就是二般路子也难弄,虽然我弄到了,”知均将一包药递给书云,“将这个交给殿下。”
书云接过藏在胸前,道:“殿下如今招了个幕僚,应该懂点医理,殿下大抵会给她看。”
“幕僚?你是说安乐公主?殿下真的相信她?一个世家女?”知均难以置信,身体都向后靠了一点。
“不信,但是从某些利益上是相同的。”
萧时浠需要古老世家的助力,花家需要守住家族,守住兵权。而显然,陛下最属意的二皇子并不喜欢现在镇守边疆的任何一个姓氏,古老的花家首当其冲。
“花家的话事人是安乐公主,她的决定就是花家的意向。”
“可是世家的家族利益至上,她的每一步绝对是建立在花家的基础上,这样的人,不值得相信。”知均紧皱眉头,摇头道。
“需要我转告殿下吗?”
知均瞬间泄了气,但转念一想又讪讪道:“给我隐晦地提一下。”
说着还拿手指一捏比划一下。
正事说完了,雨还没有停,知均又转回了关于祈蕴的话题,道:“那个小丫头到时候打算怎么处置?”
“留着。”
“别忘了,她可是西狄人。”
“没忘,她没有背叛殿下,那殿下愿意留下她。”
“呵,殿下从一开始就想杀了她,是刀心软了,”知均冷笑一声,嘲讽道。
“现在不想,你也没资格评判殿下决意。”书云冷声道。
话不投机,知均知道无法改变眼前人的固执,也不再继续,二人交流了些无关紧要的情报。
雨在茶水汩汩沸腾声中渐微,最终停止,闷雷的轰鸣远去,风中仍带着雨时的闷热潮湿。
书云起身拿过门口摆放的一副蓑笠,穿戴好,扭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知均说:“殿下应该会在某一天带安乐公主到这里来,记得买菜。”
“什么东西?我?买菜?”知均难以置信道,声音蓦然拔高,冲上前揪住她的领子,书云被迫低下头来。
“我好歹是搜集情报的好手,在趋光的地位也不低,你叫我去买菜,你怎么不叫我现在开始种?”
“殿下说的。”书云拍开她的手,在胸口处摸了一下,松了口气。
“我要告你欺压趋光老人!”
书云头也不回出了院门,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没有理会知均发疯。
“不是,荒郊野岭的,我还不如现在种……”
知均哀怨的声音一点点减弱,燥热的风钻进衣领,闹乱了思绪。
“是刀心软了……”
不可能……
***
啪——
一滴浓墨滴落纸上,晕开了墨渍,轻笑声在耳畔响起。
“念儿今日心绪不宁,都废了多少张纸了?”萧时浠敲了敲她手边的桌面,示意她看她作废的纸团,调笑道。
花清念忍住不去看,搁下笔,不动声色地将又一张废纸揉成团,往另一边丢去,力道重了,那纸团直接滚下了桌子。
萧时浠弯腰捡起那团废纸,从花清念身后绕过,将那堆废纸堆成一座小山,指尖蹭过花清念白嫩的手背,花清念下意识顺着手指离去的方向看去,顿时后悔了。
好像的确废了不少纸。
身后萧时浠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她再次铺好一张纸,这次却没有提笔,只是看着纸苦思。
“怎么?念儿不写了?”萧时浠看了她好一会,懒懒开口道。
花清念叹口气,默不作声地与萧时浠拉开了距离,萧时浠身量较高,加之花清念从小汤药不断,身形清瘦,二人站太近了对比就更加明显。
这一挪,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顿时消散五六分。
“殿下,我记着这是您要送皇后娘娘千秋的贺礼,这么就是我在做了?”
萧时浠将那堆闲着没事堆整齐的纸团拂倒,笑道:“我不善写诗作画,可偏偏母后就喜欢这些,只能由聪慧的念儿代劳了。”
这说的理所应当似的。
花清念又叹口气,已经懒得争辩了,画已经画出来了,是一副流苏缀雪图。昨日刚作成,只是还差了一首诗,迟迟不定。
皇后素来爱花,流苏的寓意也是好的,只是花清念此时竟无以相配,偏偏身旁那人催的紧,明明还有一个月。
“还是作不出?那就只能在扣一天了,”萧时浠语气颇为无奈,只是脸上的愉悦表现的太明显了。
花清念沉默,但还得说:“我已经扣在这九天了,可真是打扰了。”
“没事,美人在我这,不怕打扰。”
我挺怕!
“今天药喝了没?”萧时浠拿起刚刚花清念才搁下的笔,随手在纸上写着,随口问道。
“喝了,”花清念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个谎。
可惜,萧时浠没信,她不仅没信,还把空青叫进来对质。
“你主子喝药没?”
“啊?没有,”空青没反应过来,非常忠诚的把她主子卖了。
“是什么?”
“嗯……”空青即将呼之欲出,结果被萧时浠打断了。
“别跟我讲,去外面跟书云讲。”
空青应答一声就退出去了,跟着花清念在长公主府住了几天,这府里主要的人就那么几个,除最大的那个,其他人她或多或少建立了点友好关系。
当然,也听到了不同的长公主殿下,按道理来讲,书云的表述应该是最贴近的,可是,那人就是个冷脸寡言的,什么都撬不出,还要犯备被察觉。
正好,再去撬撬书云的牙。
花清念又凑到萧时浠身旁,端详了一下萧时浠写的。
上佳,花清念在心中评价道。
“殿下写的浪漫又不失华美,何须我这几滴淡墨?”
“我字不好看,你给我誊抄在画上,”萧时浠丢下笔,坐回原来的椅子上,背靠椅背,双手抱胸,挑逗地笑道。
花清念看着她写的字沉默了,那字虽非寻常人的端方,但也力透纸背,可见其功底深厚。且,这字是她随手写的,不能完全代表她的字。
话虽这么说,但也不得不干,她还是重新研墨,在白纸上临摹了一遍,才抄到流苏缀雪图上,至此,在长公主府待了九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待墨迹干后,花清念就将它小心翼翼地卷起,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边。
萧时浠看她这般,心中好笑,当然,她也没憋着:“瞧念儿的动作,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不必如此小心。”
“殿下的贺礼,小心总没错。”花清念平静地说。
“你这样倒是更惹我喜欢了,”萧时浠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歇会儿,背手朝门口走去。
恰好碰到书云捧着一碗褐色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正欲让一旁喋喋不休的空青扣门,空青差点抬手敲在萧时浠胸口上。
书云抢先开口道:“殿下,药好了。”
萧时浠无言,拿起那碗药转身关门。
书云:“……”
空青:“……”
那碗一看就很苦的药被放在了花清念面前,花清念盯着药碗,还冒着热气,看着就恼人。
萧时浠朝她那边虚虚推了一下,好笑道:“喝完了,带你去个地方。”
花清念就这么搅着热气腾腾的,苦涩的药香弥漫一隅。
等花清念慢腾腾地抿完了,萧时浠拿出一包药递到花清念面前,道:“打开看看。”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她还是拆开了,是淡绿色的药粉,还参杂着没有切碎的叶子。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她沾了一点在鼻间闻了闻,有点熟悉。
萧时浠看她跟马上进口尝了似的,赶忙捉住她的手,道:“这东西可不能轻易尝。”
没打算尝的某人愣了一下,把手滑出,拍净手上的药粉,道:“我未能看出此为何物,恳请殿下解惑。”
像是泸州伏柯族的毒药。
“也不是什么东西,伏柯族的一种药,”萧时浠轻笑一声,询问道,“会骑马吧?”
花清念点头。
萧时浠向窗外瞥了一眼,日头有些烈,不过晴朗,林间总是更凉快些,倒也不必担心。
“那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花清念自是没有否决,叠起药粉后起身跟着她出门去了。
桃花早已不开了,郁郁葱葱的枝叶连成一片,野蝉藏匿在叶间,以一声长鸣送主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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