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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父兄

丹火想叹气,可惜肺息已不足长叹,为掩饰疲弱转而又去摸手头的书,“你该记得,手相、面相、紫薇斗数、八字五行……贫道都替你看过多次,你杀性太重,万不能配这柄刀。你二叔、母亲同贫道想法不谋而合,皆怕你被刀煞迷惑心窍丧失本性,是故将此物委托贫道保管。按贫道私心本欲把此刀毁去,念及是你生父遗物方才作罢。如今若非你父亲的残刀被聚沙盟收管,等闲武器不能助你护身,这柄刀无论如何也不该交到你手上。”

“它既是我的,去留该是我决定,哪里轮得到他们两个替我做主?”祝小卫一旦提到二叔和生母,语调相较平时便要不可避免地拔高一些,伤人的话脱口一句胜过一句掷地有声。

她思考了很多年,父亲既已身亡,母亲改嫁也并无不可,二叔和母亲所生的妹妹青秀又亲近她,加之她并非偏听偏信外人流言蜚语的性子……要说十三岁离家奔赴聚沙盟,从日常接交任务到搏杀马多明,都是她自己拿定主意去做的,但她仍然放任外人贬损母亲及二叔的名誉,从不为其分辩,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扮演坏人,大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假如当初祝谷主还在,卫姑娘也就有依靠了”,才会不把抗辽而死当成一件光荣而理所当然的事,才会感叹“祝谷主英年早逝真是可惜,如果平安凯旋就好了”。保家卫国自然是很有气节很值得家人为之骄傲的事,但祝小卫比起拼死诛杀辽人驸马的阿爹,更希望有一个看着自己长大,得知自己单枪匹马杀得马多明落下一身伤会痛骂自己一顿的阿爹……

祝小卫五岁时,阿爹让她骑在后颈上,指着雁门关的方向说,他要去帮杨伯伯杀狼崽子,会离家一段时间。阿爹嘱咐她,要听母亲的话,凡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问二叔。于是她每天搬着马扎去阿爹给她指雁门关的石阶上,等爹从雁门关回来告诉她,关外的土地是否真被血浸成了紫色。

她等到捷报传来,等到杨家凯旋,等到随父亲去的人回来了半数,也等来父亲走时还完整的半截残刀。

随后母亲改嫁二叔、妹妹出生。

祝小卫很喜欢、很在意、也很关照这个生来体弱的妹妹,同时她也清楚,从今往后凡事只能自己拿主意了。

她是在恨说回来却回不来的阿爹?还是恨二叔一家三口在过自己和爹本来该过的人生。

祝小卫想到此处,一条铁证也相继跳出脑海,她观自己是为了稳定动摇的恨而加码,可在丹火眼里她更像无意识在向长辈告状,才着急堂皇地摆出来,“照例,寒兵门人八岁起当学家传‘锤炼刀法’,但我二叔迟迟不肯传我,是我数次往返山下挑满十五口大缸的水才求得屠师父授业解惑。”

丹火摇头,“你六岁时,你娘提出要授你神农山庄的奇门,你不肯学。说怕染了神农山庄的门风,做无情寡义不忠鲜耻之人……你二叔怎么敢提要教你锤炼刀法?你再想,你屠师父手下多少弟子,假使不是你二叔暗中授意,他哪有功夫看你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挑水填缸,给你从起手式一招招分解指点……”

“照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他们了?”祝小卫语气隐隐压抑着讥讽,“既然相错了人,当时就该趁早言明,两家联姻又不必改,纵然因一时错认被好事者调侃两句,但有情人得成眷属,总算光明磊落无伤大雅,总好过一条道走到黑。他二人误了我阿爹终生,薄以‘难以启齿‘四字一笔带过,何尝不算隔岸观火。”

她气不过,补充道:“在世人眼中,我阿爹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即便不考虑我们这些外人,那青秀呢?”

长嫂改嫁小叔子,生下的女儿,即使是婚生子,名声又能好听到哪里去?

丹火终于不再劝和,仰头去看床榻四角高处钩挂的帐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世人性格各异,并非都能权衡利弊当机立断的。——你自己不也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卫姑娘,难道不曾出过分毫差错吗?不曾为某事辗转悔恨吗?”

祝小卫说不过他,倒也没执着于争辩对错,她另起话头:“碧霄宫与寒兵谷素来交好,尤其是你最知寒兵谷清白——当日你门下弟子屠我门人,竟全不见顾念旧情。”

丹火道人愈加黯淡颓唐,愈加惭愧,低头用告罪的口气挤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天底下还有你不敢说的事?”祝小卫握紧刚到手的贯雷刀,信手挽了个刀花,刀气溢成锋芒,把丹火道人的胡须削落一缕,“你一向教我做人行事须得问心无愧,可别越活越回去了。”

“要卖艺赚吆喝趁早赶去城里菜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贫道老眼昏花,见了越发要眼睛疼。”丹火合上眼睛,悠悠拉高被褥,挨寸挪动躺回榻上,口头毫不留情地奚落祝小卫,“你要威胁,也得威胁到痛处。贫道横竖即将仙游,你手起刀落助贫道早些解脱,若叫贫道挑到个好位置,贫道还得朝你道谢呢。”

祝小卫见他满面倦容在闭眼后渐渐舒展开,抿了抿唇,咬牙提高声音,“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当年蝴蝶林势力欲侵入中原,被邓先盟主夫妇痛击吃了好大的亏。后蝶林贼子为报复,也为杀鸡儆猴,把先盟主之女邓宝镜掳去云南……聚沙盟因此下了崩山令,我记得你我各自接下一令,各率门中三十弟子赶赴清缴。没错吧?”

“怎么又提起此事?”丹火又困又晕,回话的声音都晃晃悠悠打着转,虚虚实实几乎听不分明。

“……我在我二叔尸身的手腕上发现了甲字一号蛊的蛊痕,想问你,当年可有余孽留下?”祝小卫多此一举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当年贼首是你杀的,收尾是你进行的,邓宝镜也是你抱出来的。”言下之意也就是他知道的并不如她多,“疑虑既难消,不妨亲自去一趟。往后你的路都要自己亲自一步一步去试了。”

“行。”

“有朋友在西殿等你,去吧……”

祝小卫刚要应声,却见丹火猛地睁眼,直挺挺地坐起来,应是瞧见某种极为惊惧的场面,挥舞着双手含糊不清地惨叫起来,涕泗横流如无知稚童,“放开我,我不是猪羊,我是人啊,是人啊——”

祝小卫是唯一一次瞧见这个凡事都能从容应对的长辈如此不管不顾丑态百出,当即被眼前的画面吓住了,对方身上突兀怪异的集合让她脊背一瞬间悚然得丧失了知觉。

老者话音戛然而止,屋内蓦地陷入一片漆黑。

七星灯灭了。

祝小卫对战马多明或在云南与那长了两头的巨蟒相斗命悬一线时,都不曾有过星点慌乱,现在却必须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勉强摆脱见证丹火临终反应所致的后怕,略软着腿走到榻前。

她给丹火擦净脸面,替他将双臂各自放在身侧,使其自然压住棉被不受拘束,又把丹火的双脚窝回被中严严实实地掖好……最后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放在丹火的胸口。

她做完这些转身欲走,又折返掏出钱袋抖落五个铜钱强塞进丹火掌心,她两手像捏饭团一样,紧握死者冰冷的手掌直到确认铜钱不会掉出来,才直起身。

“……你既说我身上杀气重,不妨带好这几个铜钱,假如黄泉路上偶遇恶鬼拦路,叫他们要杀要剐就循着气息来找我祝小卫。如果还有不长眼的敢拦你的路,只管给我托梦,我帮你把道清干净。”

祝小卫当然有常识,清楚这时候要哭才应景,但她也很累,哭不动了,只好照旧扯着嘴角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沿着来路翻窗离去。

甲字一号蛊和中原俗称的“一朝散”是一个东西。

任你神仙阎罗中得此蛊,都是千年道行一朝散。凡练家子,气海被困无异龙游浅滩,拳脚再管用,无非是比寻常人灵活些许,同原先的本事有云泥之别。

她眼下能仰仗的只剩多年走南闯北累积的经验和直觉。

祝小卫朝西跑不过五十米,已经听得身后有碧霄宫的弟子围集,群情哀恸,嘈杂哭喊混成一片。

碧霄宫首席长老丹火道人灯灭,其损失远胜碧霄大殿房倒屋塌。

门中除丹火外,还余六个长老,个个云履鹤氅,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有的最大的与他同辈,最小的该称他一声师伯,因德高望重方得以入室送别。

六人相继赶来,正各有主张商议首席长老后事礼仪操办之时,忽而察觉气场变幻,霎时间止声让开一条道,让出个身披绫罗紫衫手持浮尘,及踝的黑发如瀑,又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

他步伐稳当姗姗来迟。

紫烟真人眉心处点了朱砂,更衬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通身如有微风上下浮游近乎仙人凌波。就连当今官家初见他时也点明笑过,说他不似修道的道士,倒仿佛行云布雨的龙太子化形来凡间做人了。

他走近前来,食指轻轻一点就拨开了丹火道人僵硬的拳头,眉头一皱万分嫌恶地拂落那几枚铜钱,冷声吩咐:“命一弟子快马去信聚沙盟,告祝小卫夜闯碧霄逼杀我徒。”

紫烟真人俯身探进帐中望自己最寄厚望的弟子,理所当然注意到长徒胸前那本他自拜师起一直带在身边,翻了又翻的书。

紫烟真人把书捧在手里翻阅,里面连个墨点都没有,却夹紧了一张卖身契,是当年饥荒,紫烟从肉贩手中赎下年仅九岁的丹火时逼迫肉贩写明的转让文书。

他把书递给徒孙,轻声吩咐,生怕声音重了会惊扰睡着的人,“烧了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省得你大师伯老记挂。”

随后一甩浮尘,正色面向众人。

“祝小卫如今气海被锁,已是废人。她既敢夜犯碧霄,就让她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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