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凌在门口等了四十分钟,仍不见林黎出来。
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只好推门进去,里间休息室的门没关。
吴凌站在门口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休息室内的情况。
林黎盘腿坐在坐垫上,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吴凌低头轻笑了下,轻声走了过去,不是说大四会轻松很多吗?她怎么还是困成这样。
林黎身下压着一幅彩铅画,想来应该是方才听心理医生的要求画的。
吴凌在她身旁席地坐下,凑近了过去,看那幅画的内容。
用色是暖色系,一间极为宽敞的房子,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墙上的窗户也是极大,房门大开,阳光洒了进来,阳光直射的地方,有一株芦荟……
吴凌顿住了视线,身体像是被什么定住了。
不!这不是房子。
这是……
那间工厂。
他看向林黎,对方呼吸急促,脸颊红得异样。
吴凌意识到不对,抬手去探她额间的温度。
竟是滚烫。
吴凌唤她的名字,但身旁的姑娘没有任何回应,他急忙将她抱起,几乎是一路飞奔,带她出了房间,下楼。
在楼梯间遇到了正要上楼的心理医生,见吴凌一脸匆忙状,急忙站在了墙边给他让路,问他:“怎么了这是?”
“发高烧,送她去医院。”
吴凌将林黎放在副驾,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去了驾驶座,发动汽车朝着医院开去,这一系类操作完成一分钟不到,速度之快,不亚于部队紧急集合。
……
昏昏沉沉的脑袋,浑身疼痛的身体,以及,像溺进深海的心脏。
小女孩看了眼脚腕上沉重的铁链,对小男孩摇了摇头。
小男孩坚持,掰开了手中的新鲜芦荟,清透的芦荟汁很快溢了出来,一滴一滴划过男孩儿黑黢黢的手,滴在地上,他用着极不熟练的汉语一字一顿说着几个汉字。
女孩儿听懂了他的意思,向他解释,如果被发现了,那些人会猜到这里进了外人,他会死。
女孩儿看着自己腿上大片大片的擦伤和脚腕上因铁环摩擦而隆起的一圈红肿。
她已经逃跑过两次了,每一次逃跑很快就会再次被抓,被抓之后会再遭遇毒打,紧接着又是被转移地方,藏匿的地点越来越偏僻。
她似乎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
他们在驯化她,同她玩着无聊至极的猫鼠游戏,一次次故意给她逃脱的希望,又亲手把它粉碎的彻底,好让她恐惧逃跑、乖乖地被他们绑架。
这次换的地方很偏僻,小男孩告诉她周围几十里都没有人家,这里完全是一片荒野。
女孩抬头看了看那扇又高又小的铁窗,就算男孩儿真的能撬开她脚腕上的锁链,带她从这里逃出去,工厂四周的荒芜也会很快让她再次被抓。
那些魔鬼已经再经不起惹怒了,倘若只剩最后一次尝试的机会,她一定要将逃生几率争取到最大,而不是现在,看到一点希望就不顾后果地冲出去。
她问小男孩怎么找到这里了。
小男孩指了指一个方向。
林黎不了解这个国家的情形,小男孩从支教教师那里学的两个月汉语皮毛,也完全不能让两人顺利沟通。
小男孩很快离开了,他得趁那些魔鬼玩完之前赶快离开这里,确保他不会被发现。
林黎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工厂内阴暗无比,除了偶尔送饭,大门经常是被人从外面上了锁,异国他乡又是如此偏僻荒芜的废弃工厂,让那些人根本不再担心她会不会逃跑。
唯一的光亮是从那扇狭窄的窗户中投射的,吝啬得几乎让她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
但林黎知道她大约被关了很久很久。
久到起初小男孩儿还会在墙壁外用石头轻声敲打七下,声量和频率逐渐升高,但也仅仅让在墙壁里侧的小女孩能够听见,让她安心。
再后来,敲石声消失了。
小男孩不见了。
突然有一天,工厂门大开,多得数不清的阳光鱼贯而入,亮得让她竟一时睁不开眼。
可逆光而来的却是那群魔鬼。
她被人粗暴得按在了椅子上,她看到为首的那人拨了一通视频,画面里她看到了妈妈宋清雨、父亲林墨冬、以及爷爷奶奶。
她们似乎都苍老了很多很多,宋清雨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庞平添了数不清的细纹,眼下大片乌青,眼中红血丝遍布,发间也多了几处银白。
手机屏幕对向自己的时候,林黎突然很想哭,但她明白,自己不能。
她死死咬着牙,含着眼泪,不让它留下,眼眶憋得酸痛,原本苍白得病态的皮肤此刻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晕上了血红。
那人拿着匕首走过来的时候,因为恐惧,呼吸急促得让人喘不上气。
对方拿着匕首一下一下在自己手指上方比划着,林黎知道他们这是要击破自己的心理防线,让自己恐惧得疯狂大叫起来,好让宋清雨让步。
可那些人哪里知道,这时候的她早就因为尊严被践踏摧残而无数次想过自己的死法。
她想死。
她早就不想活了。
匕首落下来的时候,她咬牙死死瞪着对方,一眼不眨,就如刚被转移到这间废弃工厂时,她被绑在椅子上,被他们逼迫着睁眼看那些恶心又残暴的画面一样。
眼中满是厌恶、愤恨和恶心。
口腔里很快晕满了血腥味,她没发出任何求饶的尖叫。
仍旧是死死盯着他们丑陋的面庞,直到寒光一闪而过,剧痛剥离了她的神志。
她终于闭上了眼。
她听到了崩溃痛苦的尖叫嘶吼。
是手机里宋清雨传来的声音。
-
——“她怎么还没醒?”
——“过度运动、发烧,以及睡眠不足引起的过度疲劳,别担心,以后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熟悉的消毒水味、晃眼的白色、搁置在架子上的输液管
这里是……
医院。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吴凌转过身,见林黎已经醒了,忙走上前在她床边蹲下,柔声问道:“怎么样了?”
因为发烧,林黎眼睛又酸又热,嘴唇也干涩得紧。
她此刻眼眶红红的,右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滑落不下,又渗透不进肌肤,只能在眼角处积聚着,映射着病房日光灯的光亮。
林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泪珠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了颤,它就像是河蚌中的珍珠,尽管外表光鲜亮丽、散发着漂亮的光泽,但同时它的存在本就诉说了它的主人——河蚌的重重苦难。
吴凌抬手为她擦去了那滴泪,问她:“哪里难受?”
林黎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精力好像都留在了方才那场梦里,此刻精神难以回笼,脑袋都空空的,只是说:“我想喝水。”
吴凌连忙去给她倒水。
林黎坐起身看他忙碌,突然发现他此刻身上的衣物还是昨天那身,大概是在医院陪了她一晚上,还没来得及换。
林黎想起方才第一眼看到他时,他面上的神情。
他在……害怕?
是怕她发烧这事儿被辛阿姨知道,怪他没照顾好自己,还是——
“温水。”吴凌将纸杯递给她,打断了她的思绪,问道:“饿吗?要不要去吃早饭。”
林黎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带了几分热气的水顺着食道划入胃中,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她点点头,想看时间,然后开始翻找自己的手机。
“找什么?”吴凌问她:“手机?”
林黎再次点了点头。
吴凌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上林黎的手机递给了她。
林黎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零三分。
桌面上有很多未读消息,是纪舒和李悠然问她怎么样了。
林黎抬眼看他。
吴凌解释,“我没有你舍友的联系方式,联系了韩朝,让他帮忙转告的。昨晚宋阿姨还给你打了电话,当时你没醒,我接的,记得待会抽空给她回个电话。”
林黎点头,说:“谢谢表哥……不好意思啊,耽误你那么长时间。”
吴凌说:“这两天原本也没什么事儿。”
他转了话题:“医生说你现在烧已经退了,这几天要多注意休息。”
他想起了运动会那天林黎跑的八千米,不由得又嘱咐了句:“想要运动是好事,但也得适量,要循序渐进。”
一旁正起床穿鞋的林黎,闻言抬起头,满脸问号,有些摸不着他说这话的逻辑,只以为又是医生的嘱咐。
心里还在嘀咕,现在西医这么厉害了?最近运没运动还能看出来?
林黎没在医院多待,醒了就立刻出了院,她以前在医院待了挺长时间,现在能少待就不待。
原本她说要自己回学校食堂用早饭,但吴凌怕这个点学校食堂没什么清淡的早饭,于是开车去了家饭店,早点和粥各打包了一些,让她带回宿舍吃。
林黎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走得时候,欲言又止,她想说,今天周日,同学普遍起得晚,早饭开的时间也会比往常长,其实不用在外面买这么多早饭的,她吃不完,宿舍里人又少,回去还得想想怎么把这些早饭解决干净。
吴凌见她面色犹豫,问道:“怎么了?东西太多了?”他说着就要解安全带下车,大有要去帮她送到宿舍的架势。
“不是,不是”林黎忙制止了他,随便找了句“嗯……表哥,路上小心”搪塞了过去,然后用提着药袋的手挥了挥,同他道了再见,立刻转身刷脸进了校门。
n天以后
“成为林黎男朋友后有什么不一样?”
吴凌:“以前擦泪的时候只能用手,但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吴凌:“现在可以用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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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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