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书:“等补录完口供。”
这是个借口。
是他不甘心被拒之门外不予参加调查而做出的让步,或许这几天发生的事会让沈局改变主意。
孟星琮想到这又觉得十分离谱,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认为沈局会冒险?
从凌晨的那场交谈里,孟星琮能感觉出来沈局的顾虑与忌惮。
并非对案子的,而是程淮书这个人。
可以说孟星琮见证了程淮书从荣耀到陨落的全过程,也知道他进局工作的四年做出过多少贡献,没道理就因两年前的事让沈局成了惊弓之鸟。
“如果这事儿没别的附加条件,我很感谢你的配合。”
“能有什么附加条件?”
“淮书啊。”孟星琮不想他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上,权当是给这杯咖啡的谢礼,隐晦提醒,“马上会有变动,死磕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程淮书一下子想到昨晚那名金发死者,这不是劝退他的理由。
“事在人为。”
孟星琮被他的执着给噎得没脾气,干瞪眼好半天,大手一挥:“走走走,你愿意等就等。”
他就不信他能从专案组里挖到想要的线索。
凡是进组的都是经过训练的刑警,谁能冒着开除风险去碰红线啊。
他也是从市局出去的,怎么还能提出这种有悖职业态度的请求。
孟星琮眼睁睁看他走到那边公共椅子坐下,长腿交叠,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拨弄着手机,仿佛身处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
“孟队,真让他等啊?”同样回头看的办案女警没忍住问,“让沈局看见了……”
“群众想坐,身为人民警察的我们还能把人撵出去啊?”孟星琮疲惫道,“盯着他。”
别让程淮书和不该接触的人打交道。
夕阳落下,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孟星琮往几分钟前刚看过的地方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干坐一整天的人不见了。
不确定是暂时离开还是看清真相死心了。
孟星琮咬着烟,肯定不是后者,那家伙的耐心多到可怕,他夹着烟刚要翻看现场检查报告,就见小柳满面风光地从外进来,手里拿着个包装精致的三明治和一盒纯牛奶。
“没吃晚饭?”
凭心而论,除开办案时候的严厉,孟星琮是个挺好的队长,关心队员,也挺护犊子。
像这类问话时常有,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柳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眼神闪烁地含混说:“是、是啊,我去晚了。”
小柳的小动作让孟星琮站了起来。
*
市局斜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伞下,程淮书翻着随身带来的书,完全不管斜对面眼睛快喷火的人。
在被无视的第三分钟,对方按捺不住了,上前来一把夺走他的书往桌上猛扣。
书页翻飞,扬起的风吹乱了程淮书的发丝,使得他条件反射眨了下眼睛。
长睫如羽毛掠过湖面,带起一阵阵涟漪。
“为了得到案件最新进展,你的手段是不是太下作了?”
“原来在牧警官眼里,给朋友买点东西就是手段下作。”
“你敢说你没有包藏祸心?”
牧闻愤懑不已,指责他的时候完全不留余地,这让程淮书抬眸看了一眼,生气不像作假。
这就让程淮书奇怪了,他伸手试图拿回来:“一个三明治而已。”
牧闻抓着书避开他的手:“而已吗?别装傻了,你那么聪明,早看出小柳的心思。”
家长管教式的质问让程淮书发笑,唇角微提:“哦,他什么心思?”
仅是一点零星的笑意,也够让这张脸活色生香。
牧闻别开脸,冷硬道:“我劝你收了靠他打听消息的念头,专案组没他。”
“那有你吗?”程淮书问。
牧闻倏然转过头,脸上还是未散的震惊:“你——”
“别用为他人好的语气来责问我。”程淮书冷漠地说,那双眼像能看透人心,他欠身伸长手去夺东西,这个姿势显得他肩背格外好看,收进西装裤里的腰肢细到一折就断。
牧闻看见,脸像火烧似的滚烫,后退两步没让他碰到。
“那你就别做不该做的事。”
“你在气什么?”程淮书坐正了,直视他。
牧闻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可眼神藏不住。
程淮书从小就长得好看,到哪都能靠一张脸不费劲博得诸多好感,别人费心巴拉想要的东西,他张嘴就有。
各式各样的眼神只需一眼,程淮书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像牧闻这样的,比那位被三明治迷昏头的小柳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他的工作多和尸体有关,真正能说上话的就孟星琮那几个,很少注意到别人。
现在,他看着牧闻渐渐红起来的耳朵,目光下落到对方捏着书几近发白的指尖,突然翘了下唇角。
“原来是这样。”
牧闻虎躯一震,刚要说点什么,就见他重新走进便利店,隔着玻璃门和琳琅满目的货品间隙,他的身影穿梭其中,很快拿着两样东西到柜台结账。
等待的时候,程淮书往外看,牧闻及时转头,没能看清他买的东西也没让他抓到自己在偷看。
“你说得对,我就是包藏祸心了。”
随着这句话一起是程淮书刚买的两样东西放到了牧闻手边,不等牧闻反应,他抽走了自己的书。
“不用客气,就当你提醒我的谢礼。”
“程淮书!”
牧闻的语气更像恼羞成怒,可惜惹恼他的人早已扬长而去,在街对面上了一辆迈巴赫,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手边和小柳同款的三明治及牛奶像是无声嘲笑,所谓伸张正义背后不过也是个人私心。
往后两天都能在警局的公共长椅上看见程淮书的身影,从早到晚,打卡似的。
没人来打扰他,孟星琮连带着整个刑侦支队的人都消失了。
程淮书并不着急。
第三天傍晚,落日映照的天边几缕细长的云泛着金边,光影重叠从窗户落在公共长椅的程淮书身上。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黑白条纹衬衫搭着条黑色休闲长裤,发丝凌乱,冷淡中带着几分懒散,半侧身看手机时脸颊被夕阳光芒照得很温暖。
从外面进来的人很难不注意到他,长椅一角此时此刻像艺术家的写实佳作。
吴漾看见的就是这宛如画中人的一幕,清透的琥珀眸子刹那暗了暗。
“这边走,先去办公室?”
作为接待的牧闻询问,没能及时得到反馈,沿着吴漾看得方向看过去,心里顿时一沉,忘了他还在这。
人都是视觉动物,被漂亮东西吸引是本能。
牧闻太清楚程淮书那张脸的杀伤力,更何况还有天然氛围感在作祟,连直男都得弯。
国际刑警见过的人再多,也玩不过神秘的东方美人。
牧闻不动声色稍稍挡在斜前方,语气加重:“沈局很期待和两位的见面。”
“嗯,知道案子棘手。”吴漾的目光转回到表情紧绷的牧闻身上,直觉对方非常不想让他注意到那个过分漂亮的男人,收敛起情绪,跟着往那边走。
公共长椅前的走道是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
就算牧闻想挡,但一米八的瘦长体格在宽肩窄腰高一个头的吴漾面前完全不够看。
不可避免的和看过来的程淮书对视了。
这一看,程淮书眼里流露出惊诧,金发琥珀眸,不是染发剂也不是美瞳。
从对方的行走习惯和肌肉线条很漂亮的胳膊不难猜出身份,死在青湖路的金发男恐怕不简单,能动用外来人员,问题很严重。
他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渐渐的,程淮书品出些许煎熬来,原因无他,吴漾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了。
像带着刺的刀,撩开衣服,所到之处引起一阵颤栗,惹得他耳根罕见发起热来。
想装作一无所知,可有些事开了头,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一寸一寸,被看过的肌肤上仿佛还残留着带有温度的抚摸,像主人的眼神难以忽视。
程淮书眼睫微动垂下来,率先在这场对视里败下阵来。
不可否认这名国际友人很英俊,是那种在一众各式各样外国帅哥里都能脱颖而出的颜霸,再帅有凶狠的眼神压着,多了些不近人情。
三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很容易能分辨出吴漾的,脚大且鞋子昂贵,刚刚对视间的打量他就发现了对方衣着不凡。
那能穿得起上万的鞋也合情合理,只是……
他看着那双鞋几不可见迟缓了下,或许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去时比来的时候步伐更快,等三人消失在办公室门口,他才抬头,若有所思了片刻,起身离开。
这次他回到了前几天孟星琮来过的那个小区,阿姨来过,房间一尘不染,餐桌上放着还有余温的四菜一汤。
程淮书先拿上家居服去了趟卫生间,擦着头发坐到桌前,打开笔记本后端起碗,边看刚收到的资料边吃饭。
死者之一叫洪钦,江唐昭明小镇人,38岁,在一家跨国贸易公司做业务部经理,生前人际关系平和,一个老婆两个孩子,家庭美满。
金发死者叫吉本·奎克,德国柏林人,30岁,是一名紧跟网络潮流的旅游博主,在内外网都有很大的粉丝群体。
程淮书按照资料里提供的ID搜索了下,国内各大平台加起来得有四百多万粉丝,国外也差不多。
点开最新更新的视频评论区,很多催更的,点击播放,屏幕里的奎克笑容满面,给人的感觉很友好,应该经过专业人士教学,一口地道的北方腔调,熟稔的介绍当地美食美景,遮住长相,完全看不出是外来人。
在视频末端,奎克提到最近有事来不及更新,为保持粉丝黏性,选择评论区点赞数最高的地方去旅游。
现在那条被推荐的旅游地渐居第二,首位是催更。
孟星琮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起码没再让两年前的事重现。
退出短视频平台,程淮书认真吃完饭,又发了封邮件出去,标明加急,料理了残羹剩饭,端着笔记本去了书房。
两个小时后,邮箱滴滴响了两声。
程淮书点开,与此同时收到新电话,他把手机放到耳边,滑动着鼠标,一共就一页内容。
“查不到吗?”
“能查到的就这么多。”电话那边的人回答,“还是求爹爹告奶奶弄来的,你怎么和国际刑警扯上了?”
鼠标在右上方的证件照停留数秒,程淮书视线滑过那串名字和年龄,不紧不慢反驳:“没那回事,碰巧在市局见过他。”
“见过就算了,你听我的,离他远远的。”打火机响了下,男人掏心掏肺地劝,“只能查到这么点的国际刑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刚入行没太多光荣事迹,另一种嘛。”
恰恰相反,事迹太多,组织为了保护该名出色成员而密封。
资料上的吴漾太年轻了,实在不像——
程淮书想起白天里输掉的那一场照面,确实不像青涩刺头会有的压迫气势。
“想查案子有很多种办法,在这类人面前暴露无疑是最笨的。程淮书,别想以身饲狼。”
否则会被吞到骨头都不剩。
程淮书轻笑了下:“别多想,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去接触他。”
直觉的危险信号一直在响,他不喜欢掌控不了的人。
吴漾:试都不肯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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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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