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和吴漾正面交锋,程淮书没再去市局,忙着调查洪钦。
他懂得警察办案习惯,钻了个空子,因为出手大方,很快就把洪钦查个底朝天。
资料里浅显介绍过洪钦的家世背景,走访朋友同事也能得出个好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夸赞的好人背着老婆孩子还有个小情人。
入秋后的江唐陷进阴雨连绵的低气压天气里,风一阵雨一阵,体感温度落在肌肤上发凉。
程淮书让王澍靠边停,撑着把黑伞下了车,深色风衣在半空旋开,遮住他清瘦的身影,徒留潇洒。
往前就是约定好的咖啡馆,刚走两步,察觉到一道强烈视线。
冷风雨天,半下午在外的行人很少。
程淮书握伞柄的手稍稍收紧,或许是错觉,有些熟悉,他抬起伞面看过去。
隔着细如丝线的雨幕,同阴暗天里深邃的琥珀眼眸对上了。
他不动声色扫过周围,权衡两秒,仍旧抬脚走了进去。
叮当。
玻璃门悬挂的铃铛提醒店员有新客人,程淮书谢过服务员热情指引,目光锁定在中央背对他坐着的那道俏丽身影。
门外不远处,目睹一切的吴漾咬碎卡在齿间的薄荷糖,口腔内瞬间被清凉填满,却抹不平翻涌的情绪。
“吴,不盯着吗?”他的搭档费龙问,这是组织此次特意安排的交际代表。
说是怕他一个人在中国被欺负了孤立无援,警察办事,讲究效率。
有自己人,效率自然而然会高。
经过一周接触,他和费龙默契还行,懒得多事,这会儿重新撕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盯着呢,他要见的恰好是我们要请的知情人之一。”
“所以知情人是因为他拒绝了我们?”费龙理清关系,“哦,他实在漂亮,我们没优势。”
吴漾不否认,目光紧紧锁在面朝他们坐的程淮书身上,将嘴里的糖翻来覆去地舔,随即拨了个电话出去。
一扇玻璃能阻隔的东西实在有限。
程淮书刻意不看外面,专注眼前脸颊生粉的俏丽女性,从穿着到手边高奢包包再到佩戴的首饰,都打着昂贵的价格。
来之前他查过她,家境普通,在洪钦那家公司做前台,扣除五险一金每月到手八千,刚够买半个包。
“李禧?”
“嗯嗯,是我。”
李禧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动听过,打着腮红的脸颊更粉了,颇为动人,她努力忍住羞怯端起咖啡杯轻抿了口,碰壁那么多次,有钱有颜的网友奔现总算让她遇上了。
“抱歉,这么唐突的约你见面,是这样的,受人之托,有些关于洪钦的事想请教你。”
李禧的脸瞬间苍白,放下杯子,嘴唇微动:“我、我回答不了。”
自从上次洪钦从她那走了后再也没联系上,公司没去,电话不接,她不敢大张旗鼓地问,偷偷听人事说好像是出了点事。
这还没打探清楚,先让程淮书找上门了,再傻也知道对方是冲着谁来的。
李禧心里有被欺骗的愤怒,冷下脸伸手拿包就要走。
“洪钦太太在查他婚内出轨的事。”
“他和我说他们已经签订了离婚协议,就等冷静期结束去领证。”
“你和他在同个公司,应该清楚他在外的形象有多好。”
程淮书慵懒地搭着座椅扶手,摩挲着掌中白瓷杯,没情绪的眼睛里倒映着李禧隐忍着怒意的脸。
“我不是他太太派来的。”
“那我和你也没好说的。”
李禧气冲冲地转身。
“洪钦死了。”
李禧被定在原地,好半天才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上写着你是不是疯了。
这种事哪里能开玩笑的?
可程淮书的神情不似作伪,平静到完全不知道这句话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杀伤力。
“坐。”
他轻抬下巴发出邀请。
李禧犹豫再三,又坐了回去,这次她把包包放在腿上,随时随地能走。
她很希望他说的是假的,如果洪钦死了,那么她失去的不只是一张长期饭票。
由奢入俭难,她大手大脚惯了,没有支撑高消费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日子会很难。
李禧看向程淮书端杯的那只手腕,镶满钻的腕表华美,无声炫富,她又看向他的手,修长白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你想让我知无不言也可以。”
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她做好明码标价的准备,就看程淮书愿不愿意买单。
在她屏住呼吸等待的时候,程淮书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这无疑把她放在火上烤,或许该明说。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对方欠身将一张支票放在了面前。
一百万。
这让没少被偶像剧毒害的李禧脑子嗡了声:“什么意思?”
“够吗?”程淮书问。
李禧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瞠目结舌,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程淮书没催她,继续把玩着一口没喝的咖啡,像在丛林深处耐心狩猎的花豹。
许久之后,李禧从庞大的震惊里缓过神来,退回了支票,她直勾勾看着程淮书。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哦?”程淮书听出弦外之音,拿出百试百灵的杀手锏,“抱歉,我喜欢男人。”
李禧瞪圆了眼睛,然后默默拉回支票,咽了咽口水:“好吧,你问。”
“洪钦年薪八十万,加上分红奖金近百万,抛开家庭开销手里能用的钱所剩无几。”程淮书隔空点了点她的包,“你每个月消费不低,他的灰色收入是什么?”
李禧没料到他问得这么直白,拿人手软,她喝了口咖啡压压惊:“第三方合作公司。”
杯子空了,程淮书抬手叫来服务员给她换了杯鲜榨果汁。
这份贴心让李禧欣喜又惆怅,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是湾仔码头,她吃着小蛋糕,将知道的娓娓道来:“公司做服装贸易出口,有自己的生产车间,他有权选择用谁家的面料和辅料,这里面的文章多了去了。”
“生意上得罪过人吗?”
“没有吧。”李禧迟疑道,“出门在外都是打工人,谁还能因为卖不出去东西就杀人啊。”
程淮书抵着下巴想,能一直这么天真无邪的也挺好,他说:“最近有大项目吗?”
李禧摇头:“前期筹备阶段过去了,再说这半年来的工作都很顺利,没听说他和谁结仇。”
和调查来的结果对上了,基本排除洪钦因工作上的事被杀。
不是职场,也不是情场,洪钦的老婆和李禧都有足够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洪钦到底是谁约到他家去的呢?
“他平时喜欢刷哪类短视频?”
“理财和旅游吧,因为他最初提出包.养的时候我说过每年必须旅游两次,他答应过。本来约好十一月初出去玩的,他还在规划。”
这也不能证明洪钦就认识奎克,就像理不出凶手的作案动机。
程淮书该问的都问了,此时服务员把果汁送了上来,李禧还在小口吃着。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啊。”李禧咬着勺子看他,“虽然我是他的小三,但他每个月找我就几次,他老婆管得严。”
候在门外的那两人还没走的迹象,程淮书猜不准冲谁来的,但既然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他该走了。
“谢谢,你慢慢吃,我还有事。”
“哎,以后还联系吗?”李禧说,“我想起些事还能及时告诉你,好歹不让你这一百万花得太冤枉。”
程淮书头也没回:“没关系。”
留下一杯没碰过且凉掉的咖啡。
李禧目送他跟被狗撵似的登上一辆豪车,心里嘀咕,有钱人的怪异习惯。
不过人挺好的,她喝着果汁吃着蛋糕看着那张百万支票美滋滋,几个问题能赚到这么多,也算发挥洪钦最后价值。
这份喜悦没能持续特别久,一张刑警证摆到面前,她看着两张严肃的脸,眼前发黑。
洪钦……真死了?
先走一步的程淮书没轻松到哪里去,回个消息的功夫就见王澍不时望向左侧后视镜。
“怎么?”
“有辆车跟着。”王澍说,“还按导航走吗?”
“甩掉。”
程淮书讨厌无缘无故的靠近,他不在乎尾随者的身份。
车突然野了起来,在高架桥下前方打着转向灯掉头上去了,后面黑色桑塔纳紧追不放,瞧着普通,马力很足。
王澍曾是职业赛车手,在超车和甩小尾巴方面格外有经验,唯一可惜的是时间点不凑巧,高架车流量不大,又有限速压着,很难把小尾巴切干净。
你拉我扯的追逐了半小时,程淮书眼皮微抬:“走绕城高速进老城区。”
每个城市的老城区都保留着许多诟病的交通问题,金兰区也不例外,很多司机不喜欢去那边,除开路面窄外道路阡陌交错的像个迷宫。
有时候就算你跟着导航走也会因为不熟悉路况在里面转圈圈,这对什么都不懂的外来人员简直噩梦。
车驶进标有老城区路牌的主干道,与浓墨似的乌云一起落下来的还有豆大的雨。
远处破旧的房屋和一排排灌木丛似的褐色门牌全被笼罩在灰暗的雨幕里,清晰的白噪声不断刷新,水顺着流畅的车辆线条蜿蜒流下,将深蓝色的沥青路面冲刷得更干净,钻过凹凸不平的地方汇聚成一支支水流,被后方车辆轧过,激起一小波水花。
四通八达的红绿灯口,缓缓停住,等待绿灯放行。
车厢内充斥着静谧,不知何时闭目养神的程淮书轻声:“王澍,找个地方把他们拆开。”
王澍眼神诧异,无法得知他怎么知道那辆车上有两个尾随者,依言利用老城区的复杂性开始给对方下套。
于是尾随的那辆车上的两人有了口角之争。
费龙抓着右上方的扶手不撒开,嘴里絮叨:“慢、慢点,吴,我们被发现了,他在遛狗。”
吴漾没吭声,车速不减,就快要贴上前方的车屁股。
从费龙的角度看,他丫的恨不得一下子怼上去,可对方技艺高超,愣是拉开距离保住了车。
“吴,冷静点,他的车很贵,撞坏了要赔很多钱。”
“我怕赔钱?”
平铺直述的一句话让费龙无言以对,他倒是忘了吴漾的家庭,就是买下这辆车也就是毛毛雨。
刚回过神,费龙就见他猛踩油门,车像跳起来的牛似的朝前狂奔。
“嗷。”
费龙叫破了嗓子,从哈利路亚喊到刚学会的如来佛祖,最后在快撞上的时候自暴自弃的双手抱头,预想中的伤痛没到来,他小心翼翼抬头,前方一片光明,追了一路的车不见了。
“哪?”
他迷茫扭头看向驾驶座的吴漾,这才发觉搭档的脸黑如锅底,像被主人戏耍后反应过来的狼犬。
这个样子的吴漾让费龙闭上了嘴,脑海里不断回想来中国前上司许诺过的丰厚福利,默念,为了钱低头不丢人。
下一秒身体失重,费龙猛捶大腿,眼看着红瓦水泥墙倾斜扭转,一连串的母语问候冒了出来。
“吴!我是唯一肯做你搭档的,学会珍惜。”
吴漾单手开车,解锁手机一顿操作后:“买你安静半小时。”
费龙看着那一串0抱住手机闭嘴了。
绕过不知道多少个路口,终于在一条小巷口前找到程淮书的车。
没人。
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晚上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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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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