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巍剑阁围剿李怀素失利,修真界余下众门派见此情状自然坐不住,纷纷响应加入诛伐围剿之行列,只是都不成气候,被李怀素轻易反杀。
入魔不过些许时日,便已涂害百余修士,如此杀戮,便是在魔族当中也已算得手段残忍,可称人屠。
魔族如今势力衰微,如今的天魔魔君天昶更是懦弱不堪,蛰居魔界“三十三天”,少有现身修真界与人间界,无人知其性情品貌。
左护法迦楼罗凶残至极,却被李善一剑斩杀,暂且不论。右护法法师施恩常游荡于人间界,以普渡众生之姿诱骗世人皈依邪教。
左右死的都是些无知凡人、浮游草芥,并没有生出多大的乱子,修真界对他的态度便井水不犯河水的多。
如今李怀素自毁道心,以肉身入魔。
本以为他翻不出什么风浪,谁知不过这些时日便补了迦楼罗的空缺,刀子竟向着修真界来了,如何能放着不管?
小门派人心惶惶,大门派各怀鬼胎。
事到如今,再不能再各自为营,派出门中能者齐聚崔巍剑阁,共商讨伐李怀素之事。
崔巍剑阁待客之水云间虽然空间不大,却装饰得雅致,软垫矮几,颇有古韵,众门派长老围坐一堂,席间设美酒佳肴、丝竹雅乐。
白鹭书院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仅次于崔巍剑阁,甚至隐隐有后来居上之意。几位长老不曾将李怀素放在眼中,只想在这围剿之中拨得头筹,压过崔巍剑阁。
想要夺权,矛头自然对准了崔巍剑阁。
一位书院长老轻慢道:“这李怀素乃是你们崔巍剑阁养出来的孽障,此次围剿当是避嫌为好。别打量我们不知道!这孽障的弟弟李善至今还在你们崔巍剑阁之中安然度日,你们崔巍剑阁怕不是存了包庇的心思啊?”
林阙早已猜到白鹭书院的几人会发难,游刃有余道:“不错,这李善确实是在我崔巍剑阁。”
书院长老道:“那林掌门还不速速将此人交出来,由大家发落?都说这李善剑术卓然,乃剑阁第一人,你们剑阁怕不是存了惜才的心思?”
林阙笑道:“此言差矣!其兄做出杀师叛逃如此之丑事,我们剑阁又怎会轻饶,他如今已有反省,今日我也将他叫来了,诸位道友见了便自有论断。”
他说着双掌轻拍两下,在场修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思各异,看见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从层叠的帷幕中缓步走了出来。
在场修士在门派中的地位颇高,从前也都与这跟在剑阁先掌门身后的少年打过照面,一看便知是李善不假。
平日见他多是一身利落的弟子服,执剑杀伐果决,身子利落,像是一棵傲然的松柏。虽然年纪不大,倒是叫人不敢小觑。
今日的李善却是单衣雪白,束带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乌黑的长发梳得齐整,极温婉地拢在一侧肩头,倒也衬得他漂亮。
面上神色却有些怏怏,透出些隐隐的倦态。
水云间中并未给李善留一个位置,正当众人都以为李善会走到林阙身旁坐下时,李善却是走到了殿内正中的位置,在场修士的目光交织成一道笼,将他困于其间。
李善只是沉默不语地屈膝跪下,缓缓伏下身,将头埋得极低。
无人出声允许他起身,李善也便一直跪在原处,一动不动,竟是乖顺倒了极点。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从前李善是修真界中一等一的人物,这一跪还真是惊了在场众人。林阙却是习以为常道:“李善戴罪之身,只想替其兄赎罪,早已悔悟。”
白鹭书院长老见状仍有不服,冲林阙阴阳怪气道:“林掌门虽是这么说,可谁又真正知道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便是在咱们面前委曲求全,卧薪尝胆也未可知啊!他日勾结魔族,你这掌门只怕担不起责任。”
林阙便知道白鹭书院来者不善,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笑道:“且看——”
林阙举起左手,拿的正是李善之剑“枯木逢春”,只看他扬手一抛,长剑便落于李善身侧,发出铮然一声。
李善的身体一僵,缓慢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林阙略带恶意戏谑的眼神。林阙笑道:“现在大家都不信你,这可如何是好?证明给他们瞧瞧,你知道怎么做。”
枯木逢春是一柄重剑,剑身也比寻常宝剑蠢笨些。
李善迟缓地伸手,指间触及冰冷的剑身,分明是素日贴身相伴的武器,却叫他有一瞬的齿冷。
在座修士也神色各异的打量起李善,觉得林阙的话另有深意——证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倒是简单,证明未发生之事却是极难。
这勾结魔族的罪名,便如同人间界斥责女子行事不检点,若真不检点还好,左右也不立那贞节牌坊,若要自证清白便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难道这林阙是要李善当着众修士的面拿剑自刎?
可在场都是修为在身之人,自然看得出李善灵力被封,与凡人无异。枯木逢春又是一把无锋重剑,便是自刎也无法。
李善深吸一口气,指间骤然收力握紧枯木逢春剑,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动作笨拙地撩起衣摆。
水云间空间不大,在场众人将李善的动作清清楚楚尽收眼底,只看他并未着亵裤,衣袂半遮半掩,光腿穿着素绢足衣,显出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暧昧来。
望见李善下一步动作,众修士无不倒吸了一口气,席间不时响起“有辱斯文”“不知廉耻”诸如此类评判,眼睛却都极其诚实,从原本疑惑转为了如今的轻佻,一瞬不瞬地盯住李善,仿佛他才是这水云间席上的最后一道佳肴。
林阙说,要叫众人满意。
李善深知李怀素所为几乎可称得上泯灭人性,罪大恶极,只怕在座众人对自己也是恨其不死,竟也不知究竟做到何种地步,才能叫在场众人满意。手上力道毫无分寸,不过几寸便立刻见了红。
李善几乎听到了自己身体深处的裂帛之声,却只是有些出神地想到,他曾在藏书阁的古籍中看到过这样的一种刑罚,名叫檀香刑。是用宝剑形状的檀香木从谷道钉入,再从喉咙穿出,受此刑法的人变会如同狗尾草串蚱蜢一般死去。
枯木逢春剑剑身长约二十寸,也足够叫李善死得肝肠寸断。
李善对生死之事并不在意,眼前却浮现起了兄长的面孔。
那天李怀素杀死先师后来到了自己的居所,手提滴血长剑,白衣玉面都被溅上了浓稠鲜血,与平日温文尔雅的姿态行事截然不同。
一身杀气半身血污地站在他的塌边,不知冷眼看了自己多久。李善刚从睡梦中惊醒,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动物般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兄长想要杀他。
但李怀素最后也没有动手,也没有同李善解释一个字,便转身离开了崔巍剑阁。
李善后来才知晓竹林间发生的惨案,但就像李怀素没有趁着睡梦杀他一样,他也没有动手去阻截李怀素。
他自知自己一向是个蠢笨的,至今也不曾想通,平日里光风霁月、温柔无比的兄长,为何会一夕疯魔,犯下如此大错。便是如今被李怀素所累,也难以生出怨怼的心思,反倒是后悔平日里对兄长的关照少了。
李善怔怔地想:不知兄长现下在何处?
剑身没入不到一半不到,李善手也已经开始抖了,一口气碎成几段。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歪倒向一侧,单衣轻薄也是贴身穿着,稍稍动作露出大半胸膛。便露出胸前坠着古朴铜铃,艳红色的穗子随着他勉力支撑的动作扫在腰上。
河东李氏在修真界人才辈出,在场众人也不过怔愣几秒,便认出了那是李家的信物,都有些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李善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下贱!
席间暗流涌动,终是有人调侃着发问。芙蓉朱楼的长老折扇一摇,语气暧昧道:“林掌门,这最后一道菜,难道是叫我们光在一旁看着,不能吃吗?那你这崔巍剑阁未免太不厚道——”
此言一出,自然是引得众人应和纷纷。
席间有人听说过李善母亲在扬州城的那些艳名,平日觉得说出口有辱斯文,也不敢在风头正盛的李善面前胡扯,此刻倒是都恶意地倾泻出来:“果然是娼妓之子,老婊子生了个小婊子,对着自己的佩剑也能发情。”
“而今子承母业,倒是不曾辱没了昔日扬州名妓的香艳韵事。”
李善此时已经是冷汗涟涟,耳边一片嗡鸣,脑子更是浆糊一团,哪里听得见众人已将他做了那砧板上的鱼肉,只待大快朵颐。
林阙听着众人议论,冷眼瞧着李善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畅快。他只笑着反问:“天下哪里来这样的待客之道?”
众人便知这是应允的意思,立刻便有急色鬼上前,拽着李善拢在肩头的长发往自己怀里扯。
铜铃随着动作晃动,发出玎玲的声响,李善双眼稍稍恢复清明,便正对上面前修士淫邪的目光,下意识便想逃。
边上有人见他想跑,立刻便将手按在枯木逢春剑上用力一拔,李善顿时没了挣扎,直觉呼吸也困难,眼中聚光都有些散了。
连篇的污言秽语在他耳边化作阵阵嗡鸣,只知其文不知其意。
李善用混沌无比脑子思考起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平日里大家看上去都是往来客套、彬彬有礼的态度,倒显得自己性子蠢笨、不识礼数,显得格格不入;如今脱了衣服众人却又都如同野兽一般,毫无章法毫无廉耻,尚存着羞耻心的自己更显得格格不入。”
他还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忽然感到脸颊一阵温热。
扯着李善头发的男人身材高大,原本仿若一座大山,此刻竟然轰然崩逝去,口腔里不住发出赫赫赫的喘气声,随着拔剑的力道向后栽倒去。
李善呆愣地望着他倒下,因为脑子一片混沌,男人倒下的动作无限慢放,他几乎能看见生命在对方身上流逝的整个过程。
钝钝地抬起眼睛,正对上一张极熟悉的面孔。
青年身材颀长,生得端丽,当众杀人后,也只缓缓抬手,抖落长剑上的血污。
此剑名为——怒海潮生。
今日赴宴,穿着如往日一般的白色衣袍,暗纹精致,仿佛他还是昔日崔巍剑阁中最具盛名的翩翩公子、如玉君子。他望着李善的蠢样,眼睛在他胸前的铃铛上一扫,微微蹙起柳眉,冷声道:“聒噪。”
在场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惊叫出声:“李怀素!是李怀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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