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川笑道:“江家人宠爱江禾,难免骄纵了些。”他朝屋内去,“午饭做好了,进来吃吧。”
李葭挽了个剑花收起剑,重新打量他,或许,他便是接近江家的最好的机会。
今晚过后,想必江家便会派人来接他。毕竟江实甫初登城主之位,不能让人揪出一点错来。
第二日傍晚,江家果然来人。
李葭在屋内听得真切,女嬷嬷让他今夜从后门搬回江府。
“我娘答应了?”
嬷嬷哼笑:“夫人发话,你们母子便该感恩戴德!”
嬷嬷走后,外面长久的安静,李葭看见江少川站在原地默了许久,他神色淡漠平静。从见他至今,李葭好像从未见过他有过任何情绪波动。但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存在。
她要陪他入江府。
“我和你同去。”
江少川回头看她,李葭走近,说:“江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左右我江湖漂泊无依,若公子不嫌弃,以后,我便跟随公子。”
“你,当真决定好了?”两人目光相接,李葭竟觉从他眼底看出一丝期盼,但转瞬即逝,他说,“此次回去,我的处境艰难。你若和我同去,少不得被刁难作贱,你当真愿意?”
“愿意。”
-
便如此,李葭和江少川回了江府。也知道了他是江实甫妾室之子,江家二公子。但却是江家人人可欺。
他的院子在江府东角,他的母亲在西角,一般见不得面。院子简陋,只有他二人住。
几日后,江实甫总算想起了这位二公子,让人叫去吃个团圆饭。
“你可害怕?”他问。
李葭掩下微微颤抖的手,轻笑:“有何怕的。若他们欺负公子,我便替公子报仇,打得他满地找牙。”
江少川眼中含笑:“别总打打杀杀,你的命花了我全部积蓄,值钱着。”
李葭见到江实甫时,被鲜血蒙了眼,男人面容和善,笑容可亲,任谁都想不到他竟是那样狠毒。她想要冲上去,杀了他。
“几年不见,川儿越发俊朗,此前是我疏忽了你们母子,往后大家住在一起,便也能全了蔻娘的念子之苦。”
……
“这是你的婢女?”
江少川看向身侧李葭,姑娘紧紧的盯着江实甫看,恍若失神。他伸手微微拉了拉她的袖摆,道:“是。李葭不懂规矩,还望父亲见谅。”
李葭也回神,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李葭见过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气势非凡,竟叫奴婢看痴了眼,还请城主大人宽恕。”
江实甫呵呵笑着:“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阳儿,川儿,禾儿,你们母亲已经在后厅备好饭菜,走,咱们一家人吃饭去。”
李葭跟在最后,江禾与她一起,全是鄙夷:“以为跟着他进了江府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做梦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确实有好日子过。
江家下人全都来踩上一脚,衣食从不分给东角小院,隔三差五便几人过来溜上一溜,顺便嘲讽欺负一番。
最过分的那次,小厮打翻江少川刚做好的饭菜,带着汤汁的饭菜撒乱一地,沾满灰土,肮脏至极。
小厮阴阳怪气:“二公子,如今江府人人节俭,您怎么还能浪费食物呢!这掉地上的饭菜,不过就是沾了点灰,还是可以再吃的,二公子,你说是吧。”
江少川没说话。
小厮又说:“宋小娘不曾尝过二公子做的饭菜,若给宋小娘拿去,她得高兴极了。你们俩儿,带走吧。”
眼见小厮就要收起地上饭菜,江少川制止:“不必了。”他定定的看着小厮,“我吃就是。”
“那二公子倒是快吃啊。”哄堂大笑。
斜阳从门窗照进来,江少川瘦削的身躯蹲在残渣面前,那双好看的手便拾起食物。
“吃什么吃?!”人还未见话便响起,小厮被一脚踹倒在地,正好躺在食物残渣上,李葭便在余晖里大步走近。
她扶起江少川,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厮,“二公子乃城主之子,身上流的是城主血脉。尔等如此欺辱,难道是不把城主放在眼里?!”
小厮还想反抗,听她这样一说,瞬间战战兢兢。李葭蹲下身,抓起他的头发拖起来,不顾他眼底恐惧的神色,笑着说:“食物哪能浪费呀,你说是吧?”
她猛的把小厮头往饭菜里按,“吃!”小厮满脸都是油汁饭菜,鼻涕眼泪流在一起,却也只能不管不顾的抓起饭菜往嘴里吞。
些许,李葭这才松开手。
她扫像躲在门外的下人,“今日之事,若他人知晓城主之子竟被下人如此欺辱,城主大人可会饶了你们?”
下人们扑通跪地,不敢说话。
小院可算是安静下来,夜里风有些凉,寒月凄清,江少川便站在窗前,看着虚无的空中,一言不发。
李葭上前:“江家人如此欺辱公子,公子何须再忍。”
“阿娘在陈氏手中。”他神色不明,“江实甫算不得一个好丈夫。陈氏怀着江松阳时,他在外遇见我娘,对陈氏不管不问,陈氏难产之时,他竟都不曾回府。”
“没多久,我娘怀着我进府。人的新鲜感总是很快过去,他不再宠爱我娘,陈氏便也大胆起来。生下我时,陈氏不许请产婆,差点要了我们母子的命。”
“十几年来,我稍有不顺她心之时,我娘便被欺辱打骂。李葭,你说,我又敢做什么呢。”
李葭知晓,他的软肋在于他娘。
江少川看似懦弱,却实在是个深沉的人。她要推他一把。
-
日子渐凉,秋风承载落叶在半空打旋,这样的时节,气温变化不定,常人都易感染风寒,何况是身子羸弱之人。
夜里,李葭潜往西院,宋小娘已经睡下,她便悄悄将靠床的窗打开一条缝来,寒风一涌而入。
几日后,她又去看过宋小娘,黑暗里,宋小娘咳嗽得厉害,听着都叫人揪心。
江少川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许是因为那件事被江实甫知晓,近来陈氏和江禾也都收敛了些。
他不争不抢,闲来无事便上山采药,李葭在院里练剑,他便坐在树下下棋看书。
李葭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错,怎的一点风声都无。于是她夜里再次潜入,这时的宋小娘已病入膏肓,身边仅有一位老嬷嬷照顾。
陈氏不许任何人声扬,不许她求医,她要宋小娘悄无声息的死去。
李葭想着要寻个机会告诉江少川。
几日后,暴雨夜,那雨下得那样大,和李家被灭时一样大。万籁俱寂,只有雨声不歇,李葭听到院里有人在敲门。
“二公子!二公子!快去看看小娘吧,二公子……”
宋小娘身边的老嬷嬷打着把伞在院里使劲的喊,江少川只穿了里衣便一头闯进雨中,“我娘怎么了?!”
老嬷嬷撕心裂肺:“二公子,小娘她快不行了!”
江少川一听抬腿就跑,老嬷嬷就在后面追,李葭抓起一把伞,也跟了上去。
直至只隔着一道门,门里安静无声,烛光微漾。江少川才停下,李葭便把手里的大衣给他披上,“公子该叫小娘担心了。”
他推开了门,榻上的女人脸色惨白,被褥,地面上沾了不少血,宋小娘嘴角挂着血迹。
“娘,是我……我来看你了。”
宋小娘堪堪睁眼:“川儿……我的川儿……咳咳咳。”又喷出好大口鲜血。
“我去叫人。”李葭说完就走,却被江少川叫住,“别去了,没用的。”
李葭几欲张嘴,但终究咽下。她和老嬷嬷守在门外。
“二公子和小娘都是命苦的人呐……”老嬷嬷抹了把眼泪,“姑娘,往后二公子就是一个人了。二公子这人,你对她好,他必定会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奴婢恳求姑娘不要背叛公子……”
狂风不歇,暴雨不止,鲜血成河。
-
宋小娘被简单的下葬,至始至终,都只有江少川一人陪着。
宋小娘就似江府里微不足道的尘土,没了便没了,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有无。
宋小娘下葬那晚,江少川在坟前守了一夜。
“李葭,我不愿再忍了。”
“那就不忍了。”李葭看着他的眼,似深潭里的猛兽在叫嚣,她道:“公子,以后,我会是你最锋利的刀。”
江少川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和,陈氏不限制他的自由,或许觉得他左右歇不起风浪。于是江少川每日上午上山采药,下午便在城中乞丐窝看诊一个时辰。
起初只是乞丐们来凑凑热闹,后来发现他不但免费看诊给药,医术还好。于是后来城中不少贫苦人家也来这排队。
李葭也不闲着,精心营销他名声的同时,帮着教训邻里恶霸。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大雪纷纷扬扬撒满枝头。除夕夜,江少川做了几个小菜,两人晚上便在院中守岁,坐在门前看雪,也不怕冷。
烛火惺忪,雪花飘落,李葭竟意外觉得心安。
“李葭,若你至亲被他人所害,你会如何?”江少川突然开口。
李葭一愣,沉默良久才道:“即便是付出性命,也要叫那人偿命。他的子子孙孙,都该替他赎罪。”
江少川只看着漫天的白,眉眼柔和淡笑道:“是啊。该当如此……”
子子孙孙,替父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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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刚过,江少川便又开始义诊,慕名而来的人也越发的多。偶尔有挑事之人,但被李葭教训过后,便再也不敢了。
坊间的人尊称他为菩萨神医,而李葭便是坐下仙人。后来不经意间得知,神医竟是江家二公子。
一时之间,江少川默默无闻义诊之事全城知晓。街坊间到处都是在传颂江少川善举,江城主得此子,足矣。
这事也为江实甫积攒了好名声。因为江少川都说是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方知百姓疾苦,他作为江家子,自然要为临州献上自己绵薄之力。
江少川自初入江府后,第二次和江实甫坐在同一张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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