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来扫墓的?你导谁啊?”燕惊寒有点奇怪。三月中旬,燕惊寒第一次见陈霁。当时他就觉得这场葬礼排场虽然大,来者虽然多,但都哭得克制,不像大部分参加追悼会的人似的爹啊娘的号丧。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陈霁的那位无亲无故的导师。
他那导师看起来桃李满天下,追悼会来了不少学生,各个都眼眶红红的。清明节离他去世没过去多久,那他们师门的人难道不应该一起约着扫墓吗?
“当然不是我自己来的,我师兄师姐今天几乎到齐了。”提道他导师,陈霁有些不耐地推了几下自己的眼镜,又很不自然捋了两下头发——这样的小动作对陈霁来说实在不常见。
他平时都是气定神闲的,哪怕当初燕惊寒拿他当犯罪嫌疑人看,他也轻轻松松和燕惊寒怼得有来有回。但现在看来,陈霁这样的反应几乎可以称之为烦躁了。
陈霁在那欲言又止了半天,只说了句:“我导师是夏修永。”
这教授确实挺有名的,连不学无术的燕大师都听他那放羊论文导师提过这个人——拿学生当羊放那位也是北关毕业的,本科期间上过夏修永的课,对此人赞不绝口。
这人有点古怪,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一天到晚穿个长袖。但话音一转,又说他很有气质,像他喜欢的一个老演皇帝的明星。
燕惊寒听得出来,陈霁话里有话,并不是炫耀他导师的才华出众,只怕是他和导师之间发生了什么难以言明的事。
可陈霁说到这,也不开口了。只把书包挎在一边肩膀上,用手指一上一下摩挲着书包带子,垂下眼睫,神色难辨。
燕惊寒朝前跨了一步,准备开口。可又生怕陈霁对自己之前把他当犯罪嫌疑人看这件事还有什么心理阴影,直接扣住陈霁摩挲书包带子的手轻拍了两下,安抚意味明显:“你放心,我已经吸取教训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大可以放心告诉我。”
陈霁下意识就要往后缩,缩也没缩回去,又成功让燕惊寒接触到了他,毫不避讳地拍了几下手。
不知道第几次发生这种事了,陈博士心里无语,觉得自己起码应该拿出一半的学习时间用来锻炼身体。不然也不知至于在面对燕惊寒这种自来熟金毛式往人身上扑的家伙时,毫无还手之力。
自来熟的金毛哪知道陈霁心里吐槽他,只拿“大狗能有什么坏心眼”的表情一动不动看着他,满怀期待等着他往下说。
陈霁败落,只得开口:“你说,一个没有子女的长辈,忽然要把自己所有的遗产留给你,是为什么呢?”
“嚯!你这导师待你这么好?”燕惊寒见陈霁一手包一手乔源源不太方便,那小纸人不知道是被对话震慑到了,还是被陈博士的气质震慑到了,手脚都有些僵硬,于是顺手就帮他把手里的小纸人拿走搁在了自己肩膀上,“这是拿你当亲儿子了?”
陈霁以为燕惊寒要给他拿包,下意识就要拒绝,拒绝的话的动作都要呼之欲出了,结果燕惊寒却从他手里接走了乔源源。
得,算他想多了。
燕惊寒就只眼见着陈霁挑起丹凤眼,弯起嘴角“哼”地笑了一声。这种嘴角上扬眼不带笑的表情燕惊寒太害怕了,因为只能感觉出来陈霁好像又生气了,但是你又咂摸不出来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大狗向来咂摸不出一只猫伸出爪子到底是要和你玩还是要挠你一爪。
“我倒霉习惯了,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种无缘无故的好处。”陈霁不太高兴,音调也阴阳怪气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燕惊寒还是在嘲讽他自己,“就算我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对我比别人都要亲近一点,那也只不过是比别人多问两句学习生活方面的问题,远远亲厚不到这种地步。”
燕惊寒心里犯嘀咕,心想这种无亲无故的清苦老教授能给他多少东西,说不定就是看他陈霁天资聪颖,想让他继承点故纸堆什么的。
可是陈霁下一句话就把这种想法驳倒了:“我都不知道他在海沽有这么多处房产,最大的一栋是个别墅。他从前一个人和一堆古董住在一起,手里攥着花不完的钱。忽然一下子这么大个馅饼儿砸你头上,换做是你,你不觉得奇怪,不觉得吓人吗?”
那确实还挺让人害怕的。
“夏老师让你继承高额遗产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燕惊寒若有所思,又抬脚碾了碾地上的纸灰。
“今天之前有多少人知道这事我不清楚,但是今天早上来扫墓之后我所有师兄师姐都知道了。”说到这里,陈霁身上才被燕惊寒按灭的烦躁劲儿又反了上来,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整个人都显得郁郁的。
“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觊觎夏老师给你的遗产,借助这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把你弄死,好独吞了遗产!”在燕惊寒肩头吃了半天瓜的乔源源终于按捺不住,整个纸人都激动得快从燕惊寒肩膀上飞出去了,弄得燕惊寒跟逮扑棱蛾子一样朝前追了好几步才避免乔源源落在脏兮兮的地上。
这话逗得烦躁的陈霁都有一瞬间的失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乔源源同学,夏老师无亲无故,如果连我这样的被赠与人在接受遗产之前也死了,那他的遗产大概率就充公了。”
“而且闹得这么大,再死伤几个人,可实在算不上什么神不知鬼不觉。”陈霁言罢抬眼看了看乔源源,软趴趴的小纸人蔫头耷脑,在没有五官的脸上,都看得出丧气的情绪“力透纸背”。
不禁觉得更好笑了。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燕惊寒抬手把肩膀上的小人儿脑袋掰正,“豪门遗产强取豪夺啊?”
“看小说怎么了?”小纸人振振有词,“我从会走路起就生病,会吃饭起就吃药。一天到晚在医院待着,又不让跑跳不让出去玩,不看小说我干什么?”
“好吧,对不起!”燕惊寒一撇嘴,揪回了在肩膀上蹦蹦跶跶又差点掉下去的小纸人,转而对陈霁道,“不过,她这个思路虽然离谱,但是其实也有一定道理——不一定就是杀人夺财这样严重的地步,但你身边最近发生的最离奇的事情也就是天降遗产,顺着这个思考下去说不能就能找到什么。”
“当然也有更快的办法,我们现在就去逮那个脊梁骨被我拍断的鬼婴。再精妙高级的鬼傀儡,身上也总是会留下操控其主人的痕迹的。”燕惊寒祭出小白,动作很花哨地把它在手指尖旋转了几圈,最后让它停于一个头朝天尾冲地的状态。
他将小白捏在手里,一弹筷尾,早就收了神通的小白又玉色流转了起来。
燕惊寒的神色肃穆起来,一手持筷,一手并拢二指,自下至上掠过。一抹明显的血色从玉色的筷身上显现出来,丝丝缕缕朝上冒着,最后突破筷身,凝成了一粒血珠,漂浮在燕惊寒的指尖上。
乔源源没见过这等阵仗,怪兴奋的,什么都要问一句:“这是在干什么?”
“拿鬼婴的血来追踪它的位置,虽然不如把符贴在它身上来追踪好用,但总归比当无头苍蝇强。”燕大师时时刻刻都想着开屏,这会儿正一边给乔源源解释着,一边拿眼睛瞥陈霁,试图得到他对“大师”这个称呼的真心认可,“之前和鬼婴打架的时候多亏我留了个心眼,让小白存了一滴它的血。”
乔源源深以为然,大呼厉害;陈霁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没理他。
燕大师再次开屏失败,愤愤地举着上空停留着血珠的手,没事找事似的喊陈霁给他帮忙:“陈博士,你帮我从裤子口袋拿两张黄纸。”
见陈霁抬头又半阴不阳看了他一眼,补充说明道:“我现在没手拿。”
陈霁无语,但介于屁事多的燕大师现在确实没手,总不能难为轻飘飘的乔源源,于是只好伸手去他兜里摸黄纸:“你怎么什么都往兜里塞?”
“方便啊,我又不喜欢带包。”最后一个字才离了嘴,燕惊寒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陈霁听到“包”这个字的时候很明显“啧”了一声。
不知道又是哪里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燕惊寒缩了缩脖子,索性闭嘴消停等人把黄纸找出来。
黄纸备齐,燕惊寒以手作笔,催动血珠,一气呵成作得个追踪符。追踪符上,鬼婴的血珠形成的符文殷红发黑,凝着一股浓重的怨气。刺激得乔源源有些不舒服,把纸身体扇得呼啦作响。
燕惊寒屏气凝神,动作起来,却并不像烧前两张符那样轻松,一抖即成。他用右手二指夹起符纸,并指为剑,在空中连挥九次,一团火焰便骤然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火焰燎过之处,黑烟弥漫,怨气冲天。金红色的火焰舔过符纸朝上逼迫,黑烟节节败退,滋滋作响。
忽而,又是一串密密麻麻的符文蚂蚁一样从上往下爬了过来,抵死对抗着。
燕惊寒一咬牙关,狠狠往里注入了几股真气。
不过是个不太厉害的小傀儡,怎么这么在意,不让追也不让看。它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花这样大的功夫!
金红的火焰点燃了燕惊寒的瞳孔,几息之后,黑色符文终究不敌金红火焰,“噗”一声燎了个干净。
符篆烧干净后,燕惊寒伸手掐算一阵,霍然抬眼。眼中光芒熄了下来,渐渐沉静:“走。”
一行两人一鬼,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了重重雾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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