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天光要拘着他也不过是因为最近几个日子都还挺不错的，要举行大型祭祀。而且陈霁情况比较特殊，他不是自己抹过一回脖子，皮囊有损，魂魄和肉身融合得不好。史文宣为了这个事情求了我半天，估计还有的是我忙呢。”
许纫月没一会儿就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语气里的恨意猝然消失不见，对着燕惊寒又是一股调侃意味。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猴急，再等一等。等到最近那次大祭结束，陈霁必然不会被天光再这么限制人身自由——而且就天光那群人，哪里限制得住他们伟大的帝君呢？你看夏修永不也是好端端的在外面想做教授做教授，还有人供养着？等到那时候，你想怎么跟他双宿双飞不都行？”
他等不了。
等到那个时候，等到陈霁板上钉钉成了帝君，那就连黄花菜都凉了。
但他不想跟许纫月多言这些，她不会理解他，也不会支持他：“那帝君魂魄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的有这么个东西，还是所谓帝君只是你们天光的一种‘金瓶掣签’？”
自清朝以来，藏传佛教的活佛，不管是□□还是喇嘛，都要在中央的监督之下，通过金瓶掣签认定——那不就是监督者说转世灵童是哪个就是哪个？这位被选中的小孩子，到底是不是活佛，以及活佛这种东西究竟是否存在那都尚未可知。
如果“帝君绛世”这种科仪也不过另一种形式的“金瓶掣签”，那还不是天光说谁是帝君，谁就是帝君。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认为确实是有帝君魂魄这么个东西的。”许纫月一手搭着方向盘，慢悠悠启动了车子，“老在这蹲着，容易让人发现，咱们边走边说。”
“史文宣确实一直供养着那么一个死灵，就是一团能量体。玄门界的通识，一般死后魂魄强留人世的时间一般和执念成正比，执念越强留的时间越长，一般是七天到四十九年不等。按照目前的记载来看，没有人为干预的，最长的应该是四十九年——这个你们学《玄门史》的时候应该都学过。”
燕惊寒撇嘴，学过，就是没背会。不知道背这个“四十九年”有什么用，不如“死灵当天不离体，新鬼七天不离世”这种实际操作的时候好用。
“如果制成鬼傀儡，那么能极大延长魂魄强留于世的时间，但是这个时间一般也不超过百年，保养最好留存时间最长的一具是九十七年。一般的魂魄留得时间越久，意识消磨得就越厉害，所以非要强留到百年之久的鬼傀儡除了能作为无差别攻击的杀器，基本没有其他作用，尽量选择在彻底神志不清之前销毁——这个时间也大概在六到七十年左右。”
说到这里，许纫月神情认真，甚至有种眉飞色舞的得意感：“这文章是我写的，玄门教材里到现在引用的还是我的实验数据，就是把我的名字删掉了，真可笑！这个世界真是为了安全连自由都不要了，连你我这样的利刃都要锁在刀鞘里——所以你很快就会为加入我们而感到庆幸，我致力于为全人类谋求一种永生的自由，不管是靠生人还是死灵！”
“你既能获得永存，还能获得从心所欲的自由！”
什么自由？突破法律底线、基本人伦的自由吗？
燕惊寒抬头，内后视镜里能看见后座两个小崽子在后面无聊地抠手。
他们在还是懵懂幼童、对世界还没有认识的时候就生活在天光。所以活着的时候，对世界的概念就是教派里那个模样。
他们生活在天光里，却未能窥见一丝真正的“天光”。
活着尚且如此，死了还要遭罪。
他们在四五岁的时候早夭，之后又被强留人间二十年，把“天光”称作家，没有过过一天作为正常“人”的日子，没有生的权利，连掌控自己死的权利都没有。
连条死路都不曾给他们留。
二十年前，如果他没有遇到章佩兰。或者再倒霉一点，他在遇到章佩兰之前就已经死了，那这两个孩子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不，也许他会活得更离奇——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是面前这个疯子亲手造出来的怪物。
再侧过脸去，就能看见许纫月痴迷狂热的神情，依旧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为燕惊寒介绍她的“自由”。
太荒唐了。
燕惊寒一口气堵在胸口呼不出来，只能抓两把自己的头发泄愤：“话题偏了，我只是在问你‘帝君’的事。”
许纫月长眉一挑：“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讲的这些都是前提。你不明白这些前提理论，我再跟你说什么都是空中楼阁。”
“我刚也说了，哪怕是制成鬼傀儡，到现在也没有魂魄能突破‘九十七年’这个数据。但是史文宣养着的那个魂魄，我做过测定，应该远不止这个数字。”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有‘帝君’存在的，我不信这个，只有史文宣那种神神叨叨的人才会对这种东西那么狂热。”她说着神色古怪拿下巴从内后视镜里指了指后面那两个抠手的小孩，“你以为我乐意给他们打扮成这样？衣服还成吧，脸上画的什么东西！我一直以为史文宣说的‘帝君要求座下童子做此等打扮’是糊弄我的，这种离奇的审美看起来就像是他本人的要求。”
“甚至夏修永死后我们回国，我都坚持认为这是他们用来稳固信徒的把戏。毕竟，这个魂魄就是我看着他从夏修永的躯壳里招出来的，这不就是拿着夏修永的魂魄来骗天光那群蠢货信徒吗？”
“直到有一天，我接触到了那团魂魄。”
许纫月的脸上忽然兴奋起来，发出几声尖笑小，两个眼睛都快冒出绿光来了：“你不知道，那多有意思！完全突破了我的研究成果，真的太有意思了，让我迫不及待想要做新的研究！”
这个人真的怪吓人的。燕惊寒默默把视线移动到车窗外面，史文宣和陈家村村民那样的魔怔人他见得多了，也不过就是信邪教上头。但是像许纫月这种毫无信仰，做事情的出发点完全是“觉得有意思”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非要比一比，她比史文宣难对付多了。因为简直无法判断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本来打算跟史文宣拆伙的，他这个人让人伺候惯了，非常愚蠢，行为举止也很令人讨厌。但是他手里既然有这么个东西在，还是先不拆了吧。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还找到了你！我的宝贝！真是感谢章佩兰把你养到这么大！”
这一声喊得燕惊寒直接打了个摆子，本来还只是默默在心里吐槽，这一弄直接如坐针毡浑身刺挠：“别介，别这么说话。我二十二岁了又不是两岁，我受不了。”
许纫月立马不高兴了，脸一拉：“没意思，真不经逗。”
燕惊寒木着两个死鱼眼，真不知道他那二位去世多年归来仍是小朋友的师兄师姐，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怎么经得了她逗的。
太可怕了。
燕惊寒一想到，许纫月觉得有意思的新研究对象是天光的新帝君陈霁，他就觉得简直无法忍受。她这样扒拉研究自己就算了，他好歹……勉强算是她儿子吧，他脸皮厚，倒也不会觉得要死了。
但她要这么折腾陈霁——那他可真的要打人了！
想到自己还有问题没问完，燕惊寒就算觉得再可怕，也也得耐着性子接着跟许纫月聊下去：“你刚才说的，陈霁的肉身和灵魂融合得不好，这又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比起研究帝君魂魄，许纫月反而不在乎这个问题，在她眼里这种事情都是史文宣才需要担心的，“史文宣说的，我还没细看呢。听他意思就是说陈霁之前一刀抹了脖子，现在帝君的状态很不稳定。”
像当时在陈家村地宫那样吗？燕惊寒记得当时陈霁的意志两度被那个所谓的帝君占据，又两度他唤回了神志。
啧。
燕惊寒如咸鱼一般侧靠在另一边的车窗上，恨不得离许纫月有八丈远。他单手撑着头，手指在耳朵上不知拨拉了一下什么东西，甩甩他那头半长不短的卷毛，很快就又盖住了。
燕惊寒平时不算话少，有时和陈霁待在一块甚至能称得上聒噪。但是被许纫月折磨这么一路，他问完自己想问的之后就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么个咸鱼姿势，眼神光往车窗外面瞟。
他们其实还是一直沿着沽河往外行进。许纫月包括他本人，应该早就已经上了协查通告，她不敢走高速，甚至国道也少走，专挑什么县道乡道到处乱绕。
但不管怎么绕，燕惊寒始终没有丢失方向。
这个方向是往无终区去的。
无终以前是海沽的一个县，面积不算小，在燕惊寒上高中的时候撤县划区。无终区有不少风景名胜，简直可以称之为海沽人的后花园，比海沽市里头有意思的多。
所以这群人都藏在无终？
那陈霁是不是也在那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