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小东西是不能吃饭的,也没必要吃饭。但他俩应该生前没辟过谷,又是小孩子,总有些嘴馋。
见饥肠辘辘的燕惊寒吃得很香,他两个脸对脸,两张小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有那么好吃吗?
金童率先憋不住了,他噔噔噔迈着小短腿,绕到燕惊寒跟前:“好吃吗?师弟,给我吃一口。”
“好吃。”燕惊寒眼皮也不抬,继续扒拉饭,“但是我不给你吃。”
金童鼻子都皱成一团了,刚要发作,嗷一嗓子就要哭。
燕惊寒冷不丁抬起眼来,一本正经:“小鬼儿不能吃东西,尝不出咸淡味儿。”
金童的嘴瘪着,眼泪珠子就挂在眼眶边。
这家伙还没长到能灵活运用脑瓜子的年纪就一命呜呼了,但是自己已经死了是个小鬼儿这件事他总是知道的。
燕惊寒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胡扯:“我之前帮一个女鬼完成心愿,她说要去游乐场,我就带着去了。去了游乐场她就要吃冰激凌,我跟她说小鬼儿尝不出嘛咸淡味儿来,劝她别吃,结果她非要吃。”
两个小东西的视线全都被燕惊寒吸引了过去,四个眼睛一眨不眨,全盯着他。
“结果您二位猜怎么着?”燕惊寒百忙之中从饭碗上分出一点眼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个小鬼儿一眼。
小鬼儿不知道是不是海沽本地的,但到底是给燕惊寒渲染得捧上了哏:“怎么着?”
“嗯,她吃了一口,确实没尝出味儿。”燕惊寒两筷子把手底下的饭扒拉干净,一口都没给那两个留,“结果她当天就魂飞魄散了!”
两个小鬼大为震撼。
许纫月平时并不喂他们,当然也没必要喂。这两个已经小二十年没吃过一口人间饭了,没听过这种说法,震惊到无以言表。
尤其是金童,惊得哭也不哭了,只顾着张大嘴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燕惊寒把空碗递在他手里,大言不惭喊那崽子作“师兄”。
“师兄,你帮我把碗放回碗筷回收处吧,谢谢你。偷偷放过去就行了,小心吓着别人。”
金童低下头来就看见个空碗,呆愣愣看了燕惊寒一眼——但介于这个顽固的家伙终于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师弟……
那他还是勉为其难帮他一下吧。
金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走了。
玉女叉着腰,撅了撅嘴,瞪着燕惊寒:“真的假的,骗小孩儿的吧?”
这小闺女比那小小子可机灵多了。燕惊寒哑然失笑,一笑五脏六腑都疼,就又有点笑不出来。
他呛咳了两声,冲着玉女摆了摆手:“说点正事吧——你知道什么叫正事吗?——你俩是怎么找到我的。”
玉女一脸骄傲,她觉得自己当然知道什么叫“正事”:“上回和你打架的时候,师尊就让我们放了点东西在你身上。我们是同一批的祭品,很多地方是相似的,就算放点东西到你身上别人也发现不了什么的。”
“师尊说只要新帝君回去,你肯定也要回家去,让我们沿路找个合适的地方找你,把你带回家去。”
燕惊寒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这小鬼儿一口一个的“师尊”喊得是许纫月,当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给小崽子教的都是什么破称呼,给她弄得还以为穿进了什么仙侠小说里面。
那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燕惊寒在那猛抖鸡皮疙瘩,只歪着小脑袋疑惑:“师尊说得对,你果然跑出来了。等师兄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家。”
燕惊寒看着眼前的玉女,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和金童二十年前就是这个年纪,这等模样,这幅打扮。
二十年后,他俩竟然还是四五岁的模样,再也长不大了。可他们竟然会称呼那样一个地方,那个让他们再也回不到爸爸妈妈身边,从此只成为天光提线木偶的地方为“家”。
真可怕,也真可怜。
“行吧,师姐。”看着小女孩得意的样子,燕惊寒想不出除了应下之外的任何回答。
没一会儿,金童就跑回来了,把整个脸快皱成包子:“我撞在一个老头腿上,他问我有没有事,结果我一抬头把他吓了一大跳。”
“真讨厌,然后我就赶紧跑了。”
燕惊寒盯着金童纸扎人一般的面孔,他脸色煞白甚至发青,却偏偏画了个血盆大口和两团红脸蛋,不吓着人才怪。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撑着膝盖从门槛上站了起来:“那是因为你没礼貌!”
金童很不服气抬起头看他。
燕惊寒拍拍裤子,继续胡说八道:“撞着人了要说对不起,他问你有没有事要说谢谢——你们那什么,诶哟这词儿真难受,你们那什么师尊平时都不教你们这些吗?”
两个崽子没有想到竟然被师弟训了,很茫然摇摇头。
“那她平时都教你俩什么?”燕惊寒揣着口袋往前走,就看那两个小孩一边走路一边抠手指。
“打架。”
看吧,他就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的小师兄陈霁那么有礼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章佩兰那样的妈妈教。
走了没两步,燕惊寒捂着前胸皱眉轻轻“嘶”了一声。
这有的人他就不能想,一想他就心口疼。
疼死了,感觉又要吐血了。
燕惊寒有些自暴自弃,干脆摆烂。
不如多想他一会儿,疼死算了,一了百了。
两个小孩哪知道燕惊寒想的什么,只顾蹦蹦哒哒引着他从后门往外走。
后门外停了辆涂装得很鲜艳的车。车窗摇开,燕惊寒率先看见了醒目的大红嘴唇和画得很复杂的美甲。这两样东西撞进眼睛之后,燕惊寒才缓缓看到后面浮现出的人形。
许纫月把墨镜从脸上取下来,搭了半截胳膊到车窗外面:“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到妈妈这里来的。”
燕惊寒一阵恶寒。
这样也有些太刻意了吧?
这么多年过去,许纫月又痴长了二十岁,虽然身边一直养着两个鬼傀儡小娃娃,可全然不像做过母亲的样子。她所谓的孩子,也不过只是她“最伟大的作品”,所以那几句“好孩子”“妈妈”才听了让人难受。
还不如让他跟着那俩小孩喊“师尊”呢,像仙侠小说就像仙侠小说了。
可许纫月对燕惊寒的态度毫不在意,浑然不觉一样用下巴往旁边座位努了努:“上车。”
这是让他坐副驾的意思。
那两个缀在他身后的小孩立即行动起来,忙着蹦跶到车后座去开车门,费半天劲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后座。
燕惊寒自行扁了扁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许纫月的眼神顺着他挪过来:“你倒是识时务,不像章佩兰,固执得要命。”
燕惊寒不愿意听她提他老娘,止不住要拧眉头。
可她也不管,自顾自把指甲在方向盘上敲得“哒哒”响:“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虽然不是为了我吧。”
她偏过去几分目光,给了燕惊寒一个揶揄的眼神:“你是为了天光的那位新帝君吧?叫陈霁的那个小子。”
提及陈霁,燕惊寒更不想理她,把头扭向了车窗外。
“哟,还害羞上了?”许纫月伸手到燕惊寒那边,又想掰着他的脸把他掰回来,燕惊寒最受不了这个。
可许纫月是个女人,又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燕惊寒又不好打她,只能跟八爪鱼一样两手乱扑腾,终于逃离了许纫月的魔爪:“我脖子能用!能自己扭头!”
许纫月没觉得有什么,还光顾着笑:“你俩那个互相看的眼神,我就算是个瞎子都能闻出你俩之间有事儿——小情侣嘛,热恋期,我能理解。”
燕惊寒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他和陈霁是不是小情侣,又关她什么事。
可他这位生母活了四十几岁,竟然没修炼出丝毫看人眼色的能力,还满脸带笑:“我在国外待了好多年,思想很开放的,不像章佩兰那么封建,一时间接受不了。不就是同性恋嘛,更时髦的我也见过了。”
诶呦我的老天,更时髦的是什么?就国外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群魔乱舞的?
低声些,这难道光彩吗?
还有……
“你老提我妈干什么?”燕惊寒实在受不了许纫月张口闭口就把章佩兰挂在嘴边,这又有什么好比较的?
“我妈接受不接受我俩,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我是不该提她,你说得对。”许纫月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冷的,竟忽然冷嘲热讽起来,“她不配!”
燕惊寒觉得很可惜,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看过川剧变脸。下回要是能认识川剧团的人,一定把许纫月介绍过去变脸。
司强说的没错,这个许纫月确实疯得可以,精神状态实在有些堪忧。
燕惊寒不想再和她东拉西扯,谁知道这疯子一会儿再扯到什么事情上去,他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看你的样子,在天光应该位置不低吧?”
“你也清楚,我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什么重续母子情深的,想必你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燕惊寒看许纫月又要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直接很生硬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如你所愿,要跟你回去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要见陈霁,你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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