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的地方大,围墙外爬上藤萝绿植,小铁门上挂一个牌子,漆糊了,看不清楚写得什么,穿过铁门就是小花园,簇拥起来一幢幢西式洋房。
钱青筠道:“请各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便带各位去研究中心,再见一见姜女士。”
带队交流,到时肯定是开不完的大会了。待她走后,院长说道,“这次交流主要是交换一下目前的进展和方向,其次就是争取姜家的技术和资金支援,姜女士对我们这边的——尤其是你的研究,很感兴趣。”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江缱说的,讲完了一颌首,让众人都休息去了。
姜家业务多,需要实力也需要宣传,引她们来,技术实力也有了,再宣传什么学企合办,知名度也有了。
院长一早便与江缱、陈一绪等人来了会客室,钱青筠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室内还有其他几人,工牌插在衬衣口袋里,露出半截,估摸着是姜家企业的研究者、科学家,年纪不大,三十左右,盯着江缱瞧。
伸出手不轻不重握一下,“真是年轻,后生可畏。”
钱青筠扯扯嘴角,一一介绍过,引着一群人去研究大楼了。一看可是结结实实地瞧够了这门面。占地足27,000平方米,一眼望去皆是高高大大林立的实验楼,遍布整楼的科学空间包括核心实验室、振敏物理和图像实验室、超级计算机教室、温室等。如百家争鸣、百花齐放,都融在这大楼里头。
在顶楼左拐,有一个占地极大的办公室,钱青筠引进去,里面并没有人。
江缱环顾四周,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玻璃柜中陈列翡翠玉雕。一排格格不入的古色古香,角落似是点着熏香,有种幽幽的味道。
来的是个二十六七的女人,身形颀长,黑发束起,步伐沉稳,穿一件宝蓝西装,里头的衬衫竖着浅色条纹。
一进来,钱青筠马上接过包,站在身侧,“姜小姐。”
姜煦坐定,朝她们一点头,一双多情吊梢眼,只是朝江缱一望,笑道,“年轻有为。”
对面的年轻人中多少有点不安,总觉得在她面前有种毫无遮掩的透彻,只有江缱还是面色如常,点过头不再言语。
“欢迎你们来,这次就是大概交换情报,就当我请你们来平京玩儿好了——青筠,待会儿带院长们一起吃饭去,后天和我们的专家开会,你把场地和通稿弄好。”
钱青筠点头应了,又报告道,
“昨天来了大学的合作,邀您挂名董事长,用您的名字招徕,您看?”
“让她们登好了,这种小事不必多说。”
钱青筠又讲了几句,就要领她们离开,忽而转过身道:“裴小姐今天下午才到,本是两天前就要来的,佣人说她不肯这么早来。”
听见这个人,姜煦的目光乍然一亮,很快恢复如初。
江缱这才抬起头,许久才开始思忖,裴小姐?世界有这么小吗?
出了办公室,钱青筠客气地引路,什么楼都一溜儿看下来,走得两腿都酸了,在正门入口,站了一小队迎接的人,黑衣黑裤,颇有迎接大小姐回家的架势。
有车停下来,先是下来白手套司机,随后打开后座的车门,裴安下来了。
她穿过人群,垂着眼,众人都是在看她的,为她的样貌,为她的身段——肤浅的。
姜煦迎上来,同她站在一起。在裴家仍在平京的时候,她们曾是世交,这回母亲又叫她过来这边拜访,她只好来了,路上没睡个好觉,有点恹恹的。
还没等她揉一揉眼,余光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回过头去,刚好是清俊的、沉默的江缱。
钱青筠介绍道,“裴小姐,这位是江缱江教授,陈一绪陈小姐,李青山李院长。都是来交流的专家,准备开交谈会。”
裴安一一握过,一缕烟似的眼睛从各人身上飘过,最后笼在江缱身上,握手时力道也重了些,离开的时候小指似是无意勾了勾她的手心。
江缱立刻收回了手,触了电似的,怎么也蹭不掉手心那层痒意。
裴安似笑非笑看她暗暗窘迫,随姜煦走了。
她什么都来不及,来不及回应,来不及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她便离开了。跟其他人离开的。
唯余手心那一抹淡淡的热意。
这时又有人及时出现,对江缱说,“裴小姐请您上车去。”
“做什么?”
来人笑意盈盈:“一齐逛一逛。”
“我不去了。”
“......裴小姐在等您。”
江缱觉得不必,初来乍到,自己陪她逛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要多加接触的好,避免又是失态,冲动之下做了别的事情。
......或者说,裴安明明有其他人陪。她想了又想,还是拒绝了:
“对不起,明天需要准备关于交流会的资料。去不了,不好意思。”
车悻悻然开走了,裴安真觉得江缱不识好歹,这是第几次拒绝了,第三次?第四次?数也数不清,哪天叫她悔得求她陪着才好。
傍晚开了会,先是李院长主讲,后慢慢让渡给江缱,最后叫两个年轻人收尾。大礼堂内座无虚席,面容肃穆的专家们脸上或是愁眉紧锁,或是豁然开朗,反正这会,很是叫座就对了。
晚上,李院长带大家吃夜宵,也不甚讲究,就在路边吃生滚粥、鲜肉火锅,路人是都不知道这群常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大半夜的竟在这里贪嘴。
第二天依然是满座,来的人竟还更多了些,裴安与姜煦也来了,江缱不知道为何心底有些紧张,燥热又从手心爬上耳朵后了。
向来是她在台下仰望裴安,哪里有什么时候是裴安看着台上的她的?
结束后,留下少数几人又开了个小会,真正散场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夜深,路灯袅袅,绕着飞虫,星星点点像光。
再走出去几步,看见裴安惺惺忪忪地倚着门,米色外套轻轻软软的,自肩头滑垂至半臂,江缱的心又漏了半拍,特意将视线移开,环视一下,姜煦不在。
“来这第几天了?”裴安问她。
“第四天。”
“不知道想我吗?”
“......”
“上次你不肯来,这次我亲自邀请你,陪我聊聊?”
“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就一会儿。”裴安带点央求。
“......改天吧。”再说,江缱就坚持不住了。
“哪一天?到哪里?几点钟?我去接你?哪一天?”
江缱似是掉进一张咄咄逼人的网。
......
直到接她的车子停下,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昏了什么头,竟然真的这样长驱直入,来到裴安的住所。
裴安说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哪里都熟悉得不得了,是后来才搬去渭青城的。所以执意要带江缱去逛逛。
通过铁栅栏,踏过小花园——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这样布置,裴安住在楼上,窗帘掩着,阳台的毛玻璃门也挡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光景。
人已经到这儿了,由不得她犹豫,心理建设做了半晌,才抬脚走上楼。一眼便看到角落里一架漆黑的钢琴,底下垫着深灰色毛绒毯,琴上盖着一本弹了一半的谱子。
左手边是书房,门开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书,江缱本人的书房一定是整齐,一尘不染的,裴安家里倒是和她性子一样散漫,迷蒙。
地毯厚重的,踩上去像是被肉裹着,踩上去无声地,漫起一阵淡淡的枯玫瑰味,江缱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已经开始熟悉这个味道。
裴安不在。
江缱闷着一股不忿,结果叫她来,自己还不在?
主人不在,她也不好擅自做些什么,只好呆立着,看柜里的照片。
裴安很喜欢拍照,从小到大,目光过上一遍,好像和她过了一生似的。
中学的她穿着校服,尚有少年意气,江缱认得这平京中学的校服,贵族子女才上得起的。边上是一位与她长相相似的女孩。这或许是裴安曾说过的姐姐吧?
“在看我的照片?”
耳畔忽而一阵热气,惊得江缱后退半步,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安出来了。她刚洗了澡,长发半湿,拿着吹风机,自发间看她,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不,我没有,”江缱忙掩饰,目光落在地上那本书,“我只是在看你的书。”
“这本?”裴安随手捡起来,封面上盖着红章,写着“裴安同学捐赠”,“以前捐给学校的,不知道怎么又回到家里来了。你说学校有没有暗箱操作?”
“我不清楚,”江缱答道。“应该不至于,你不是平京中学的么——”
裴安笑起来:“怎么?还说你没在看照片?嗯?”
江缱:“……”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缱只好转移话题,问道。
“母亲叫我来,我就来了。”
“来做什么?”倒是江缱一句接上一句问。
“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连裴安也需要亲自过来见么?江缱闷不做声,见的是她吗?那个叫做姜煦的Alpha?
“你吃醋啦?”
“我没有!”江缱又是否认道。
裴安只是笑,喜欢逗得江缱无话可说的样子。
江缱垂着眸,谁也没看,阴影下的脸骨像极佳,透着一股在染缸里熬了又熬,从底下的渣滓抖落出来的——沉闷与凌厉。
裴安特别喜欢她这种闷闷的劲儿,感觉底下藏着更鲜更浓的欲.望,只有闷着盖子,才叫它不会轻易跑出来。
角落的钢琴静默立着,也有种幽幽的味道,裴安说,“我**岁的时候,常常听妈妈练琴,母亲立在妈妈身后,扶着她的肩,一个弹一个唱。”
江缱头一回听她讲妈妈的事情,她的目光也朝漆黑的钢琴架望过去,仿佛看见了那**岁的、小小的孩子,满脸稚气。
裴安半推半扯着江缱,将她按在钢琴凳上,继续说道: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这种氛围,那时我很快乐,为了结束得更慢一点,我说‘真厉害呀,真希望我也能弹得这么好’,于是她们就以为我是很有音乐细胞的小孩,不能埋没了我的天赋,立即要送我去学琴。”
白色琴键一点都不能脏,没洗过手也不能碰,每天都得拿一块儿丝绸布,仔仔细细地擦去灰尘。
“可是学琴的老师很凶,拿着琴谱就往凳上一摔,把我的手扫到钢琴盖上去,砸得骨节都痛了。”声音有些委屈。“越打我越偷懒,到最后根本也不愿意碰琴了。”
“......你弹得很好。”
“是呀,已经下了几年功夫,再放弃岂不是都浪费了?所以终究还是学下去了。”
裴安轻轻按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攀上她的指尖,引导她,“现在我来教你吧。我不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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