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上冰如碎镜,分割片片月光,并蒂河灯在破碎的月色中打着旋,化作两盏微光逐渐越飘越远。
是时候回宫了。
李瀛牵起赵稷的手,两人同坐在一辆鸾舆上,听着外面风雪嘶鸣,车轱辘碾过积雪的声响。
浑然不知在他们走后,谢雪明命人打捞起那两盏湿漉漉的并蒂花灯,展开上面冰冷潮湿的红纸,属于赵稷的那张红纸已经湿透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写着千秋百代,万世为君,最后面的君字变得极为模糊。
至于另一张红纸还好好的,并未被冰冷的江水浸透,上面的字迹隽永锋利,一笔一划,看似随行,实则刻骨。
要的不是芳华永驻,也不是圣恩眷宠,而是——天下太平,仓廪丰实。
谢雪明的目光落在这张红纸上,久久凝睇。
这对君妃,看似恩爱非常,实则心里想的都不是对方,这点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倒是李瀛所求,让他心内有些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不由想起那只银花惊鸟铃,虽说看似只是李瀛随手一指,但他总觉得其中有些端倪。
谢雪明随手碾碎了属于赵稷那张红纸,将李瀛那张红纸放在灯下烘干了,收进衣袖,漫不经心地对身边人道:“去查,今日有谁来过阙楼顶层。”
寂静夜色中,承露阁殿内骤然响起一两声短促的铃响。
李瀛高举着那只银花惊鸟铃,仰头看内里的构造,果不其然发现内壁糊着一层厚蜡,里面似乎藏着一抹隐隐的紫光。
她凿破蜡层,取出一只紫玉符牌,上面雕着复杂的花纹。
韦岚出宫那日告诉她,要送一只符牌给她以作赔礼,藏在四方街阙楼的惊鸟铃内,看来就是这只了。
士族拥有层层附庸,然而并不能将每一位附庸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于是发明了符牌,用作调动家臣暗卫。
有了士族符牌,出门在外便方便许多。 李瀛本以为韦岚给她的符牌,会是韦家的,韦氏是皇帝母族,威望不可小觑,也不枉她大费周折取来。
直到她看清上面的字,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这是……陈郡谢氏的符牌?
给错了吧?
李瀛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确认上面是谢氏无疑,只得收起符牌,她是不会用谢氏符牌的,太冒险了。
谢雪明何其狡猾,他的符牌怎会落入韦氏之手,怕不是他想要借此给韦氏设局。
她还是谨慎些为好,谢雪明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离宫,远离纷扰。
封后大典过后,便是选秀,李瀛对选秀并无兴趣,听闻李缨入选,被册封为贵人,也是淡淡地垂眸。
与她何干?
后宫逐渐热闹起来,而赵稷照旧一有空就往承露阁来,还给红狐赐名为宜福。
宫人带着宜福在御花园踩雪,李瀛在廊亭下看着,她看得专注,没发现不远处的四角亭下坐着两道身影。
“多谢兄长今日进宫看我……”谢花明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她看向雪地里奔跑的那抹毛茸茸的红影,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有些落寞。
谢雪明在上林苑见过李瀛抱着那只红狐,自然清楚,即使他与自家胞妹并不亲昵,还是有些见不得谢家人露出这么一副神情。
伤心,落寞,就不是谢氏中人该有的情绪,想要就抢,得不到就毁掉,这才是谢家人一以贯之的法则。
谢雪明道:“若是娘娘想要,我设法猎一只更好的来。”
谢花明垂首,眼中落寞消失:“谢过兄长,不必了,我不喜欢狐狸了,将它困在宫闱里,一点也不自由。”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语气骤然变化,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倨傲:“我没有的,她也不许有。”
说着,她对宫人低语了几句,一位宫人引开承露阁的人,又派人挡住李瀛的视线,借机抱走宜福,一抬手就要掷在冰湖里。
谢雪明不是会心软的人,相反,他七岁掌权,深谙慈不掌兵的道理,最不缺的就是残忍。
莫名的,看着那只呜咽挣扎的狐狸,毛茸茸的红尾巴在半空中炸开,他鬼使神差地开口:“罢了,一只狐狸而已。”
谢花明诧异地看他,她从来不敢违背兄长,此次也不例外,连忙叫宫人放下红狐。 劫后余生的红狐不敢回头,一路小跑径直扑进最熟悉的人怀里。
李瀛被它扑得了个措不及防,抱着炸毛的宜福,在御花园里看了一圈,看见四角亭内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她本想将宜福递给宫人,却不知宫人跑去何处了,只得抱着宜福过来给谢花明请安。 “皇后娘娘金安。”她微微福身,对谢雪明道:“见过谢国公。”
谢花明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饮茶。 亭外寒气吹来,吹动李瀛鬓上的金步摇,叮铃铃地响。
窝在她臂弯里那只红狐变得有些不安分,骤然跳下来,在亭子里走来走去。
“还不快点抓住着小畜生!”
红狐在亭中绕来绕去,绕开了宫人的追捕,不知怎的,竟然绕到了谢雪明身侧,用小爪子扒拉着他腰际垂落的雪白襕带。
李瀛回忆起在上林苑时,谢雪明一箭射杀红驹的狠戾,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宜福,却也不忍见到宜福死去。
李瀛连忙阻止:“谢国公手下留情!”
宫人也有些紧张,这红狐可是御赐之物,还得了陛下亲自赐名,足见陛下有多么重视,若是死在谢国公手里……谢国公自然不会有事,他们这些宫人却要被连累受罚。
谢雪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捏住红狐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它一眼。
红狐的眼睛很圆很亮,和李瀛有三分像,爪子锋利,张牙舞爪的,更像李瀛了。
谢雪明长睫低覆,压下想摸一把红尾巴的冲动,不再多看,将其递给李瀛,语气矜贵自持:“李妃娘娘,以后看好它。”
李瀛伸出双手接过宜福,由于胖成圆球似的宜福还在不停地挣扎,她接得有些艰难,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碰到谢雪明的手臂。
隔着一层雪白衣袖,她感受到底下的手臂健壮有力,有些不正常的冰凉,像碰到了一块万年不化的严冰。
李瀛抱稳宜福,垂眸,不敢再看谢雪明,“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和谢国公了。”说着,她正欲抱着狐狸离去。
“且慢,本宫让你走了吗?”谢花明出声叫住她,掀起眼帘,慢悠悠道:“过阵子要举办赏梅宴,别让这只狐狸总往御花园来,省的糟践了梅花。”
李瀛只当听不懂她话里的暗讽,姿态乖顺道:“是。”
谢花明侧眸,眼中的凌厉尽数褪去,“兄长,您一定要来赏梅宴,琼儿最近总是念着您。”
虽说宫规不能限制谢雪明,但是他忙于公务,一个月最多入宫一次,每次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更何况,赏梅宴是新人入宫后的第一次筵席,她要想法子树立起皇后的威严,用最得宠的李瀛开刀,好好敲打敲打新人。
谢雪明颔首,算是应下了。
李瀛默默听着,站得脚都要些发麻,正犹豫要不要直接走人。谢雪明骤然看向她,似笑非笑:“李妃娘娘想在这儿站到何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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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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