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都发话了，谢花明放下耳杯，缓慢抬眸，“今日本宫和兄长叙话，李妃还想听多久？”
“……”李瀛一听可以走了，连忙抱着狐狸告退。
回去的路上，宜福还在怀里扭来扭去，似乎还想跳进雪地上打个滚。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瀛从它身上嗅到似有似无的幽昙气息，皎洁得宛如冰雪，不染纤尘。
她鬼使神差地想，谢雪明那只拎起红狐的手，怕不是擦了什么名贵的香料，竟然这般好闻。
下次见面，她真想旁敲侧击一下谢雪明究竟用了什么香。
赏梅宴很快就到了，御花园内，梅枝怒放，有风吹来，满树艳红哗哗而动。
宫人剪了梅枝，插在各色玉瓶内，放在殿中供人观赏。
其中最艳的一只梅花别在李瀛髻上，那是赵稷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别上去的，初绽的红梅衬着乌黑如雾的发髻，配上那张浓墨重彩的脸，鲜活而明丽。
李瀛没有赏花怡情的风雅爱好，她更喜欢筵席上的佳肴，吃饱后饮下一盏色泽浅淡的青梅酒，一股热气自胸膛溢出，让她有些昏昏然。
雪白脸颊上熏出一点隐隐的酡红，连带着向来清澈见底的眼眸都微微阖起，似梦似醒。
耳边隐隐传来起哄声，似乎有谁一时兴起想要去堆雪团子，李瀛迷迷糊糊地听着，直到指尖碰到一点冰冷，才骤然清醒过来。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醉了，她从未饮过酒，竟不知那盏看似清水的青梅酒酒力这般大。
第二反应是不知赵稷发了什么疯，竟然带领妃子和臣子在御花园中堆雪。
李瀛也爱玩，避开人群，拣了个安静的角落，悄悄地掬起一捧雪，正要捏个雪球。
雪球的脑袋有了，身子也有了……还差着一对翅膀。
她遗憾地发现刚堆好的翅膀总是掉，掉个没完没了，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靠近，想必是御花园中的宫人，李瀛随口道：“过来帮我捏翅膀。”
后面的脚步声顿住了，似乎有些迟疑，随即响起雪团被一下下拍实的闷响，伴随着积雪被仔细削落的细碎声响，一只漂亮白皙的手将翅膀递给她。
李瀛接了过来，意外地发现这只翅膀格外精致，根根分明的翎羽，修长翩然的形状，这个宫人的手艺真不错。
“你是何处的宫人，可愿到承露阁做事？”李瀛道。
那人并没说话，李瀛只看到月色下，一道高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覆盖了一大片积雪。
人各有志，她也不强求，何况跟着她这么一个妖妃，恐怕也不见得好。
李瀛将一边翅膀装了上去，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满意极了，不客气地提出请求：“再给我做一只翅膀吧。”
左右此处无人，她也懒得自称本宫。
那人不语，只是默默地拍雪，削雪，将新做的翅膀递给她。
李瀛就近打量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翅膀，点点头，打算离远点再看看，随即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退可就不得了了，她似乎撞上了一道冰冷坚硬的胸膛，后脑勺磕到那人的下颌，一阵隐隐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还不等李瀛站稳，后面一只大掌倏忽扶住她的腰，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了出去。
李瀛迅速转身，站定了，看清那是何人，如见鬼魅，立即仓皇地连退几步。
谢雪明，他怎会在此？！
她心中错愕，下意识将这句话问出了声。
谢雪明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方才碰过李瀛的手，动作看不出丝毫嫌恶，反倒显得矜贵自持。
他没有回答李瀛的问题，目光越过她，落在她堆好的雪人身上，点评：“娘娘，你堆的雪人很好看。”
歪歪扭扭的，脑袋都偏了，岌岌可危地堆在大雪球上，两只精致的大翅膀显得格格不入。
他收回目光，望向李瀛脸颊上惊人的酡红，立时明白过来，她醉了。
尽管面对谢雪明警惕十足，听到有人夸她堆的雪人，李瀛又高兴起来，“我也这样觉得。很漂亮，很多个翅膀……”
话还没说完，她蓦然闭上眼，昏了过去。
谢雪明愣住，不知看见了什么，目光倏忽一沉。
……
李瀛的记忆还停留在天旋地转，雪人长出很多翅膀，扑棱扑棱地飞的景象，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觉头痛欲裂。
好痛，完全睁不开眼，只想继续睡下去……
朦胧中，似乎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娘娘中了天香子，此毒会导致神志迷乱，已经施针祛毒了，接下来只看娘娘何时醒来。若是醒得早，便不会有事，若是醒得晚，只怕，只怕会变成……痴儿。”
“整个太医院，就这点本事么？！”年轻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躁，听得李瀛在睡梦中都不由地皱起眉头。
又有一道尖利急促的声音插进来：“陛下！谢国公求见！他说小公主病了，要传御医!”
四面声响变得极其模糊，李瀛宛如坠入冰潭，神志不断往下沉，只有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回响，谢国公，谢国公……
“……谢国公提着剑来了！”那道尖利的声音拔高了音量，含着无限的恐惧。
李瀛满头大汗，骤然惊醒。
“……谁？谁提着剑来了？”她猛然起身，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向身侧问询。
问出这句话，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喉咙很是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伏在床榻边的是一脸疲倦的青俪，见她醒来又惊又喜，高声道：“娘娘醒了!”
隔着一道明黄色屏风，李瀛影影绰绰地看见外面僵持的人影动了，有人奔了进来，至于另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则缓缓收剑入鞘，毫不犹豫地疾步朝外走去，一群太医打扮的人跟在他身后一并出去了。
她听到的不是假的，谢国公果真提着剑闯进了养心殿。
如此恣意妄为，难怪赵稷动怒。
不容李瀛多加思索，脚步声越来越近，赵稷已经走到面前。
他脸上的愠色，在看到李瀛后顿时褪了大半。
湿漉漉的发丝微微蜷缩，紧贴着李瀛雪白细腻的面颊，两丸眸子清而亮，盛着一片澄澈的清明。
她见到赵稷的第一件事便是抚摸鬓发，摸了个空，又在鸾帐内四处摸索，喃喃道：“陛下为臣妾簪的梅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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